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过了穿越回明朝的诸多选项,比如做皇帝,做大臣,做将军,做名妃,然而无论做什么,我们都需要明确一件事情:我们所穿越回去的明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穿越回一个朝代,我们的目的,就是享受在这个时代的感觉,这个感觉包括两部分,一个是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的感觉,另一个,就是在这个时代享受生活的感觉。前者我们在前面四章里说了很多。后者,则是我们这一章的内容。
而在享受生活方面,明朝也是有自己独特的魅力的,明朝是中国封建社会中,市民文化高度繁荣发达的朝代。这样的一个时代,社会生活也自然是丰富多彩,即使我们穿越过去未必建国立业,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也不难找到这个时代独有的生活乐趣。无论我们处于哪一个行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这个时代,我们定然也会有独特的体会。
如果仅看朱元璋开国时期创立的明朝社会体制,以及那个体制下老百姓的生活,我们恐怕很难把明朝同“丰富多彩”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因为朱元璋所创造的社会体制,是一个等级森严,条令严苛,管理严格,简朴刻板的世界,打个比方说,就好比是一个规矩严格,秩序分明的传统农庄。
而说到明朝这个“农庄”的规矩,那更是名目繁多,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严格的条令,违规的代价,则更是惨重的,稍微不留神,就很可能是牢狱之灾。
就以穿衣服来说,明朝初期,特别是朱元璋统治时代,是一个穿错衣服后果很严重的时期。明朝社会阶层的划分,不同等级的人群,都有各自穿衣服的规定,一旦穿错,就等于是“僭越”大罪,将被国家处以重刑。
犯罪的后果很严重,但要想不在穿衣服问题上犯罪,却也是相当辛苦的,尤其是如果我们以现代人身份穿越到明朝,想要不栽在这条上更是困难,一是要考验自己的背书能力,明朝穿衣服的规矩极其繁琐,从发型到服装无所不包,比如束头,全国的成年男性都要束发,官员要戴乌纱帽,穿圆领袍,着黑靴,士子百姓要戴四带巾,穿杂色盘领衣,不得穿玄黄颜色。教坊司乐工要戴青色顶巾,系红绿帛带,女性方面,普通老百姓的妻子,可以允许戴银质首饰并在上面镀金,耳环可以戴黄金耳环并佩珍珠,镯子则必须佩带银镯子。乐妓要戴银角冠,绝不能和老百姓的妻子穿一样的衣服。
上面的这些规定,只是衣着服饰规定的笼统内容,具体到穿衣的面料,样式,尺寸,颜色上,却更是条令多多。面料上说,王公贵族和职官,有权穿着锦绣绸缎,普通老百姓家只准穿着素衣绸缎,商人更惨,只能穿绢和布,有钱也不能穿绸子。而具体到官员身上,不同等级的官员,穿衣服的规定也是不同的,官员之间身份的差别,主要通过官服上的图案来界定,官职不同,官服上的动物图案也就不一样。文武官员的服装也有区别。这其中,担负教育任务的教官们,也有特殊的服装,各地教官上任,国家都要赐予衣服,同时学校的训导,也要被赐予冠带。生员们要规定戴软巾,腰系垂带,衣着襕衫。而在生员考取国子监,则要被赐予遮阳帽,即明朝人所说的举人圆帽以示区别。不同的衣服,标志着不同的身份,我们如果穿越到明朝去,在大街上不用问,只凭路人的衣服,就可判断出其身份职业。而我们如果生活在明朝,在不同年龄段,我们所穿衣服的改变,也意味着我们人生的轨迹。
和穿衣服同样的是,吃饭在明朝,也是有学问的。
明朝人的饮食,在明初也有严格的等级界限,比起元朝末年的享乐风尚来,明朝初年吃什么,怎么吃,都是件一不留神就要命的事情。首先餐具就有严格的规定:公侯以及一品二品官员,酒盏要用金制,其他餐具用银制,三品到六品官,酒注要用银制,酒盏用金制,六品到九品官,除了酒注和酒盏用银外,其他餐具必须用瓷。在明朝初年的餐桌上,和穿衣服穿错的后果一样,宴会上摆错一件餐具,也同样是要被办罪的。森严的规矩下,明初吃饭,内容也很简单,就算是公侯之家,餐具讲究多,但饮食内容却比较随便,一般也很少有宴会时候请戏班子唱堂会的。老百姓家自不用说,许多老百姓家一辈子也没办过宴会,就算是结婚这样的大事,酒宴上通常也只是五六盘水果,五六盘菜,条件好的家庭,再多个两三盏汤。之所以如此简朴,除了规矩多外,还因明朝开国早期经济疲敝,无论官民都不怎么富裕,节省着过日子吧。
