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影颓然瘫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耳边回响着白潜离去时绝决的话——我们该了结的都了结了,从此互不相干吧!
从此互不相干吗?她心中仿佛有万蚁啃噬般难受,鲜血淋漓。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带着伤,带着痛,带着无尽的悔流进嘴里,那般苦涩。
浑浑噩噩地也不过了多久,萧月影始终保持着同一姿势,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也想不到什么。房子很大,是萧戍生前留给她的,萧戍在一年前过世时留下了萧氏还有几套房子,她从中挑了这套做她与白潜的婚房。
看着曾经充满温馨的房间,她心中千回百转。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亲自布置,大到房间格局颜色分类,小到杯子装饰,都是她亲手挑选的,那时候的她心里怀着少女般美好的憧憬,憧憬着她与他的未来。
但时隔一年,这里一切都变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变。沙发还是那沙发,窗帘还是那窗帘,只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份爱,什么都走了样。
才一年啊!他与她的婚姻才仅仅维持了一年多而已。
为何,这里这般空荡?明明已经塞满了家具,为何她仍是觉得这里空无一物?
萧月影窝在沙发上想着白潜,想着他们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任由泪水一次一次弥漫她的双眼。从明亮到黑暗,从艳阳当空到月挂枝头,她一遍一遍地想着,直到自己精疲力尽。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一阵一阵地抽搐,疼得她直冒冷汗。她的胃一直不好,是大学的时候忙出来,时不时的疼,让她甚至有拿掉那胃的冲动。以前有萧戍逼着她吃饭,他虽然对她严厉却也还是关心她的,至少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她的生活起居他还是会分一点点的心思!后来她的身边有了白潜,他是个很细心人,很会照顾她。天冷了会及时送上衣服,餐点时间会准时送上爱心饭,那一年她的胃病几乎没有再犯过。跟他拍拖的那一年也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一年。近来因为她忙着应付公司出现的危机忙得晕头转向,很多时候已经顾不上吃饭,于是,她的胃病又开始严重起来。
她想,她应该去吃点东西的,即使她不吃,孩子也应该也要吃的。
孩子?猛然间想起什么,萧月影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只属于她的生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孩子了,为了它,她也应该去吃点东西。
起身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拿了包包跟手机钥匙就出了门。萧月影连车都懒得开,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希望藉由这一切的一切将她心中的那些让她无法自拔的疼痛粉碎。
然而周遭喧闹的一切,却让萧月影有些恍惚,人流急冲冲地从她身边走过,有些人脚步匆忙,有些人形态悠闲,也有三三两两的情侣们打情骂俏,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却越发悲凉。
原来,这纷扰的世界,从来都与她无关啊!
突然她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一家面汤铺,尤记得两年前白潜第一次请她吃东西时吃的就是那家面汤铺里的面汤,那时候的她养尊处优,还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上的东西,因为觉得脏。而那一次,她却是意外地喜欢上了那味道,因为他的原因。
时隔两年,不知道那面汤的味道有没变?萧月影心中忍不住好奇。她不知道这种好奇从哪儿来的,魔怔似的往马路对面去,想停都停不下来。耳边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她知道一定是有车来了,但她就是没办法停下脚步,视线也无法移开那个面汤摊,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一般。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魔怔了!萧月影忍不住轻轻地笑来。然后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从腹部开始蔓延,延伸至她的五脏六腑,然后是四肢百骸。她感觉到自己的脚离了地,然后身体在空中呈抛物线飘在了起来。时间渐渐地停止了,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然后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车猛地停了下来,轮胎与地面的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费力地抬眼,然后便看到了驾驶座上那个帅气的男人,蓝色衬衫,宽阔的肩膀,仿若初见。此刻那男人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一丝惊恐,怔怔地望着她,视线相接,他茫然,她释然。他身边穿着火红裙子的女人捂着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才从茫然中反应过来,然后急切地起身下车,朝着她奔来。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萧月影感觉有腥甜而温热的液体从嘴里溢出来,下身也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她想,那个孩子肯定是没了吧?这样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她终究是没办法将它生下来啊!但她亦没有勇气去医院打掉它。不管它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它终归是她的孩子,她如何忍心让它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失去生命?
于是,她想,这样的结局也是好的!黄泉路上有她的陪伴,他们都不会孤单。
渐渐地萧月影的意识开始抽离,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或许是因为疼到麻木,也或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她突然感觉没那么疼了。萧月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抬眼,她看见了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他的一切都离她那么的遥远,仿佛有着无尽的距离,那般的模糊不清。
她真的爱那个男人吗?为何她突然觉得他并没有走进自己的心中?此时她方才明白,原来在这种生死关头,一切东西都没有生命来得真实。
看到白潜有些慌乱地往她身边跑来,她竟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此刻的形象太过惊悚,让白潜看到她的笑容时居然变了脸色。看到他瞬间变白的脸,她想,或许她在他的心里是有点位置的吧?也或许他只是因为害怕撞死了她他坐牢。但她卑微地认为他现在脸色变的难看是因为前者。萧月影心中苦涩,原来,她曾经的感情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以死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这样的证明又有什么意义呢?人,一旦死去,还能有什么留下呢?她有些迷茫。
萧月影感觉被他抱在了怀里,似乎听到了他在吼着让人叫救护车,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就是那一眼,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完美,那么的好!她怎么就因为他的离开而想不开呢?
原来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衡量的,她自以为无法自拔的爱情在死亡面前也是卑微的!
萧月影突然后悔起自己的决定!
她应该活着的,这个男人没有那么重要,少了他她也可以好好地活着!
几乎是在她后悔的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轻轻的,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她想看看是谁在叹息,却已经抬不起头来了,身体因为疼到极致反倒感觉不到疼,但她却是怎么也动不了,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是谁在叹息?为她叹息吗?那声音那般的温柔,那般的疼惜,仿佛亲人的呼唤,陌生而又熟悉,但她知道,那声叹息绝对不是白潜发出的!白潜的声音即使最温柔的时候也不会那样沁入心脾!那声音让她想起了萧戍,那慈爱的面庞,还有临去时的不舍以及欲语还休的样子。他应该是知道他的死跟白潜是脱不了干系的啊!但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是因为他想她幸福吗?
萧月影混沌的意识突然清晰过来,以前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这是要是死了吧!她有些模糊地想。
猛然间,她浑身一颤意识清洗起来,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她,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呢?她不想死!她想活着!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从来没有那般执着过的想法,深入骨髓!奈何她终究是抵不过身体上的伤痛,渐渐地陷入黑暗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