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雅是被颠醒的,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一般。
“驾!”
“咳咳……”伏雅睁开眼,脑袋还是无力的靠着身后的人,“这是去哪?”伏雅抬头打量身后的人,却不禁目光收缩。“师……”
“童佳佳你真是疯了!谁准你来这里的?”男子随手给伏雅围了围披风,回头看追上来的同伴。“如何?”
“小意思,”这男子眼神锐利的扫到伏雅身上。
伏雅一见此人,面相凶恶,杀气凛凛,握刀娴熟,骑艺精湛,不由为自己的运气打了个冷战,“程,程师叔,这是你朋友?”
持刀男子见伏雅这么不经吓,马鞭一挥,策马扬尘,“快,公子还在等我们。”
程锦紧了紧握缰的手,“我与人一同来此采药,这是护卫,武夫莽撞不要放在心上。”
伏雅被带去一个隐秘的山谷,枝杈交错,隐蔽性颇佳,再远处有溪流的声音,几十人的驻扎不是问题。伏雅外伤严重,程锦一路将她抱到厚厚的草席上,这一路不免惹人侧目。
“师,师叔……”伏雅拽着程锦的衣袖,低声道:“这些人看上去很凶悍…”话还未说完,便又有一人来此拦住了伏雅的话头。
“这是谁?”来人双目有神,朱唇冷峻,哪怕露宿野地,也身着锦服,配剑饰云纹,雕工细致,下盘极稳,内力不俗。“你疯了,泄露了行踪怎么办!”
“这是我师侄,药王谷弟子童佳佳,有她搭把手,公子的病能处理的更好。”程锦难得有些紧张,他很清楚伏雅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身在什么队伍中,可为那一点点私心,他不得不冒险。
“搭把手?你是糊涂了吧,这丫头伤成这样说是累赘都高抬她了。”男子一脸怒气。
伏雅现在浑身都痛,有被剑划伤的,有被树枝拉破的,看上去确实是惨兮兮的。她抬头看着男子皱眉细思的样子,心下迅速决定,如果自己对这些人的身份所料不差,那她必须留下来,况且很多时候处理这种情况都是一死大吉的。
“她只是看着伤的重。”程锦蹲下来,用水壶中的水打湿帕子,开始清理伏雅身上的血污,“九公子,你也希望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吴浔宁再撇了一眼伏雅,拉着程锦起来,夺过手里的湿帕子扔在一边,“公子找你问话,夜里那几个信号弹,你到底探查的如何了?跟这姑娘有什么关系?西南军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再远伏雅就听不清了,周围的人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伏雅也打量着他们,不论从坐姿还是试剑的动作,这些人都是军人无疑了。伏雅的心砰砰直跳,羊入虎口说的就是当下了吧,回想这一路,可能真的没有看黄历出门。伏雅撑了一会儿精神,程锦还没有回来,脑袋越来越晕靠在一遍的石头上竟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夜里了。
伏雅一受伤就总是犯困,迷迷糊糊精神也差,但在昏睡期间,体内的内力倒是会自行运转修复,这不程锦看过来的时候,映着火苗,伏雅面色红润,竟不像是受伤之人。
伏雅打量着周围已经不是上午躺着的地方,听外面隐约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外面,下雨了?”
“是,还不小。”程锦说完,伏雅心又凉了半截,大雨过后任何痕迹都会销声匿迹,自己放了三颗信号弹不仅没找到芙蓉等人,还被九原的人劫持,不得不说伏雅的境遇着实不巧。身处的此景,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靠自己走出去吧。
伏雅忍着伤口上传来的痒痛,坐到篝火边取暖,搓搓手,“家母去年去谷里借人手,师兄并不在列,原来师兄已经出师了,还以为是师叔舍不得放你走呢。”药王谷以资质论高低,莲堂更是汇聚天下最有医学天分的孩子,七八岁的年纪熟读天下药学典藏,别人是出师成名,而在莲堂入谷即拜师,拜师即闻名。在争强好胜又不加掩饰的年纪里,程锦与伏雅同是少年天才,互相之间,自然怎么看都不顺眼,多被师父夸一句都能闹到整个莲堂都知晓,伏雅离山的时候心下还想着终于不用再见这臭小子,如今时过境迁伏雅倒是觉得格外温馨又好笑。
程锦听完有些楞,口型一转“除了唐师侄和小师弟,师叔们不放心他们去战场,只剩大师兄在照管谷里上下。我三年前就离谷了。”
“三年前?”伏雅有些疑惑,为何这么早。
程锦解了自己的披风想要给伏雅盖上,伏雅不经意的躲了下,见程锦更是呆呆的,便说抬手贴在他手臂上阻止道:“我不冷。”
程锦有些灰意,“是了,你内力深厚。”
“师兄……”伏雅苦笑,目光转至远处打盹的护卫,“师兄,这些人是谁?”
“九原的权贵公子,寻药而来。”程锦目光一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是采药啊,”伏雅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成卷的药包,“快看,绝世灵药。”伏雅小心翼翼的展开手绢,平放在自己手心。
“这是……仙芝唤心草!《西门新医经》里记载的,克制心脉活力,增强主脉承药力的灵药。”程锦取过来仔细看这一株的品相,“虽没有书中画的好,确也极为稀有。你这一身的伤换的就是这个?”