比起吃来,明朝人的住房,同样体现了森严的等级,首先是王府的级别,明朝亲王的府邸,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都要用青绿点金装饰,廊房要用青黑装饰。而王府的规格,乃至房间数目,也都有严格规定,亲王如果擅自装修房间,甚至多盖府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重了可以直接被处以谋反大罪。公主的府邸则又有区分,不能用金色装饰。
官员的住宅,规矩却更多,甚至和穿衣服一样,根据不同的品级都有不同的规定,不但外观上区别很大,甚至房间内部的厅堂以及桌椅摆放,规矩也同样的多。外观构造上,官员的住宅里不许建歇山转角,重栏重栱,不许有彩绘图案。厅堂的房间数量,根据官职的大小也是有严格区别:一品二品官员家的厅堂,规定有五间九架,三品五品的厅堂,规定有五间七架,六品至九品的厅堂,是三间七架,在屋脊门屋的图案上,更有严格的区别,修错了房,画错了图案,对于明朝官员来说,很可能就是一辈子全完蛋。老百姓的房屋,更是不能超过三间五架,连彩色装饰都更不允许有。同时对于官员来说,这种住宅规定,也是有继承权的,比如某官员官居一品后去世,他的儿女们仍然可以住在一品官员等级的房屋里,同时,如果房屋的图案上,出现了诸如日月龙凤等象征皇权的内容,同样要以谋反论罪。相比于住,明朝人出门的规矩也多,尤其是官场上,官员出行主要是坐轿子,什么样的品级,做什么样的轿子,坐错了同样是大罪。
明朝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在明朝开国之后,构成了明朝森严的社会秩序。按照明末历史学家谈迁的话说,也正是这种制度,使明初成为了明朝历史上“犯罪率”最高的朝代。生活在明初的老百姓,有时候一不留神就会犯法。比如穿错了衣服要犯法,朱元璋在位时,曾经有军汉当街踢球玩乐,出汗了为凉快,就把裤腿挽起来,结果一挽裤腿就“违制”了,接着一群公差上来,把这群军汉抓走,不久后宣判,所有挽裤腿的军汉,他们挽裤腿的脚都被砍掉。另外吃饭用错了餐具,盖房子多盖了件屋,出门用错了交通工具,这些今天看来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放在那时代,都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同时,在那个森严等级下,也有一些啼笑皆非的规定,比如规定晚上老百姓不能聚众喝酒,更不能一起走夜路,发现了就要办罪。出门的规矩也多,出村都要开路条,上面要写明出门时间,归来时间,如果回来的时候晚了,那就要办罪,有时候如果回来的太早,更很可能被当做流民抓起来。按照明末历史学家谈迁的话说,如果他生活到朱元璋统治的时代,那是想想都害怕的。
然而这种“想想都害怕”的景象,放在明朝三个世纪的历史里,并非持续存在的,随着历史的演进,这套等级制度的空子越来越多,钻空子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中后期的时候,所谓森严的等级制度,都早已千疮百孔,我们对比中后期的明朝,会发现比起初期的明朝来,朴实保守的社会风气,森严的等级制度,早已被自由开明的精神,打破门第界限的开放生活风气所取代。而社会经济高度发达的明王朝,其生活风尚方面,更是当时世界流行风尚的坐标。
明朝的这种演变,同样还是以“衣食住行”为标志的,先说穿衣,明朝早期,老百姓不敢随便穿衣服,除了因为管得严外,也因为明初社会经济困难,就算是允许穿,好多人也没钱穿。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生活好了,穿衣服的选择也多了。虽然管的严,可是爱美的愿望,也让人们开始越来越多的冲破禁令。朱元璋过世后,明朝政府在服装的管制上,也变得越来越松,早在朱元璋的儿子——永乐皇帝朱棣在位的时候,南京就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案件:守城士兵在盘查过往行人的时候,搜出了入城百姓的行李里有金手镯,这要放在朱元璋在位时代,这些行人铁定要被治罪的,但是永乐皇帝知道后却说:我们就算禁止老百姓穿,难道还能禁止得了老百姓私藏这些东西吗,干脆就别管了。