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十九年九月九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个屁!大好的日子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秋雨,把社稷城洗涤的冷冽了几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几分,完全没有往年节日的那股热闹的气氛。
花若雪坐在城隍庙门前的石阶上伸手接房檐上滴落的水珠,水珠在白嫩的手心上炸开,溅起放射状的一圈水花,水流沿着指缝流走。一尘好奇的问:“放射状是什么意思?”花若雪瞄了一眼:“不懂别问!”一尘诺诺然学着花若雪的样子接水!
城隍庙被装扮的像个会堂,里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了,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客人的到来。城隍庙门前不远处的街口站着一排穿着统一黑色山寨西装的丐帮小弟,每个人拿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这是花若雪费尽心思才定做的,这个年代没有塑料,只能用油纸制作那种能装B的伞。一长排的黑伞站在街道的两边,倒是让路人震撼了一下,有好奇的人会站在远处驻足观看,看看这个丐帮又要搞出什么动静,黑伞下的黑衣人静静的站在雨里,站的笔直,没有动作,双目盯着街道的远处。“要是有墨镜的话就更好了!”花若雪低声叹气道。
终于,街道那一边的雨里走来了几个落魄的身影,雨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面孔,待走近时路人才看清,那是三个乞丐,不管装束还是气质,都是乞丐无疑。
黑伞也终于有了动作,一长排人注视着三个人走近,然后鞠躬,排头前三个黑衣人迎了上去,把伞遮到了那三个乞丐的头顶,遮住那片灰色的天空和冷厉的雨水。三个人看着街道两边的阵容有些发愣,不知所以然,待到雨伞遮在脑袋上是就更愣了,何时何地,身为乞丐的自己受到过这种待遇,不是一直都像过街老鼠一般被厌恶吗?
三人对面走来了一把黑伞,黑伞下是老王,老王嬉皮笑脸的道:“怎么滴,不适应吗?”
三个乞丐也终于缓和过来了,一个大胡子的老头扒拉着头发上的雨水道:“这些都是城隍庙你的人?”
老王贱贱的一笑,假装谦虚道:“唉,都是不成器的家伙,上不得台面,让各位见笑了!”
大胡子老头眼睛一瞪,“别装了,搞这么新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给我等看吗?只是这——的确是能看啊!”大胡子感叹道,这些黑伞的家伙,衣着装束看不出一点乞丐的样子,更可怕的是脸脸上的气质都变了,或许乞丐本身是没有什么气质的,只是天生的那股唯唯诺诺的懦弱自卑感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会不经意间随时随地的漏出来而已,这也是乞丐最明显的最被人瞧不起的很难改变的东西,但是在这些撑着黑伞的人的脸上身上看不出一点那种厌恶,相反,比起街上的行人来,他们的胸膛挺得更直,身姿站的更端,似乎他们比众人多了更多的优越感,当然,大胡子并不知道什么是优越感,但是在这些人身上他看到了,身在最底层的乞丐从来不具备的一种气质,大胡子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如果乞丐可以活的有骨气有气质,谁愿意活在怜悯厌恶的目光里。
“走了,进去说!”老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三个人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花若雪和一尘看着几个人走近,两人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老王也迎了过来,把自己的伞遮在了花如雪的头上,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平时不管怎么闹腾,但今天是个体面的日子,作为管家的他还是很想自己的主子有点面子。“姑娘家的淋什么雨!”老王对花如雪说了一句。
花若雪吐了吐舌头,“没事,还没身子呢!”这个时代的人的说法是来了葵水的姑娘便有了身子,花若雪现在十一岁不到,还没有身子。
“没有身子就能淋雨?!”老王瞪了一眼。
一尘站在雨里好奇的问:“什么叫身子?”
老王给了一尘一个暴栗,“瞎问什么!”在老王看来,漏骨的话在花若雪嘴里说出来是很正常的,但是在其余人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协调,不符合这个封建的年代,所以他学会了花若雪打暴栗的手法,直接让一尘闭嘴,这是这个年代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的话吗?何况对象是自己的主子!
花若雪倒是不以为然,对一尘解释道,“就是指来了葵水!”
一尘揉着脑袋再次问道:“什么叫葵——”看到老王那杀人的眼神之后果断没有再问下去,蹲在一边画圈圈状。
“老王,介绍一下!”花若雪看着三个人低声对老王说。
老王收回了怒视一尘的目光,给花若雪介绍那个大胡子老头:“这是城北未央坊的老赵,赵土田!”然后再转头对老赵介绍:“这是我们的主子,花若雪!”
