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图凝神看着青石小道两侧栽种的银杏树,眉头渐渐紧锁。直到现在,有些疑虑依然挥之不去,笼罩在脑海之中。
他不明白,为何无禅子要他入京。
他不明白,为何无禅子要他入经纶书院。
他不明白,为何无禅子要他拜文半城为师。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初入京城便会遭受无妄之灾。
他不明白,为何从未听闻后经纶书院的名号。
他不明白,为何经纶书院会建立在如此僻静冷清,无人问津之地。
他不明白,为何傅文之会偶然经过这般偏僻之地。
他同样不明白,现在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为何青石小道旁的银杏树却好似身披黄金甲般,没有发出嫩芽绿叶,如同秋冬时节的模样,枯黄的枝叶高高挂在挺拔沧桑的树上。
一阵凄寒的夜风拂过,吹得两侧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银杏树叶飘飘扬扬,像片片扇形的金箔从天而降,落在苏河图的头上、肩上。
苏河图双手捧着,一片树叶落入掌心,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轻轻摊开双手,枯黄的树叶逃脱手掌的束缚,自由自在的飞舞盘旋而下,缓缓躺在青石地板上。
“吱呀,吱呀……”轻轻的踩踏在腐朽枯黄的树叶上,尽管他竭尽全力保持轻微的动作,但树叶依然发出清脆的声音。
青石板小道冷清得无人问津,更不用说有人会打扰这里,想来两侧的银杏树大抵常年都是如此吧,从地面上铺起的厚厚树叶便可看出非是一朝一夕能够积累而成的。
月光凄凉地浸淹腐败的树叶倾泻而下,穿过银杏树树叶与枯枝,在铺满落叶的青石板小道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好像在上面洒下一层碎银。
轻缓的穿过黄金与碎银,在小道的尽头停下脚步,惊讶愣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爬满白色低矮围墙的枯藤与青苔,甚至有些墙面已经斑驳脱落,形成条条裂痕。
被垂下的枯藤遮掩住的大门虚掩着,高挂在门上的牌匾已是东倒西歪,镀在牌匾上的漆也早已被风雨的侵蚀而淡去,上面隐约可见雕刻着古老沧桑的“经纶书院”四个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大字。
木门也是破旧不堪,不知道有多久没人触碰过了,沾染在上面的尘埃密集厚重。两只狮面青铜门环也是锈迹斑斑,往日的凛凛威风不复存在。
紧锁着眉头,轻轻的叹息一声,缓缓走上布满青苔的台阶,伸手推开大门。
“吱呀…”摇摇欲坠的破敝大门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门上留下五根手指的痕迹。
苏河图拍了拍沾染在手指上的灰尘,抬头扫视书院内的景象,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叹息。
书院内只有三五几间残破的青瓦屋舍,以及一座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小楼。这哪是什么书院,说是废墟也丝毫不为过。
千疮百孔的院落屋舍,没有一块完整的瓦片,较好的看上去也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住在这里的人大概也知道屋舍不能遮风挡雨,不知是因为惰性作祟,还是压根就不想费力修葺打理,索性便在青瓦上盖一层枯萎的茅草,倒也能挡住雨。至于能不能遮住风,大抵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罢。
最中间的屋舍闪烁着昏黄的灯光,而最左边的屋舍则显露出淡淡的火光,浓浓的白烟顺着泥塑的烟囱缓缓冲向天空,四处弥漫开来,即便在如此漆黑的夜晚也清晰可见,想来定是在做晚饭。
顺着青石板铺筑的院落,轻轻推开最中央那间屋舍虚掩着的房门。
“吱呀……”破旧的木门如同院外的大门一般,发出迟暮的衰老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朴素,简单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房间。
房间的最上方摆放着一尊硕大的石像,雕刻的是一名右手手执翻开的书卷的老翁,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极为精致。就连老翁苍老面容上的皱纹也是精雕细琢,头上戴着青色的儒冠,长长的白须与青色的儒袍随风飘舞,如鹰隼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右手中的书卷,古老的书卷封皮上雕刻着“天下”二字,左手抚摸着发白的胡须,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
苏河图目不转睛的盯着巨大的石像,他从柯迦南寺收藏的古籍重得知石像雕刻的是谁,正是百万年前已臻至半圣境界的文苏大帝。而那本刻着“天下”的古籍,也正是文苏大帝所著,著作此书之后文苏大帝方才得以封圣,成就不朽霸业,受世人虔诚膜拜,敬仰,尊崇万载。
奇怪的是,在石像之下竟出乎意外的没有供案,没有香炉,没有祭祀所被的瓜果糕点,有的只是一张快要散架的四方木桌。
而在木桌的上方与右侧坐着两名神态各异的男子。
右侧的男子正襟端坐,面白无须,眉似利剑,目若朗星,头戴儒冠,身着青色儒袍,手中捧着一本残破的书籍,专心致志地翻阅着,颇有些石像的韵味。
而上方的男子则是吊儿郎当的坐在板凳上,右脚更是搭在上面,露出一只破损得厉害的黑色长靴。
黑色的衣衫极为褴褛,头发毫不修饰任由它蓬松散落在脑后面前,两大片兜腮胡子一直长到鼻孔边,极为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身躯,伏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紧紧握着一壶浑浊的劣酒,时而张开大嘴露出泛黄的牙齿,猛灌一口酒水。
空气中传来劣质酒水的气味,同时还伴随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恶臭,苏河图不自觉得抽了抽鼻子,紧锁的眉头直至现在也未舒展开过,反而更甚。本是解惑而来,现在不仅原有的疑惑未解开,反倒是再添新的疑惑。
他有些佩服坐在旁侧书生模样的男子,怎能忍受如此恶劣的环境,还能静下心来阅读书籍,仿佛根本不受外界任何因素打扰影响一般。不知是定力极深,还是习以为常,不过无论怎么说,依然让他钦佩万分,心中忍不住为他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