结果,这些百姓全部无罪释放。放在同样以勤政和严苛著称的永乐皇帝身上,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尚且如此,其他皇帝更不用说,明朝中期以后,对于服装样式的管制已经越来越松。而到明孝宗以后,皇帝经常动不动多少年不上朝,国家大事都管不过来,穿衣服这类小事,自然也懒得管。明宪宗在位的时候,明朝还曾因穿衣问题,引来了一场“韩流”,是年朝鲜使团入贡,随行的女子大都穿朝鲜的马尾裙,在北京城招摇过市时,一下子引来了万人空巷,结果京城女子纷纷效仿,一时间京城上下马尾裙招展,不但富家女子纷纷穿着,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也竞相模仿。当时的内阁大学士彭时是个古板老夫子,为此还上奏明宪宗,要求按照朱元璋时代的“违制”规定,严惩穿马尾裙的百姓,谁知奏报送到明宪宗那里,反而被一顿奚落:老百姓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这么多干嘛。
从明朝中后期以后,明初那些穿衣的禁令,从令行禁止到逐渐废除,明朝老百姓穿衣服,也从明初的怎么安全怎么穿,变成了喜欢什么穿什么,怎么好看怎么穿。在这方面,明朝的官员们很起“模范带头”作用,发展到中后期,连官服都敢乱穿。《明实录》里就曾感叹说,明朝的官职服装,在开国的时候都有严格的规定,可到了万历年间,仅是京城的京官们,你就无法从衣服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五六品的小官,就敢穿得花枝招展的,武官喜欢穿文官制式的服装,甚至京城好多服装店也钻空子,开发“山寨版”的官服,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商人们,更有甚者,连那些被看做“下九流”的戏子们,都敢穿着象征秀才甚至士大夫身份的衣服招摇过市。有些官员还诉苦说,在社交场合看到衣着华贵的夫人,以为是哪家大宅门的太太,恭恭敬敬的说了几句话,背后一打听才知道,那只是某家青楼的娼妓,当场尴尬无比……
官员都带头了,普通老百姓自不用说,从明朝中期以后,老百姓穿衣服,也越来越变得自由开放。明朝人张翰就曾感叹这种变法,说现在普通的老百姓,衣服上就敢绣官员的图案,普通的妇女,都敢佩金首饰。而官员身份的标志——蟒服,不但富商们敢穿,连太监也敢穿。帽子本来是明朝等级制度的象征,朱元璋统治时代,什么样的人戴什么样的帽子,规定都是很严格的,到了明朝中后期,人们不但早就不顾禁令乱戴,甚至还经常发明帽子,比如原本是士绅专用的方巾峨冠,在明朝中后期,经常有平民百姓冒带,一些手里有钱的老百姓还擅自改装,在普通的方巾上加各种粉饰,美其名曰“银招牌”,就算普通老百姓,在城里也常顶着书生方巾招摇过市,要是有人盘问戴的什么,就回答说叫“省钱帽”,换个名字,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违制”了。
到了商品经济高度繁荣的明朝中后期,明朝人穿衣服,更是以追求美丽为第一要务,就连大老爷们也不例外。为了爱美,什么等级制度条令森严,都可以统统无视。明初士民穿衣服,以节俭为特点,即使是有钱人家,有好衣服也都压箱底藏着,每年重大场合才穿一次,而到了明朝中后期,达官贵人家穿衣服,恨不得一顿饭功夫就要换几套。这里面的典型,就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他有一次在内阁值班,中午吃工作餐的功夫,他就换了四套衣服,而且他穿衣服以喜好华美出身,按照《明史》里的纪录,早晨他上班穿的衣服,和晚上下班穿的衣服,是绝对不一样的。放在今天,这人也可以算“恋衣癖”。而有这种爱好的明朝士大夫,也不止张居正一人。晚明官场的一大风气,就是官员之间相互攀比服装,谁穿了什么新潮的衣服,谁家的衣服花钱多,定然要在公共场合拿出来炫耀一番。为了爱美,有些官员甚至还亲自上阵,当起了业余服装设计师,动手设计衣服,比如明朝的御史们,好多人就酷爱“韩流”,把朝鲜妇女穿的马尾裙穿在服装外面到装饰,甚至有一段时间,朝鲜马尾衬裙,还成了明朝辨别御史的主要标示。