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吗,”阿萨勒低头一笑,在街上慢慢逛着。“我倒不觉得。是可交之人,我虽到中原不久,却也知道说话这样干净利落的女子,恐怕不多。若能见一见那位庄姑娘……”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索什么。
随从劝道:“公子初到中原,尚不知他们是人是鬼,不可妄下判断。何况小人听说,那庄宛宁,乃是当今二皇子的未婚妻。”
未婚妻?
阿萨勒挑眉,“你知道的倒多。”
随从连连道歉。他担心道:“倘若这是一个局,那我们应当如何?”
这位随从与阿萨勒一同长大,肯随着他一起入京,背离自己的家乡,虽然不一定是因为友情,也可见两人关系如何。阿萨勒承认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却还是摇摇头道:“就算是那样,那又如何?”
随从愣住了。他绝没有想到,阿萨勒会这样说话。
阿萨勒却很豁达的样子,他微微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家中长辈已经放弃我了,”他笑了下,不是假装的,是真的已经看开了的那种笑,“到了这种地方,能认识三五个朋友,就算不错了。”
两人往长街尽处而去。
街上喧闹,他们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这时候,庄宛宁回到了府邸里。她今日穿了一日的男装,红袖服侍她换衣裳,一照镜子,她才觉得像是找回了自己。红袖已经不说话了。
庄宛宁却是一笑,“红袖,你说得对。裙子比长衫好看。”
红袖睁大眼睛。
“但是这样穿更方便,所以我穿。”她耸肩。
就在她回到榻上时候,就看见墨竹抱着小猫进来了。那只猫儿是银灰一样的颜色,因为受了伤,所以看起来特别可怜,墨竹小心翼翼的抱着它。
“小姐为何买它?”墨竹不解。
庄宛宁道:“看见可爱,于是买了。”
时下养宠物的人不少,她不算是其中的异类。不过就算她是,她也还是会照买。墨竹道:“郎中给它弄好了伤口,过一阵子它就能好了。小姐要看看它么?”
庄宛宁点头,墨竹走过来。
墨竹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小东西,真的怕它摔到地上就死了。摆在榻上,猫儿娇娇地喊了一声,凑近来舔庄宛宁的手。它喊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小小的耳朵湿湿的乌黑眼珠,在榻上挪动着自己的手脚走路,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它的舌头有倒刺,庄宛宁却不怕。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凑近来看这新奇的小动物。
庄宛宁道:“这是只猫,大约三四个月大吧。”
“小姐还会看猫?”
“……听买家说的。”
小猫一时被三个人围住,却也不怕生,墨竹有耐性,捧了一碗羊奶来,给这小猫喝。它立刻趴在那小碗旁边,一下一下舔着牛奶,速度极快,好像很饿的样子。它浑似忘记了自己的伤。
喝完了羊奶,墨竹才将那只小猫抱走了。
庄宛宁今日已经很累,没有力气出门,又是写了一封信,送到凤央楼,告诉她关于大皇子的事情。
信的最后一句,她这样写:
‘潇潇,你觉得他要做什么?’
信里的一切都用化名,能不直说就不直说,免得被人截下来,就是一场灾难,写完信,她将信纸对折,交给下人,送了出去。
夜色已经很深。她一直没有收到回信,直到看见展舒修,她才明白,这位殿下根本就没想过继续写信,而是直接来找她!
庄宛宁猜的确实没有错,展舒煜确实在谋划某些事情。
“所以,”她对着窗边露出一个微笑,蕴含着怒气,“已经这个时辰了,殿下为何会来?”
能被她用殿下称呼的人只有一个,展舒修。展舒眉属于那种不会好好说话的性子,而展舒煜不用说,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给他一剑而不是问好。
他们这次相见,依旧是在宅邸里。
她不是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毕竟在京城,几乎没有展舒修到不了的地方。
这时候,屋里无人,墨竹和红袖都出去看着屋了,她穿着一套居家衣裙,粉白色的百蝶穿花,比平常她所穿颜色要温婉许多。但这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怒气。
即使她已经在尽力压抑,但她的表情还是暴露了,她不想见到他。
展舒修却只是微微点头,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挑畔她。“是我不对。”
这样一句话,让庄宛宁心情好了不少。她走到榻边沏茶,幸好手脚还没被养废,倒茶轻而易举。
今夜他看起来格外友善。也更好说话。只要能说人话,她不拒绝与任何人聊上一晚上。
他慢慢走近,看到她倒茶时候安静的模样,茶香与白雾氤氲一室。常在边疆的展舒修粗枝大叶,分辨不出这是哪一种茶香。
“你过得比从前好了,”他说。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住在一个破落的屋子里,门廊漏水窗口漏风,每到下雨天就得找个木桶去接水,首饰没有几件,更莫要提八宝架子上的摆饰。
她穿的衣裳也不像如今这么好看,更没有十多个丫鬟伺候。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叫墨竹的丫鬟在身边,为她打理一切。
那时候,她还被人说是个疯子。
而现在的她,才像是国公府大小姐该有的样子。屋中窗明几净,挂着华丽纱帘,摆着名贵摆饰,身上所穿是绫罗绸缎,甚至还可以给他泡茶。一切发生得很快,但展舒修知道的是,站在那里的,也依然是她。
“嗯,”庄宛宁承认,“在婚约赐下来之后,就这样了。”
而中间过程,她不愿多说,过去了的事情还一件件宣扬,她不是爱发牢骚的人。
何况她已经解决了,多说无益。
展舒修诧异,他没有想到她会道谢。眉毛一挑,拿起茶杯,对着桌子对面那个人问:“那按人情来算,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我已经在报答你了,”她想一想,然后这么说。
展舒修不是不会在言语上绕弯,但大多数时候,他懒得。要对付一个人,首先他有权势;如果动用权势无法,他还有武力;当武力也不行的时候,二皇子才会动用语言。而大多数时候,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于是他直接问道:“如何报答?”
而且,他们根本不必要说谎。骗一个人最简单的法子,是什么都不提。
庄宛宁往后靠,她不喝茶,看着展舒修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