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怡合殿,萧月影便直奔惜霜阁前去探望吴如霜。当见到已然瘦了一大圈的吴如霜时,萧月影竟是忍不住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影儿,你当真回来了?”吴如霜定定地望着萧月影,一双美目中尽是欣喜。因为太过激动,她的全身竟是微微颤抖着。
她上前去一把抓住萧月影的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感受着她的体温,似要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而非幻境。
萧月影轻轻点头,白净的手抚上吴如霜的手背,脸颊更是在她的手心蹭了蹭,脸上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缓缓漾开,声音轻柔。
“母亲,孩儿回来了。”
吴如霜闻言身体一颤,猛地一下将她拥入怀中,两行欢喜的清泪终是缓缓落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吴如霜一边落着泪,一边喃喃道。
萧月影轻轻地将吴如霜环住,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泪流不止。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这个母亲的心中,亦是那般的重要!一股暖流至心间缓缓淌而过,她原本淡漠的脸上轻轻地漾开一个暖暖的笑容,直达眼底。
那晚萧月影很晚才从惜霜阁回到吟月阁。见到萧月影,冷云满心欢喜,却忽听她道:“云儿,你让人将东西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便要搬去宫外的府邸。”
“这是为何?主子,为何你一回来就要搬出皇宫?难道说……”冷云很是不解地问,精致的脸上尽是惆怅。
伸手在冷云脸上摸了一把,萧月影笑得无比轻佻:“哟!三月不见,云儿倒越发啰嗦了!当心嫁不出啊!”
冷云脸上一红,娇嗔地瞪了萧月影一眼:“主子老没正经,就知道欺负云儿!”眉宇间隐约透出女子娇怯的万种风情,竟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我可不敢!”萧月影双手一摊,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如果我对你怎么样了,你哥还不得扒了我的皮?”说着还望了冷风一眼,眼中疑惑一闪即逝。这次回宫她明显感觉到了冷云的不同,一股女儿家的羞怯是那般的明显,莫非这小妮子是恋爱了?萧月影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她不在的这三个月发生了些什么吗?
冷风被萧月影这么一望,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得将头撇向一边,当作什么都看见。
这女人!明明就是个女人,干嘛非要老是调戏他妹妹呢?他很纠结的好不好!
冷云见自家哥哥也不帮自己,忍不住一跺脚,狠狠地瞪了萧月影一眼,竟有些生气了:“主子,你再这样,云儿不理你了!”
萧月影见冷云生气却是忽地轻轻笑开,心中尽是满足。这样的日子,真好!只是,这日子还能过几天?
目光在冷云脸上一扫而过,再是冷风,最后是连星辰,她的面上倏然一整,笑容尽收。
“要变天了!你们……可还愿再跟着我?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三人齐齐一怔,抬眼便见到了一脸淡漠的萧月影,一身紫衣,身形单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孤寂。明明她就站在他们身边,却似乎又隔着千里远般朦胧不清。
“你知的,我的命一直是你的!”冷风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异常坚定。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一生的承诺!
她是他的命,很早以前就是了,他如何能舍了自己的命?
“哥哥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冷云咬了咬唇,虽然有些纠结,但还是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如今冷风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如何会离了他去?
连星辰望了望冷家兄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望着萧月影的眼中满是深意:“我与你们一同长大,谁又舍得离了谁去?”
是啊!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人,面上说是主仆,其实他们都清楚,在她眼里他们从来都是她的朋友,谁会真心舍得了谁?思及此,萧月影脸上难得地浮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这些年她经常笑,只是那些笑容却从来没达到过眼底。她一直那般隐忍地活着,对任何人都不愿深交,总是有着淡淡疏离。而今日,她却是真真正正地笑了,没有魅惑,没有疏离,只是一个达到眼底的真切笑容,浅浅淡淡。
“如此你们便要应允我,与我一同,好好地活着!”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三人身形一震,许是被萧月影脸上的深沉所感染到,慎重地点了头。
“好!”
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他们都清楚,从今以后,他们的生活将会充满未知。而她,只想让他们好好活着,与她一道活着。这样一个将他们的生死放进心里的人,如何能让他们不心甘情愿的臣服呢?
是夜,萧月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顶之上,手中把玩着那支玉笛,神情些许怅然,些许落寞,些许感伤,远远看去,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缓缓地,她闭了眼,将笛子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笛声悠扬清脆,缱绻唯美,却带着无尽的惆怅在夜空中缓缓飘散开来,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烟雨之中,飘渺沉醉,不愿离去。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她此刻的心,就如同那首“乱红”一般,悲凉婉转,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已许久没有吹过悲凉的曲子了。但此刻,她心中却是满是凄苦。想起那个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男人,还有那两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兄长,她莫名地悲哀。
冷风静静地坐到她的身边,听着她的笛声,望着她怔怔地出神。
恍然间,他似是回到年少时他学成回来见到她那日,桃花树下的白衣少年悲寂孤绝,倏然回首对他展颜一笑,仿若花开,一世芳华,便是在那时,她敲开了他的心门。他一直知道她不快乐,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不快乐。他想抚平她眉间的哀伤,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抚平她的忧伤?
“风,今晚便是最后一晚宿在这吟月阁了!”一曲罢,抬头望月,月如钩正下弦,萧月影的声音飘渺,带着叹息,神情莫名忧伤,叹息出声:“我便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是我亲手护养,明日我却要离开……”
他不言,只是望着她,神情如水般温柔。他虽然不是在这吟月阁长大,却也在这里住了五年了。五年时间,足够一个男孩蜕变成一名真正的男子。如今的他早已经学会对周遭的一切冷漠,学会将自己的情绪冰封。然而她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温暖。明明是那般单薄瘦弱的人儿,却早早地扛起不属于她的危险,那般坚强,那般隐忍。
这样的她如何能不让他心疼,如何能让他放下?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管这条路多么艰难!”他的声音沉沉,带着浓烈的感情,直直闯入她的心间。
他说,他会一直陪着她。
回眸,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清醒地呈现在他的眼中,紫衣墨发,清冷孤寂。看着冷风眼中的自己,不怎么地她忽地就问出那句话。
“风,你可是爱我?”
冷风一愣,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忘了我吧!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她缓缓地站起了身,目光回到了天上的明月上。天空中繁星点点,弦月如钩,光色却有些暗淡,那点点繁星几乎遮掩了弦月的光辉。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晓在我心里你是否值得?”冷风亦跟着站了起来,仍陪在她的身边,神色冷漠,语气却是带着些许炽热。
“我是这般自私之人,为着自己的未来将你们留在身边。明明不爱你,却固执地不想放你走。这样的我,不值得你爱!”她的声音里透出了些许苍凉,苍白而又绝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的哀伤。
这样的她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一直以来她都是那般的高高在上,那般的淡然疏离。然而今晚的她却是那般的忧郁,连曲子里都透着浓浓的哀伤。
“影……”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心中的滋味难辨。这是她的名啊!他跟随他十余年,却从未唤过她的名即使是在心中亦是。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叫她主子,一句主子将二人隔开了一条鸿沟,让他明了她是主,他是仆。然而,即便是主仆又如何?
“我爱你,与你的感情无关。能陪在你身边我便已然满足。”他轻轻地叹息着,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他只想一世护她周全,即使他们不能结为夫妇亦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又如何?他要的不过是守护她一世安然而已。
萧月影不语,只是轻轻地叹息。良久,缓缓地开口,声音淡漠疏离:“早些休息吧!”然后足尖一点,人便无声地飘下了房顶,接着很快便消失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