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巡民间
夏日炎炎,街道上人烟稀少,除了少数流亡到都城的人,大至王公贵族,小至普通商贩,都躲在家里歇暑。正在此时,相府的角门缓缓打开,一身着战甲的少年牵马走了出来。只见那少年目若龙凤,眉若利剑,纵身跃上烈马,英雄之气震慑四方。几个随从也跟随少年骑马行了出来,一个赤发如焰,凤目如炬,狂怒间烈火焚烧四野;一个斗篷罩面,寒气逼人,舞动间万物中蛊,臣服膝下。另外几个也身带妖邪之气,于山林内化成妖形,修习邪法,阎罗不能收之,仙道不可灭之,或灰面尘发,生自烟土,或绿叶遍体,修于草木,因道行尚浅,在白日不能维持人形,皆用黑纱蒙面。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驾着马车的男子,此人长相装扮都甚为怪异。只见他面黑如漆,腮抹猩红,耳目狰狞,蓝发垂于肩头,额头上印着赤红的夜叉标记,身着黑色披风,头罩羽状冠巾,既非尘世奇人,也非妖界邪物,乃是游离于明暗之间,幻化于三界之内的“魔界之王”拓阎幻影。魔本是女娲造人初时的鬼灵,当时地府还未建起,这些鬼灵游离于天地之间,既借仙家之气修行,又吸取大地之内的邪气膨胀自身。坤炎魔诞生后,魔族获益于火邪之气,迅速壮大。女娲为防止魔族祸乱人间,用仙法制造屏障,将魔族隔离于蛮荒之地,只有少数吸得仙界灵石之气且魔力深厚的魔人能突破屏障,进入人间。
恰在此时,一群孩童跑到街上玩耍,看到面目狰狞的魔人,几个胆小的吓得失声痛哭,胆大些的拿着棍子呼喊:“妖怪出来了……”
“幻影,你又吓到人了。”骑马的少年笑道。
“是,属下这就化成人形,不给小姐添麻烦。”拓阎幻影应道。
这“少年”正是旷麟夕,此次扮成男装护送哥哥旷月晟出府,到刚闹过旱灾的西野一带巡视。哥哥也真是的,两个月前刚用控天心法使那灾地五谷重生,甘霖降落,回来后依然放心不下,这不,又要去巡视一番。若是春秋凉爽之季也就罢了,这炎天暑热的,他那身子又不好,如何消受?
人群被孩童的吵嚷吸引过来,此时拓阎幻影已变化成一个强健的中年男子,驾车疾行,颇有几分气派。一朝中武官笑道:“什么妖怪,是相府的马车上街了,里面坐着的不是相爷就是月公子。”
闻听此言,众人忙站到街道两边,给马车让道。几个青年人好奇地向车内张望,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有些纤瘦的身影。相爷之前见过,是个面宽体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这车中定是月公子了。月公子虽时常到灾地巡视,却从未在都城街道上露面,不知这传说中的绝世美男是什么模样?
众人正好奇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帘卷起,一股清新之气溢满街市。白衣飘浮,少年被车夫搀扶着走下马车。但见那少年双目明丽如月,使群星黯然;肌肤洁白如雪,令万物生辉;高高束起的黑发垂下,宛若夜色;两抹仙眉缀于宽额,美如新月,真真是天界仙子下凡。众人看得呆了,街道上一片寂静。
被人如此围观,旷麟夕和众随从都觉得有些不自然。作为当事人的旷月晟却淡然如故,推开拓阎幻影,独自向街市的一处偏僻角落走去。天气炎热异常,他微感不适,却还是硬挺着走在烈日下。他不想总是像个病人一样被人照顾,无奈这身子太弱,总是力不从心。
拓阎幻影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只见月公子走到一群乞丐身边,问道:“你们因何流落至此?”
来都城数日,众乞丐受尽世人白眼,此时突然来了一个仙人一般的贵公子,不顾人群目光同他们站在一处,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几个年幼的女孩儿怯生生地缩到一边,不敢看他。
好在一个老者打破了僵局:“家乡闹旱灾,没了吃食,便来都城寻亲。不想遭人嫌弃,被赶了出来,只能在此乞讨度日。”
“老伯可是西野人?”旷月晟问道。
“正是,公子如何得知?”老者惊诧道。
“听口音很像,”旷月晟笑道,“西野一代已是五谷重生,家园也修建一新,老伯可愿带着家人回去?”
闻听此言,老者不由垂泪:“我等背井离乡出来,耗尽盘缠,沿路行乞。如今家园得建甚好,只是路途遥远,不知何时能到,老朽此生怕是再难踏足乡土了。”早知如此,便是饿死家中,也不举家迁徙,使儿孙流落异乡。
听老者道出心中苦楚,旷月晟也不由心酸。一旁的拓阎幻影忙拿出银钱分给乞讨众人,旷月晟却拦阻道:“救人救到底,你去租辆马车,带上这些人一起去西野。”
拓阎幻影领命去租马车,一旁的旷麟夕笑道:“哥哥真是宅心仁厚,只是这沿途乞者甚多,若总是如此行善,不知何时能到西野?”