“碰上小人,说好的买卖反悔了。”伏雅从程锦手上赶紧接回来,“我可不管你有什么难治的病人,这可不能和我抢。”
程锦失笑,“哪有那么巧的事,这药稀有,却也不能包治百病。”
“师兄你看,我这么懒若不是遇到人命关天的事,哪里会冒着这么大风险自己跑来鬼域魔林,我那病人等的急,片刻耽误不得,师兄救命之恩来日重报!”伏雅抱拳行礼,同时观察着程锦身上的神色。
“你还是好生在我身边养伤的好,”程锦拒绝了,“待此次事了,我会护送你回琅琊。”
“师兄我真的不能在此久留……”伏雅站起身,抱歉二字还没有说出口,程锦就势用绳带捆住伏雅作揖的双手,“这也不怎么牢靠,你想挣来,自然能逃脱。”
“师兄!”
伏雅的声音略大,不远处靠在墙角睡觉的护卫不耐的换个姿势收收手臂。程锦将伏雅拽到跟前,“生怕别人听不见吗?”与程锦同辈的莲堂女弟子,只有一人。拉她坐下来“你现在的情况能走多远?就算运气好不迷路,就算他们一夜都发现不了,可你现在内力未能全部恢复,只能靠这两只脚,他们可是有马!”
“我可以走山路走小道。”
“你是真不怕迷路,真不知道鬼域魔林到底多么恐怖吗?”程锦锁着眉头,有些事情一旦偏离预定的路线,再想把控有时就费力不讨好。
“师兄,这种地方于我而言,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多停留一日就多一分的危险。”伏雅从小闯祸,说惧怕危险实在是有伤颜面,“虽说小时候闯的祸都是大师兄来收拾,可多半数都是连累了你,你应对此深恶痛绝才是啊。”
“我不让你走是因为你的伤没好,孤身一人没有人照顾你,”程锦微叹气,“那日在山崖下发现你,你差点被一群狼啃了知道吗?冬日的鬼域魔林最闻不得的就是血腥味。就算我俩立场不同,师兄也不会害你。”
伏雅忽然想起那日在马上被颠醒,后面追上来的人面露精光,那是嗜血的人才有的兴奋。
“师兄找到药就走吗?”
“找到药引,救了人就走。”程锦又填了根柴,“公子的病是久毒未解后留下的顽疾,受气候影响脱发,高热,体虚,身有疱疹,之前有太医诊治过一段时间,病情反复,我考虑是余毒未清,所以趁着冬日病情舒缓,来寻几味药引,以毒攻毒,再行针导出。”
“什么药引?”
“脊麟蝎,龟甲,和双头蛇的蛇胆。”
“你这要找到什么时候,这时候蛇可冬眠啊。”
“所以我们找了个……”
“蛇窝?”
程锦没说话继续填柴。
伏雅吓得蹭的跳起来,之前在云隐山庄的密道里,带着春喜那蠢丫头闯梅花桩的时候,说不害怕一定是假的,今天再听程锦的话顿感不妙,双头蛇稀有,这得走多少蛇窝才能找到啊。
“你放心,若是没能找到,待你伤好我也会安排你离开的。”程锦又填了些柴,起身扶伏雅起来,“再眯一会儿天就亮了,还要赶路,你好好休息。”
又两天,伏雅跟着程锦一行人在山里转悠,伏雅跟在程锦身后,更多时候是蹲在地上挖草药,几个监看的侍卫看伏雅的眼神也变了。清晨天色刚亮,伏雅寻到宿营地不远处的一小溪,溪水澄澈清凉,沾了水拍拍脸,五指理理有些乱的发尾,盯着湖面忽然有些发怔,顿成一幅画。
身后的侍卫贴过来,口里还吹着口哨,引得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手掌刚拍向伏雅的肩膀,伏雅转身抬臂格住登徒子,手腕一翻,绕到对方手臂外侧,向下一压,趁对方趔趄的时候,旋身腾起长腿直直的砍在对方脖颈上,登徒子应势趴在了地上。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目光,伏雅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提裙脚步一抬跨过地上的人。
伏雅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碍着师兄的面子才没教训他们,爬上小坡正好瞧见程锦陪着一面容憔悴,身姿瘦弱的一人站在一上风口。
“二哥,你怎么出来了。”吴浔宁顾不上再瞪伏雅,跑到那病人身旁。
这病人抬手阻止了吴浔宁的话,冲不远处伏雅,抬手作揖,“姑娘,失礼了。”
伏雅注意到此人的装束和行礼的动作,虽被困于病魔,神容暗淡,但腰背笔直,气度卓然,再看看旁边的吴浔宁,“见过江公子。”江树风,九原户部尚书江大人嫡长子,少年神童,二十一岁高中状元,二十三岁带使团出访尚碧,去年春日中毒错过了结西之行的靖州会晤。
江树风微微抬眉,显然说中了他的身份。这两日,他并没有见这位唐姑娘,没想到……江树风侧目看向程锦。
“是我无意间听吴公子说的。”伏雅走上小坡,站的靠近了些“公子病体未愈,见不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