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骗人?
从庄宛宁发疯那一刻,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这么说过。
所有人都只是说,大小姐疯了,不仅贬斥下人,且变得刁蛮任性,极难伺候;而且,忘记了她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包括她的贴身丫鬟。
于是连日以来,无人怀疑,她有可能是假疯。
这很合理:庄宛宁很快就要出嫁,且是嫁给在京中受尽闺中少女爱戴,甚至有谣言说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子的二殿下;
那她为什么要装疯?因为不想嫁给二殿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即使有人怀疑,也没有人知道,大小姐——她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
他们都以为,这仅仅是一场意外。
直到此时此刻。
庄宛宁不由震惊,她望着他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颓然地笑:“但没有用,你依然识破了。”
只是那么一句话,庄宛宁就明白了。
她确实不是真疯,只是假装而已。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跷蹊的精神病?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也从来没听说过。
而她也只是孤注一掷,因为这时代里,就没有哪个人知道‘心理疾病’这个词儿;所以她乐意拼命一搏,最好能让事情闹出府去,让婚约告吹。
这就是她假发疯的,唯一理由。
当时她真心没想那么多,因为除了逃婚以外,这是她的唯一选择。疯本来就是癔症,这个时代,没有人能解释。她只是想不到,今日会被人拆穿。
而后来……她为了掩饰,将墨竹和红袖都拖了下水,原以为她将事情闹大,闹得让宫中那一位知道,那么皇家震怒,就有可能解除婚约。这京城里拦着她的人太多,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但现在,展舒修拆穿了,于是她也没必要继续了。
继续有什么用?她还能演给谁看?
看着庄宛宁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展舒修有感觉,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她。
他看着她,不由觉得讽刺:“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宁可装疯,对不对?”他压抑着怒气,但声音却在颤抖,“庄宛宁,你就这么讨厌本皇子么?”
他终于又用上了他习惯的称呼。原因只有一个,他生气了。当他在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用权势来压人。
但是庄宛宁不能对他说真正的理由,难道她要说,因为她来自现代,所以不能习惯这种分明的阶级、皇权、黑暗的斗争?她能说她并不是想离开他,她只是想离那些脏活远一点?
从穿越过来开始,她发现沈姨娘为着上位,害死了她的娘;庄雨凝为了婚约,不惜对她下毒;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发现的时候有多么震撼。她没有说,但那不代表,她不觉得。
她已经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她不想看下去了。她也知道,这世上坏人不是那么多;但不想看就是不想,这是感情问题。
那么……如果是皇权,那又会怎样?
人人都言,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她想象力再贫乏,也很清楚,宫门以内的世界,到底有多么黑暗。
她道:“我不讨厌你。”
展舒修微微放松一刻,但很快,在听到庄宛宁口中的下一句话时候,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只是讨厌你背后,所有的一切。”她说。
展舒修皱眉。他听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明白她怎么想。庄宛宁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很讽刺,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此时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被压在墙上,恐怕是无法挣脱了,但现在,她也没那么想挣脱了。
她装疯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而且还是展舒修这个,绝无可能原谅她的人。
她已经落到了绝境,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垂下眼。纤长浓睫眨了眨,萦绕眼中的是失落。
当枷锁已经戴在身上,万般挣扎,纠缠不开,那除了习惯,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如果有挣脱的办法,那她倒是想啊。
“殿下若要娶就娶吧,”她笑了,却不是因为开心,“我无所谓,也不会逃婚,因为逃不掉。”
就算她逃掉了,那她关心的那些人,又会不会被波及?
所以,她已经入局,无法逃离。
展舒修沉默,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只要不是瞎,都看得出来,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的缝隙,到底有多深。
她在伤心什么?或者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明白,也想不到方法抚慰她。
于是很快,只是一个刹那,他就吻了上去。
庄宛宁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将她压在墙角,如今这么一吻,她能感觉得到他温热的皮肤与气息,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而他与她已经贴在一处,双唇紧贴,如同他们第一次亲吻时候的,愤怒与紧张。
亲吻实在是一种狡猾的手段;因为它能混肴人的理智。
展舒修没有出声,一个字都没有讲。
但他的吻较之从前已经温和许多,仿佛试探,带着些许缠绵。她动弹不得。
唇舌交缠。
倘若不曾见过他的霸道,那她永远也意识不到,这时候他到底有多么温柔。
但即使如此,她却依然能感觉得到,他在挣扎,他不想放开。
等到两人分开的时候,她看到他眸中带上了一层水气,意态氤氲。
“所以,”他举起手来,去拂她耳畔的发,这样普通的动作,却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显得越发暧昧起来。“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看上你了?”
庄宛宁冷笑一声,“我本来就不需要殿下看上我。”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庄宛宁道:“如果殿下想这样,我也不能反抗;”她无所谓地耸肩,“本来就不能。既然如此,还是请殿下离开吧。”
她已经心冷,即使再激动,也不想理会他。
“是么?”就在这时候,展舒修忽然看向她,眼神是那么认真。他道:“庄宛宁,你真的以为,此事与你无关?”
庄宛宁不明白,什么叫作无关?
展舒修笑了,笑容仿佛寒冰化开:“你还记得么,庄家曾经的主母,令堂是怎么过世的?”
她的母亲?
庄宛宁质问他:“你又知道什么?”
她母亲的死,确实事有跷蹊——但展舒修,又为什么会现在,提起这件陈年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