旷月晟正色道:“能救一人算一人,何时到西野不要紧,关键是救治疾苦,接济苍生。”
旷麟夕吐了吐舌头,调皮道:“知道了。哥哥便是活佛在世,仙道下凡。只是这灾民是救济了,何时也救济救济咱们相府,父亲他老人家天天盼着抱孙子,哥哥不说早日娶个嫂子回家,只顾乱跑糟蹋身子。”
旷月晟被妹妹调侃惯了,只嗔道:“你这丫头又胡说,快赶路吧。”
客栈风波
却说那拓阎幻影租来一辆马车,带上乞者一家,众人继续赶路。天色渐晚,旷麟夕隐约看见百米外有一家客栈,约有十几米高,在人迹稀少的都城外仿佛鹤立鸡群。骑马上前细看,只见这店建有三层,青石砌造,珊瑚装潢,甚为华美。旷麟夕记得七天前还来过此地,并无这等建筑,短短几日这宫室般的“客栈”便“长”出来了。旷麟夕顿时来了兴致,吩咐拓阎幻影看护好月公子,自己带着一众随从走了进去。
这店内生意倒不错,旷麟夕取过菜谱看了看,稀至山珍,广至各类瓜果菜蔬,应有尽有。正值夏日,外面炎热异常,这客栈内却甚是清爽,仿佛处于水宫之中。再看那店中之人,大到掌柜,小到杂役,都包着头,隐约可见几缕蓝丝,明亮清澈的蓝眸熠熠生辉。跑堂之人行动较一般客栈慢些,仿佛刚学会行走,挪步艰难。只见那小二上前彬彬有礼道:“客官要什么菜。”
旷麟夕笑道:“我出门不吃别的,只吃虾蟹鱼龟之类的海鲜,你们只管弄来,小爷有的是银子。”
小二闻听此言,脸色骤变,生硬道:“本店不卖水物。”
旷麟夕摆摆手道:“无妨,百米外便有条大河,你随我的手下过去抓些鱼虾,现做了吃最好,这活鱼要比死鱼新鲜许多。”
一旁的赤发男子道:“不必这样麻烦,车上就放着几条活鱼,属下去拿来。”此人正是坤火妖王炎烈。他行至店外,却不曾到车上寻鱼,只朝着大河方向轻轻一指,顿时河水蒸腾,几条大鱼被生生推到空中。那掌柜急急走了出来,“你做什么?”
“帮你抓鱼呀。”炎烈话音刚落,两条大鱼已握在手中。
一股清流喷射而出,将两条到手的活鱼推回河里,水晶般的屏障罩住炎烈,只见一青衣少女飘逸而出:“客官若是用餐住店,在下绝对好生招待;若是砸场,只能让客官在地牢里委屈几日。”
见炎烈被困,尘妖灰魑张口吐出毒雾,围住少女。那青衣女子忙施法引水,造出活水屏护体。毒雾融入水中,却好似被吞噬了一般,化为无物,活水上下流动,清澈如新。旷麟夕暗叹:“好一套奇妙仙术。”正思索间,几道劲流袭来,灰魑忙拉住她躲闪开来,劲流击向客栈门墙,整个建筑轰然倒塌。
树妖顾瑛见势不妙,抽出枝干围住青衣女子。这枝干细如铁丝却坚韧异常,女子被锁在枝干里竟不能动弹分毫,使尽一切法术也无能为力。正要打破水屏救妖王炎烈出来,水屏突然化成清雾飘散开来,只见炎烈拍手笑道:“干得好!几日不见,顾瑛的功力已进步到如此程度,你等都该向他看齐。”
原来炎烈又在借势考验他们,众妖纷纷称是,一旁头戴斗篷的妖蛊不发一言,冷冷看着这场打斗,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嘲讽。
这边旷月晟听到打斗之声,从车上下来,吩咐拓阎幻影:“你去帮帮他们。”
“不过是些小妖,小姐手下的人能对付,属下去插手反而不好,”拓阎幻影将旷月晟放到车上,道,“二更将至,属下要先回府中照看一下魅霖,马上回来。”
魅霖便是追随月公子的妖狐,因中了嗜血妖花的毒刺,妖法尽废,留在相府养伤。拓阎幻影每日施法为她驱毒,方使她少受了些苦楚,像凡间柔弱少女那样度日。
“也好,你快去吧,好生照顾她。”想到魅霖,旷月晟不由愧疚。当年若不是他错估形势,急于收服众妖,魅霖也不会受此灾祸。
客栈众人见主子被擒,店也被砸了,又怒又慌。无奈敌不过众妖,便化成几股劲流冲向马车。眼看车上的病弱公子将被群妖撕碎,数千根绿藤自百草妖碧茹体内抽出,如绳索般缠住众水妖,同时化成绿盾挡住冲向月公子的水汽。旷麟夕见哥哥遇难,也顾不得许多,宝剑出鞘,众妖顷刻殒命,化成水雾弥漫天际。近前细看,竟是几条青色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