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从漫长的前世记忆里回过神来,立刻迈着小碎步快跑着跟上去,递给他一套没有损坏的蓑衣,然后踮脚替他整理斗笠的带子。片刻后,青瓦露齿一笑,“少爷,您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农夫!”他指了指不远处田地里赤脚抢救新苗的农夫。
夏蕤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难得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他的手指,带有一种奇异的微凉。仿佛一壶凉了数千年的酒。又像燃烧的火焰刚刚冷却,柴堆仍放在雨地里,摸上去,又潮湿又微凉,却总觉得在这潮湿、在这微凉里,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妖火。
夏蕤并未察觉到青瓦此刻的异常,他懒懒走出了屋檐后,便跨上马背,继续朝着西夏与大唐交界的闵城赶过去。“这个东海龙太子,看不出来,还真是个情痴啊!居然给人间惹出这么大麻烦!早知道,就不多次一举冒死跑去龙宫报信了!”夏蕤嘴中嘟囔道,回头笑着招呼了一声青瓦。”你怎么还不跟上来?难道你也非得一日三餐吃饱了肚皮才能赶路?“
青瓦勉强笑了笑。幸好他脸生的俏皮,颇有喜感,长脸,长眼,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像在笑。哪怕是笑不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也好像是笑嘻嘻的。青瓦收拾起心内那些过往,也牵过自己那匹灰色瘦马,拍了拍马背,附在马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即穿好蓑衣,戴上斗笠,也跨上灰色瘦马的马背跟了上去。
接连三天三夜的策马奔驰,待这对主仆终于走到了关外,远远看去,昔日的闵城如同一片黑色汪洋。这里已经连续下了七天的暴雨,小城外的护城河早就积压不住,脏水流出了城外。青瓦学凡间农夫模样,将裤腿卷到膝盖,踩在积水里,双手握喇叭回头大声喊道,“少爷,城进不去了!”
夏蕤醉醺醺半醉半醒地坐在马背上,闻言抬起头。他好像大梦初醒一般,这才发现积水已经淹没马蹄,自己坐在马背上,靴子也浸泡在水里。“啊,这个敖信怎么发这么大威风!”他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朝青瓦喊道,“青瓦,要么你飞起来带我进去吧?”
“啊?你——说——什——么?”青瓦双手握成喇叭,大声喊道。
暴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夏蕤只模糊听清了这个意思,在马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也学青瓦的样子,双手握成喇叭,大声吼道,“你——快——变——身——带——我——进——去!”
“好——的——!”青瓦费力地喊道。
说话间,空气如水般起了波浪条纹的波动,嗤嗤嗤,一阵极轻微的破空声。伴随这阵神秘的破空声,卷起裤腿站在积水中的青瓦背后蓦然生出一双雪白翅膀,翅膀长达数十米,两翅扇动飓风。一瞬间,青瓦便双脚离地,光脚飞到了夏蕤上方。他双手一抱,轻轻巧巧地将夏蕤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夏蕤那一头墨色长发从半空拖下来,一直垂到地面上的积水层,却奇异地停止了生长,无论水面如何涨,那些墨色发丝始终与脏水保持一寸的距离。这场景,看的青瓦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扑闪巨大白色翼翅,与空气波动的频率保持一致。从外表看来,青瓦仿佛在空气中静止了,暴雨劈头盖脸地从黑沉沉的天幕中砸落凡尘,却丝毫惊扰不到青瓦,以及提在青瓦手中一身蓑衣白袍、抱着酒葫芦喝酒的那位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