了然和尚陪同众人一道恭送大当家的与柳遇二人上了路,在回返青雨楼走到那老槐树下时,了然脚尖轻轻一点地,那肥硕的身躯竟飞腾一跃,屈身蹲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杈上,众人抬头观望时,却只见了然手搭凉棚向大当家的离去的方向望去,不等树下的几人表达不解,了然已然飘然而下,结实的手里多了一支十三玉专用的信号镖,在众人眼前摇了摇。
“孙良回来了!”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花上鼓。
“果真是孙良?”花上鼓冲着了然确定言传是否属实。
“果真是孙良回来了!”了然的语气确凿。
“好吧。”花上鼓在连与不善言语的戒灯和尚起争执时大都以失败告终,那就更不会不自量力地与善与人争执的了然和尚争执,更何况眼下证据就这么摆在了面前,与谁争执都不能与真相争执,因为争执是解决不了真相的。
还好,值得庆幸的是,顾及二人面皮的孙良可以在夜里和花上鼓单独会面,而不是现在就出现在众人跟前,同花上鼓就上次不辞而别的误解同自己的女人争个面红耳赤,总归一个人的不适比俩人一块儿受尴尬强上许多。
“在江湖客里找相好的真不方便。”花上鼓一把夺过了然手中的信镖,嘴里嘟囔抱怨着第一个走回青雨楼。
戒灯和尚这会儿却走到了几个人的前头,一边自行哈哈大笑几声,却又示意旁人掩住笑态,全都大步上前,回青雨楼去了。
其实,远在云屿的孙良早早就知道了这次行动的信息。
大当家的不知托谁找了个小信使把信儿直接捎到了天海国王储府,在门房把信封交给孙良的时候,孙良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事后不免抱怨大当家的的大意,也不怕走漏事关众家弟兄生死的紧要事宜。
不过呢,孙良在深夜的卧房里,撕开信封,但见信笺的白纸上只有三个字——青雨楼。天下如此之大,名叫青雨楼的所在究竟有多少个,没有人统计过这么无聊的课题数据。不过可想而知的是,身为江湖客的大当家的和孙良不会相互传递需要耗尽一生才能破解的信息—只是青雨楼,它可在冷山国境内,由云屿城出发,风雨兼程也需要些时日,更要紧的是,孙良如今摆在明面上的身份,现下他可不单单是个江湖客,走在云屿城街市之上,平民市侩要满面带笑,那缘于他眼下的身份—天海国王储陪侍将军!
离开王储这个自己需要陪侍的对象,孙良还是需要一个很好很好的理由的——虽说孙良知晓不久之后王储就要身陷囹圄,可还是配合乌崖谷在天海国的势力,于王储周遭营造出个太平盛世的假象。眼下距回家过团圆节还有些日子,过团圆节肯定会放假的,王储早就许给他了。花上鼓?对,就是小花,那个让孙良魂牵梦绕的女人,可以是个好理由—王储对家庭很重视,催问过几次孙良的婚事,虽然搪塞了几次,毕竟话没有说绝。
出城会情人、谈婚事,王储给了假,还问孙良要不要带几个随从,孙良微微一乐,“王储殿下,这事儿有旁人在不好下手嘛。”孙良留给王储一个猥琐的笑就在情爱的牵扯、友谊的指使、利益的驱逐下,便春风化雨般,扑面而来地打出一支信镖与花上鼓以及他的兄弟们取得了联系。
花上鼓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光景里,倚靠在青雨楼前老槐树高高的树杈上。
静静地偎着,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虫鸟鸣叫间歇处,只听“嗖”的一声,惊鸦飞起几只,能把哨兵职责做到极致的花上鼓此刻却纹丝不动,依经验她知晓那袖箭声响以及紧跟着的连续几声啪啪噔噔作响,就是她朝思暮想、出现在眼前树梢上的一袭青色长衫的青年。
花上鼓哂笑一声,嘲弄起这青年来,“离开我这么久,你这轻功还是不见长进呀!就你这响动,聋子都能听得见。”
但见那青年,施展身形,却不比花上鼓的轻快,竟有些笨拙地腾挪到了花上鼓的身后,委身坐下,“我可不像某些人不动声响就把旁人的东西装进自己口袋,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那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过来。”
