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不错,车厢里闹哄哄的,安文只觉得腰酸背痛,坐火车实在是件辛苦事。安爸爸其实给了安文不少生活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十分宠爱。安妈妈一直反对,但是也拗不过安爸爸的意思。可是安文从不动用这些钱,一直以来都靠零零散散的兼职支撑自己的生活,就连学费也总在假期结束后分文不少的存到安爸爸给她的卡里。很多人都不理解安文的做法,有好的家境何必把自己搞的惨兮兮。只有安文知道自己在排斥什么。
安文心情很复杂,在车上,一直希望火车能慢点再慢点,要是能突然在半路停止了无法前进该多好。可是时日无多这个词又让她有些心情复杂。火车终究还是按时到达了安文的家乡小镇。想着一下车就要看见的人,安文的头就痛起来了。果不其然,出了站就看到安爸爸一身西装的站在路边,旁边还站着安立,看来安立比她早到了很久。对于已经在一个城市的安立为什么不同她一起回来,安文不明白,也不想深究。安立远远就看见了安文,但是既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更没有示意安爸爸。安文也没有动,两人只是远远望着彼此。多年的陌路已经让他们习惯了疏离。
安文没有迈开步子,如果可以,她宁愿立刻买了回程票远离这里。安爸爸可没有让她如意。一看见安文出现,他立刻飞步向安文走去。安文知道躲不开,只得硬着身体接受安爸爸无比热情地拥抱。儿子女儿好几年没见了,安爸爸的开心溢于言表。“文文辛苦了啊,好久没见都长这么漂亮了。”安爸爸笑嘻嘻地说。安立冷冷地把头扭向一边。儿子女儿对他的抗拒,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作为当地唯一一所中学的校长,他算得上是整个镇子上最有话语权的人了,他必须要表现出符合他身份的开明和大度。虽说两个孩子念的大学都不甚如他所意,但是到底已经算是这个落后小镇的佼佼者了,也不算太丢他的脸,所以跟安妈妈逢人就埋怨两个孩子不同,安爸爸人前人后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时常为儿女开脱,常说的话都是儿女长大了要自立了,不能老是牵挂家庭,否则就没法成才了。但是这么几年没见过儿女几次的他,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安文不能拒绝安爸爸的热情,尤其是想起哥哥那句“时日无多......”饶是她内心再抗拒,也不能跟一个将死之人怄气吧。安文僵硬地等待着这场拥抱的结束。安爸爸却仿佛没有这个意识,一直到安文的整个腿都麻木了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安立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安爸爸这才放开了安文。安文一抬头,正对上安爸爸的眼睛,她心里一跳,安爸爸仿佛已经热泪盈眶了。安文心里难免是一软的,安爸爸已经不再年轻,褪去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姿态,看起来已经颇有几分暮年的味道了。尤其安爸爸是小时候的安文心里除了她哥哥以外最让她骄傲的人,儿时的记忆和印象总是最深刻。
安爸爸年轻时,可以说是镇上一枝独秀的人。他家原本住在十分偏远的小村,家境十分贫寒,靠天资聪颖和努力读书考入了省里一所师范学院,一直想着能出人头地摆脱贫寒的过往。大学毕业以后,师范学院的同学们纷纷靠着各种关系留在了省城,唯有他孤身一人,工作毫无着落。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村里当一名村小学的代课老师,要么自由择业。那时候的自由择业,等于就是失业,失业对于他这样背景和退路的人来说,是十分可怕的。可是回村去做一名代课老师他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村,他怎么还能再回去。一来二去,他就耽误了下来,无可奈何的成了少数自由择业的人。安爸爸有个同学,家里在省城很有些关系,毕业后他家里想了办法把他弄进了当时的省城教育局,这个同学跟安爸爸关系不错,工作了也没忘了老同学,恰好所在单位要招临时工,就托了关系安排给了安爸爸。安爸爸在省城毫无背景关系,除了要摆脱贫困生活的决心外,真真的是一无所有。这段生活一直似乎让安爸爸很骄傲,茶余饭后常常提起,以此作为自己白手起家的证据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段人人皆知的故事随着安爸爸在小镇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而广为流传,安爸爸几乎成了小镇刻苦努力积极向上最终出人头地的代表,广受赞誉。只有安妈妈对此不屑一顾,一听到这样的话就翻大白眼。安妈妈嘴里的安爸爸是个在省城混不下去的失败者,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安妈妈那去省城开会的爸看上了,才带回了小镇成了小镇唯一一所中学的老师,又在她爸的一路庇护下顺顺利利当上了校长,安爸爸能有今天,完全是她爸的功劳。当然这个说法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当我们对一个人充满希望时,我们更喜欢他积极的故事。无论安爸爸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对于小时候的安文和安立来说都不重要。那时候在他们眼里,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又是中学校长的爸爸,跟镇上那一群粗鄙黝黑满口脏话小学都没毕业的爸爸是十万分的不同的。安爸爸当时如此出挑,让他们无比骄傲,是他们时刻不忘的骄傲。那是的他们坚定地相信他们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是最好的人。也正是这样坚定的信任,才导致了后来那摧枯拉朽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