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个胆小鬼，否则不会遇事就一惊一乍：“你、你……你信不信，我将这番话告诉娘亲，告诉父亲，让他们知道，你是个这样的人？”
庄宛宁斜靠在门上，仿佛满不在乎，“可以。”
这回答让庄雨凝愣住了。她说什么，她可以说？——这是什么话，她是允许她告她的状了？
庄宛宁点头，“不过那样的话，你们的事情也该败露了。”
这话终于让庄雨凝失魂落魄了下去。她一想到自己做的事情，都会被她当成把柄，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庄宛宁淡淡道：“你最好清醒一点，现在处于上风的是谁。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说下来，登时像是威胁。庄雨凝却没有心情管那么多了。她站在那里，也不挣扎，好似当真就接受了这样事实。庄宛宁跨过门槛，出了院子，就回去了。
她一路慢慢走着，一句话都没有讲，回到屋里即使丫鬟搭话逗她开心，她也一言不发。然而再过半日，她又恢复了往日精神，问红袖今日晚膳菜式，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而庄雨凝，却一直没有出来。
她坐在那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庄宛宁说的话有错？她可不觉得。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进门来：“二、二小姐？”
她是庄宛宁新派给庄雨凝的下人，年纪很少，约莫十二三岁。
庄雨凝却仿似没有听见她的话。
良久，才抬起头来，笑了：“你是来喊我的？”
那丫鬟只觉得庄雨凝的神情语气，都太过奇怪。但要她说到底哪里不对，她却说不出口来。她点点头，“二小姐，我们回去吧，天快黑了，姨娘该担心了。”
就在这时候，庄雨凝却忽然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太诡秘，让人心底生寒。丫鬟怕得肩膀一抖，松开了搭在桌上的手，一连退后几步。人都有本能，而现在她的本能告诉她，她应该离二小姐远一点，越远越好。
“二小姐？姨娘？”
这时候，庄雨凝却转头回来看她。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类，这时候看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阴森：“呵呵，连你都倒戈到她身边去了？要喊我做二小姐？”
她？二小姐口中的她是谁？
没人听得懂。
庄雨凝这时点点头，“其实她说得也对，我本来就只是庶出而已，什么都不该做，就该呆在宅院里，等待嫁个不好的人家，然后落魄地过一辈子就好。”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几乎没人能听懂。不，本来就不像是人话。
丫鬟已经完全懵了。她根本就不明白二小姐在折腾什么，她只是来劝人回去，她不是来听疯子乱说的！
但她还是试图劝道：“二小姐，别这么想，你是……”
她想说的是，小姐命至少比她们这些丫鬟好。可庄雨凝本来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于是笑得声音更大：“别这么想？你的意思难道是，我想得不对？”
她一时就一个姿态，仿佛忘记了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丫鬟愣住了，“这……”
庄雨凝摇摇头，“不是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我该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做，也不要学着上进。”
今天二小姐怎么了，是刺激过头了么？
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再退后，却就已经踩到了门槛。她低头看了看——对，对了，她应该快逃才是！面对二小姐这样人，她就该赶快逃，这样才能保命。
想着这件事，她一转身，就往外逃去。这样她就不用继续听二小姐瞎说，这肯定是对的。
然而丫鬟出去以后，却听见那破落的屋子，再也没有声音了。她又开始于心不忍，从门缝处往内看。她看到，庄雨凝站起身。她不说话了，也没有表情，仿佛完全失去了表达自己的能力。
她盯着窗外。
窗纸已经被剪了，庄雨凝站在里头，更衬得它像是鬼屋。小丫鬟抖了抖，虽然说二小姐平日就不是什么善人，可现在这副样子，还是让人觉得很是害怕。
但小丫鬟想，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她得等二小姐一起回去。
不过多久，庄雨凝跨过门槛，走出来。
丫鬟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小姐？”
庄雨凝却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的地面。她看起来有点不对劲，走路时候姿态是正常的，甚至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只会耍赖使泼，一点风度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头发略显散乱，否则换个不认识庄雨凝的人来，都会觉得她很正常，完全不像一个疯子。
“无事，”她淡淡地说。
明明她看起来没问题，但小丫鬟却觉得二小姐更不正常了。她抓着袖子，有点不太敢出声。刚刚她被吓到了，所以一句话都没有多讲。
良久，她才听见二小姐说：“回去吧，姨娘该骂了。”
她面无表情，语气更平静得像是在复述别人说过的话。
可是……她居然称沈姨娘做姨娘，而不是母亲？二小姐从前一直都不这么喊的。而且……这时候小丫鬟想，她终于知道二小姐是哪里不正常了。
往常二小姐说话，大多咋咋呼呼，声音就像十岁以下的孩子，而且永远都在质问旁人。纵然无礼，然而那才像个活人。那样的二小姐自然是不好的，不讲道理不讲道德，然而却比现在这个二小姐，活多了。
小丫鬟见自己有了这样想法，不由又蔑视起自己来。这二小姐平常那么凶残暴虐，她凭什么要关心她？她常常罚她的姐妹呢！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关心的？
这么想着想着，小丫鬟心中就愤慨起来了。她不再仔细思索与二小姐有关的问题，甚至只是跟在她身后，跟她一起回去。庄雨凝坐上轿撵，却一句话都没有讲。
她平静得几乎就像一滩死水，仿佛刚才对庄宛宁大呼小叫的人根本不是她。
回到屋里，庄雨凝下轿，进了屋。一进去，就看到沈姨娘做在偏屋做针线。小小的布面上，是凤穿牡丹，做得非常出色，眼看就要完成了。看布的大小，大约是准备做个香囊。
“回来了？”
庄雨凝点头，一个字都不多讲。沈姨娘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一个字都没有多问。只是笑了一声。
“姨娘在笑什么？”
“……呵，她终于是懂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