“嘿,孙良,你可别不识好歹,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可别让天海国王储知道陪他习文练武好几年的家伙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细作—我这个偷儿只偷了你的心,你这个细作却搅乱了人家一个泱泱之国。”在了然和戒灯跟前不敢造次的花上鼓,在孙良跟前从未真正退让过半步。
孙良哑然失笑,大当家的安排的这件差事总让他良心感觉不安——大当家的对孙良有知遇之恩,所以他的差遣不可违逆。可自打进入天海国皇廷,孙良需要配合着各个势力一步步把天海国这个原本繁华无度的国家祸害成个国破家亡、内乱不休的所在,总是不能被称作是件善举的事。如果十三玉只是各国国主手中的一招险棋,那孙良就是那个身不由己、却只能凭一己之力前行的卒子。
“好了,小花,乌崖谷把局搅得无法掌控了,木仁国的先遣队即刻也要把王储软禁起来了,一旦成行,我的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如此一来,日后我俩便可长久在一起了。”
“想得倒美!”孙良的脸还没贴到花上鼓娇嫩的面庞,便被这不速而来的清脆女声惊得险些一个趔趄裹挟着花上鼓落下树来。侧目望时,二人既尴尬又生怒,方才只顾斗嘴,全然忘却了作为江湖客要时刻提防无处不在的危险,不知从何处跳出一白衣女子傍在近旁一棵大树之上,说罢双手拍打着抖去身上的尘埃。
“笑笑!”无需仔细观瞧,孙良、花上鼓二人便一齐惊呼。
胡笑,与花上鼓是十三玉中仅有的两员女将。
“你怎么也来了?”花上鼓说着挣脱了孙良的臂弯。
“你们都在,我若不来岂不是太无趣了?”说着,胡笑纵身一跃而下,扬声留了句,“花姐,我睡你那屋啊。”径自向青雨楼去了。
“这臭丫头,”孙良嘟囔着,“十三玉快聚齐了。”
与花上鼓一道跃下树去。
“既是弟兄姊妹都来了,我去弄只鸡来,晚些好好喝点儿。”花上鼓轻松躲开欲揽自己入怀的孙良臂膀,施展身形就要向他处奔去。
“又要去偷呀?”孙良面上泛起嗔怨。
“我又不偷人!再者说我说的是弄,我可带着钱呢!”花上鼓辩驳着飘然而去,传到孙良耳中的声音愈来愈小。
青雨楼的饭堂里,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戒灯说道,“卞朗,如今还得劳你下厨,众家弟兄就你我二人是吃素的。”
宁怡听戒灯这么一说,当即脸色一沉,“戒灯大师,不如在下下厨搞两个小菜大家尝尝好吧?”
此时,一句故作沙哑、低沉的女声传来,“不妥不妥。”
众人侧目,原来是胡笑凑到戒灯和尚身边,夺过了话语权。
“宁某搞小菜还是有一手的吧?大当家的都这样讲过的吧?你们忘记了吗?”宁怡连续发问以为自己辩解。
“一来大当家的吃东西不讲究,所以呢,兹要他肚囊空虚了,你给他俩馊窝窝头儿,他也保准能吃得吧嗒滋味儿一大会儿;二来,大当家的当时只是说二当家的你做菜有特色却没夸你菜做得好。故此,这是两码事。麻烦二当家的能搞搞清楚。”了然这时也开始质疑宁怡的手艺。
”诸位不要纠结二哥的手段了—花姐去弄鸡了,她搞个叫花鸡什么的;伙房还有些青菜、豆腐什么的,我再弄个拌豆腐、豆腐汤什么的。若是还不足以填饱诸位的肚子的话,容我再看看还能不能烹饪点儿别的什么的。”卞朗为了打破尴尬氛围一口气说了很多次口头禅,转身向厨房走去。
看着卞朗的背影,胡笑又转而开始调笑这条壮汉来,“卞朗,你给做个什么什么的,大家也好尝尝鲜。”
“什么什么什么的,不要学我。”卞朗应付着就走进了厨房。
顿时锅碗碰瓢盆、刀俎斩豆腐的声响充斥了人们的听觉神经,可众人的视线此刻却被青雨楼外花上鼓的叫骂声和另外一个陌生的求饶声给吸引了过去。
孙良担心自己的婆娘招惹出节外生枝的是非来,不等他人反映便第一个奔出门去,可是他的冲动瞬间就给花上鼓生生塞进怀里的一只黄泥包裹着的叫花鸡的滚烫温度给转化成手舞足蹈了。
而花上鼓在把烫手的叫花鸡出手之后,自顾自地把地上翻滚着求饶的汉子一脚踹进了大堂内,跟在孙良身后一道出门的众人还没来得及选择做出什么应急的反应,便又跟着花上鼓走了回头路。
戒灯见花上鼓还欲再给那欲起身站立的汉子补上一脚回旋踢,一抖肥大的袈裟衣袖挡在了花上鼓飞起的绣鞋脚尖上,二者相撞,砰然作响,“不可不可,花施主,不知这位施主因何事开罪于你呀?”
那汉子见花上鼓受人劝阻却仍是暴力依旧,本就惶恐的挣扎愈发慌乱,眼睁睁想起身却一个踉跄脚下拌蒜,一个狗吃屎栽倒在了孙良跟前。一抬头,与孙良来了个四目相对,他是不知这一相对而视真真地惹出一段祸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