除了公共场合的衣服外,日常休闲的衣服,在明朝官场也花样颇多,基本是流行什么穿什么,士大夫日常的休闲服,分为曳撒,程子衣,道袍三类样式,而且比起明初服装的厚重朴实来,明末的服装则以轻薄鲜艳著称,甚至还出现了“轻薄如纸”的袍袖,在明末风靡一时。对美的追求,也令时装的更新换代加速,晚明服装尤其是女性服装,几乎每过两三年,旧样式就会被淘汰,新样式层出不穷。这时期领导流行服装潮流的地区,当属明末商品经济最发达的苏州,苏州发达的娱乐业,外加繁荣的城市经济,使苏州人的服装,尤其是女性服装,始终走在时代最前沿,甚至每当苏州地区出现一种新的服装款式,全国各地都纷纷效仿,而且明朝的服装潮流,还是具有国际影响的,与晚明高度开放相对应的,就是大洋彼岸欧洲的中国热,随着中国东南沿海海禁解除,中国丝绸大量通过海路输入欧洲,也引发了欧洲人的竞相追逐。从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的一个多世纪里,穿中国汉服,成为欧洲贵族界最时髦高贵的标志。而引领了明朝服装潮流的苏州,更堪比今日世界时装之都巴黎。
与服装的演变相对应的,就是明朝饮食文化的变迁,如果说明初的饮食文化,是吃饭的规矩多,饭菜本身比较简单的话,明朝中后期的景象却恰恰反过来。吃饭的规矩越来越少,用餐具之类的事,不再是掉脑袋的大事,饭菜本身却不再简单,内容越发的丰盛。而在饮食文化的变迁上,同样是明朝的皇帝先起带头作用,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以生活简朴著称的,他简朴了,底下人当然不敢浪费。朱元璋时代,即使是亲王,每天吃的羊肉也只有一斤,而随着历史的发展,明朝皇帝的御膳,也变得越来越丰富。比如明朝皇帝固定要吃的豆腐,在明朝初期,吃的是真豆腐,为的是提醒皇帝自己不忘艰苦生活,时刻保持亲民本色。可到了中后期,仅这用作“忆苦思甜”教育的豆腐,花样也变得越来越多。豆腐菜不再是用真正的豆腐做,相反是用鸟脑,一盘豆腐菜,至少要用掉上千只鸟。豆腐尚且如此,宫廷饮食的奢侈由此可见。
民间饮食也不甘落后,明初的士大夫,宴会以节俭著称,而到了晚期,假如你要在家请客,一定要提前好多天做准备,用酒与果品,都要最名贵的,食物不管吃得了吃不了,一定要摆满几案,否则就会被人嘲笑。吃饭用的酒具,就连金银都不上档次了,必须要用名贵的玉器酒具才够面子。即使是普通老百姓家,在酒宴的花费上也毫不手软,通常办宴席一桌菜,花样就得十多种。按照《万历野获编》的说法,普通老百姓家一顿酒宴的花费,相当于一家人至少五个月的生活费。而食物的内容更是丰富多彩,鸡鸭鱼肉已经不稀罕了,上档次的菜品,主要以名贵动物为主。普通人家的宴席,也都常有鸽子,斑鸠,大雁这些珍奇鸟类,而到了富贵人家,则会有北方的熊掌,西域的马奶,东海的鲸鱼唇,一场豪门大族家的宴会,足够开个珍稀保护动物展览馆。而酒席上消耗最大的,当然就是酒,按照嘉靖年间的纪录,淮安府每年消耗掉的酒,如果折合成酿酒所需的麦子,则高达100万石。而这些粮食放在战场上,足够支持一支万人军队出境作战。明朝饮食的奢靡之风,可谓上行下效。
住宅方面,明朝随着历史的演进,明初的各种规矩也相继打破,当然亲王家庭除外,因为身份敏感,乱盖房子很可能要办罪。但老百姓家却不一样了。到了明朝中期以后,各种打破等级界限的新型住宅样式,在经济发达的城市中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明初的房屋,就算是南京这样的首都,民房也多以低矮简朴为主。可在明朝正德年间以后,经济的发展,使明朝的住宅,也和服装一样,开始了大胆的演变。按照《明史》的记载,明朝弘治年间,仅像浙江太平县这样的小地方,房屋建筑就比明初高大一倍,而且老百姓家的房屋,也都照着官宦人家的式样修建,就像穿衣服效仿官服一样,要的就是阔气。而嘉靖年间的南京,普通老百姓家装修房屋,仅修缮客厅的费用,通常就要花费近千两白银。而且老百姓家装修,还往往喜欢向官府看齐,家里房子的雕栏画栋,甚至厅堂摆设,都照着衙门的样子修,在苏南,浙江等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那些有钱了的大商人,家宅能照着王公贵族的模样修,甚至还有富商托关系走门子,取得京城公侯家宅院的图纸,依葫芦画瓢的修自家宅院,而且装修豪华,气势宏大的宅院里,连生活细节也要体现奢靡,家里打扫卫生,要用鸡毛做的扫帚,擦桌子要用丝绸做的抹布,要的就是气派。