大胡子老赵打量着这个满脸稚气的黄毛丫头,任谁看来这样的人都不可能是一群人的首领,所以老赵脸上的表情很丰富,疑惑,惊讶,不解等等。
花若雪倒是咧嘴一笑,“里面请!”
老赵便跟着花若雪和老王走进了城隍庙。
“赵土田?好——接地气的名字!”花若雪低低的对老王说。
“我娘在田里劳作的时候生的我,我爹便起了土田,庄稼人,田地很重要!”老赵的耳朵似乎很灵敏,听到了花若雪谈论自己的名字便解释道。
“好名字!”花若雪稍稍尴尬后鼓掌道。
几人谈论间进了城隍庙,老赵刚把脚踏进城隍庙的时候稍稍呆了呆。
城隍庙正中摆着两溜红木的桌椅,桌椅被擦拭的很亮,桌上摆着白底青花的瓷茶壶和茶杯,茶壶的嘴里隐隐的有热气升起。左右两溜桌椅后面摆着红木的圆桌,这似乎是社稷城里某些高档的酒庄包间里的桌椅,老赵曾有幸在乞讨的时候看到过,不曾想现在在城隍庙里满满的摆了一地,桌子上均匀的摆放着用纸巾叠的奇怪形状的花朵,上面摆着竹筷,桌子的正中间放着一盘干果,一盘水果,一盘凉盘。老赵稍稍回过神来再次打量正中间墙上,正中间的两个太师椅之后那面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中堂上画着山水画,有山有水有古庙,庙前有落花,花下有人,人独立,怅然远望,似乎有些意境的样子,反正老赵是看不懂的。画的两边是一幅对联:“城隍庙,城隍妙,庙自妙,庙可言妙不可言;不负卿,不负情,卿之情,卿得已情非得已!”老赵是识字的,所以看得懂这幅对联,稍稍读来似乎有些妙处,但是毕竟是个俗人,其中妙处自然是看不懂的,也就稍稍瞻仰一下作罢!老王安排人带着三人下去稍作休息,然后出去迎接另外一拨人。
三三两两的慢慢的一波一波的来了好些人,这些人毫无例外的都被阵势雷到了,进了城隍庙的表情也都大同小异,就像是乡下人到第一次到城里大户人家做客一般。待到午时,大概来了百多人,看来在这个****的年代里,流离失所的人还是不少的,小小的社稷城都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乞丐部落,那么整个花国又有多少呢?花若雪暗暗的想着,然后嘿嘿笑了,毕竟乞丐越多,丐帮就越大。
终于,老王确认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花若雪跟着老王坐在了正中间的那张椅子上,花若雪本来不想出面的,最好是在背后操纵一切最好,毕竟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的不太好,也没有说服力,但是老王还是坚持主子能出面,花若雪执拗不过,便来‘出面’一下,至于其他的,全由老王安排。
老王下令“上菜!”。
城隍庙的其他人从后院鱼贯而入,手里端着大大小小的杯碗盘子,很有顺序的摆在桌子上。百多号人已经安排就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座位,这些人坐着看着那些盘子摆在自己的桌子上,盘子里的热气升腾,浓浓的香气飘起,好些人眼里泛起了绿色的光芒,‘咕’的咽下一口唾沫。这就是花若雪所说的“先要眼红,才有干劲!”
老王站起来拱手,“各位——同行,今天请大家来就是简单的聚个餐走动走动,再商量一下眼下的形势,当然,这些事稍后再说,现在嘛就先吃饭,吃饱喝足了才有劲商议!”
话音落下,好些人都开始动筷子了,桌上的水果和肉食开始被哄抢。当然也有好些人还在观看,这些是有点嗅觉或者说城府的人,当然,其中一部人是故作镇定或者有样学样的装深沉的。
一位拿着剑的乞丐站起来,花若雪记得他,老王介绍过,城东九曲坊的胡一刀,这个人给花若雪的印象很深刻,毕竟一个乞丐拿着剑本来就很奇怪,更何况他还是个娘娘腔。
胡一刀把破旧的剑驻在桌子上,“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所谓‘英雄不吃嗟来之食’,所以还是饭前说事的好!”嗲嗲的娘娘腔让众人稍稍皱眉。
花若雪示意老王一眼,老王刚要站起来,老赵先站起来问老王:“老王头,这些过时令的水果你们是怎么弄到的?”
老王看出来老赵这是在缓和气氛,老王笑笑:“主子在后院挖了地窖,这些果子在地窖里可以保存好几个月,肉食也一样!”
老赵了然点头,竖了个大拇指坐下。
老王再转头看着胡一刀,“老刘!”老王喊了一声,城隍庙后院响起了动静,然后里走出来一个同样带着剑的人,众人纷纷停下筷子看向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