装修都如此进步,明朝的房地产业也因此炒作起来,明朝中后期农村的一大风尚,就是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农村里有钱的地主,第一件事就是在城里搞套好宅子,摇身一变做城里人,一开始这么做的,还都是有钱的大地主,后来中小地主也纷纷效仿,再后来,那些在苏州等城市打工的外来民工们,有了钱也纷纷在成立购房安家。以明朝万历年间的地方官奏报来说,苏州地区的房价,比起十几年前的隆庆年间,上涨了至少五倍。
而明朝的人口流动,即“行”,也因此而变化,比如坐轿子,明初只有官员有资格坐轿子,而且要根据品级,到了明朝中后期,有钱的富商也纷纷坐轿,好多人出行的仪仗气派,比达官贵人来拉风。人口流动来频繁起来,明朝初年,农民出个村都要政府开介绍信,到了中后期,各地流民云集,大批农民涌入商品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而知识阶层也喜好游山玩水,四处游学,甚至还带来了严重的问题——科举移民问题,由于明朝科举分南北榜,在南方考试中榜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北方,所以许多南方士子,往往托关系更改户口,跑到北方区考试,典型明朝版的高考移民。最有实力干这事的,主要是商人家庭出身的学子,因为父母经商的缘故,他们从小就跟随父母四处游历,外加家里有钱,托点关系在当地入籍考试,都是很容易的。而且明朝政府对此也很宽容,嘉靖年间,曾有商人子弟章礼,原是浙江籍贯,本应在南方参加考试,却在北方顺天府参考并中榜,事情揭穿后,舆论一片哗然,但嘉靖皇帝却说,在南方考在北方考,都是天子门生,这有啥差别的?从那以后,高考移民成为了明朝学子的一个常备选择。如果我们看晚明许多士大夫,会发现他们参加科举的地点,和他们的老家,总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而更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却是商人,农民,以及城市工匠的人口流动,明初商人外出,需要向政府开路条,而到了中后期,商人们不但可以游遍全国没人管,而且好些商人更脱离原籍,在当地落户安居,同时随着土地兼并严重,大批农民变成流民,把进城打工当成了生活选择,特别是在一条鞭法施行后,农民缴税变成了交货币税,只要你能交上钱,没人管你种不种地,而在当时,进城打工的收入对于农民来说,是远远大于种地的。所以大批农民涌入东南,主要是北方以及华中的农民,进入到江苏,浙江等地,带来的问题,一是人口比例失调,二是农业与工商业比例失调。另一个人口流动的群体则是工匠,虽然明朝工匠有匠籍,但到中后期,匠籍的管理也松了下来,特别是明朝私营手工业大兴后,新兴的城市工场主,往往喜欢高价招募能工巧匠,许多原本从属于官府作坊的工匠也被吸引而来。比如北方宣府地区的木匠,主要来自山西地区,苏州做帽子的工匠,主要来自江西地区,这些外来工匠在当地一干多年,最后也就入了当地籍贯,许多工匠的后人,甚至还在当地参加科举考试,通过科举途径改变了家族的命运。明朝文臣周应中就是一例,他本是浙江人,家里作为纺织工匠在北京打工,经过多年奋斗后,到他这一代终于有了北京户口,并在北京参加考试,最终金榜题名。明朝诸多出身寒微的文臣,大都有过这样的人生路。
而明朝这些社会现象的演变,其原因有很多,比如思想观念的变化,土地兼并的发展,以及海外贸易的繁荣,但归根结底却是一件事——经济结构的变化与发展,明初以农业立国,然而农业经济发展的结果,必然导致商品经济大兴。作为当时世界最大的封建帝国,明朝更是当时世界科技文明最为发达,经济最繁荣的国家。放在社会经济层面,随着海禁的废除,东南外向经济发展,城市的发展速度更是陡然加快,诸如人口流动,奢靡之风兴起等演变,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发展的结果。明朝当时的自由,开放,繁荣,令当时造访中国的西方传教士们也大为赞叹,利玛窦等西方传教士的著作中,把明朝形容得如天堂一般美丽。套一句常用的政治术语,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