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与西夏交界的闵城,突然骤降三天三夜的暴雨。
天空中突然雷声滚滚,轰隆隆,一声紧接着一声,仿佛从云层深处奔来一个庞然大物。随即是大片大片的金色电光汇聚在一处,咔擦,劈开了狂风暴雨的黑色天空。风不知道从哪里起,狂暴地席卷一切。闵城瞬间如同陷入地狱,房舍瓦片尽数揭去,露出空洞的屋子。屋子里的凡人们扶老携幼,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躲在桌角下方,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不断有牛羊等牲口被龙卷风卷到半空,渐渐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几百株碗口粗细的树木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堵在道路上。闵城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漏斗内,闵城小的如同玩偶。
许多人没来得及逃脱,便被龙卷风带入天空,杳然不知所踪。有人撑着伞冒雨给老父亲求医,怀里揣着药包,赤脚走在石桥上,蓦然遭遇这场龙卷风,让风吹到桥下,变成了浮尸,载沉载浮,漂浮于桥下不知名的黄河内。
云层中那个不知名的庞然大物终于现出了真身,赫然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金龙,龙首落在闵城,龙尾却摇曳于千里之外。金龙须发毕现,在云层中喷吐金色雷电。金龙昂首发出一阵阵龙吟。龙吟的音浪覆盖整座闵城,可怜许多人正躲在桌脚下,原本尚有一线生机,此时双耳流血,脑袋一黑,就此死去。
在这个如地狱般的暴雨夜里,两条龙,相逢于闵城那条不知名的黄河。
山崩,地裂。
天地震怒。
石桥下浊浪滚滚。云层中的金龙,与在水面中半隐半现的野龙,彼此相互瞪着灯笼般大小的巨眼,虎视眈眈。
“你是谁?”野龙浮出水面,四爪皆张。它原本藏在河底的府邸中,正在酣睡,连续三天三夜的降雨,让河面水位骤然升高,它不得不游出府邸,前来查看究竟是何方大妖出世。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了云中的金龙。
“你把小桃怎么了?她为什么会死!”金龙咆哮道。
天空中云层翻滚,金龙在云内半隐半现,龙首硕大,咆哮带出一阵阵金光雷电。电光划亮天际。仿佛万古长夜,被这条金龙残暴地撕裂。
“好大的气势!”野龙撇嘴一笑,下巴处宛然一道长疤。“小桃,小桃是谁?是那个红色的鲛人女么?啧啧,说起来,她可真是美艳啊!那滋味,啧啧,简直是妙不可言!这样美艳的鲛,居然没留在龙宫做个妾室,真是可惜,可惜啊!”
“住口!”金龙忍无可忍,咆哮着自云端中伸出巨爪,一把劈向河面上野龙的脑袋。带动风云无数。空气爆裂成无数个肉眼看不见的气泡,四散逃逸。
野龙盘旋着自河面中升起,也腾空现出真身。那是一条青黑杂色的龙,身上片片龙鳞并不齐整,露出多处伤疤。它口中讥笑道,“敢问爷爷我是谁?别以为你来自东海龙宫,爷爷便怕了你!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怕是从来没打过架吧!”他口中喷出一个巨大的青黑色火球,气息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
仿若天地突然间闭合。金龙暴怒中拍掌,烈焰熊熊,一朵朵金色闪电在野龙身躯上燃烧,刺啦作响,划破野龙的身躯。野龙吃痛,在云雾中扭动身躯,尾巴一甩,勾住了金龙脚下垂落的半截红丝带,直接将金龙拖落凡尘。两条龙扭打着一同掉入河面,重重地,啪一声,摔起无数黄白色的水花。暴雨劈天盖地砸在河面上。在整个闵城陷入死亡之手的黑夜,有两条龙若隐若现,不时翻腾于闵城外那条不知名的黄河水面,冒出一个脑袋。尾巴甩动,抽动西夏王宫的根基。
西夏王宫内,侍卫们慌张地跑过去扶住龙椅。“不好了!陛下,地震,是地震啊!”
“放屁!什么不好了!”西夏王扶正自己的王冠,口中呵斥,心里却惊慌无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哪里地震了?”
“不知道,闵城来报,说是那里暴雨三天三夜,有人在云层里见到一条金龙!”侍卫长低头,壮着胆子禀告道。
“啊?!”西夏王面无人色,如弹弓般从王椅里蹦起来,大吼道,“快!修书给大唐皇帝!就说龙宫来这里报仇了!请求大唐速速派一个懂得降妖的将军来!”
“是!”侍卫长领命,人却不敢动,扶着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西夏王。
乱纷纷,信使策马飞奔于荒漠官道上。
“夏明谋!”年轻的大唐皇帝正在摔杯子,大怒道,“你做的好事!”
夏明谋乃前朝老臣,照例坐在皇帝下手处一张小矮凳上,此刻见皇帝发怒,连忙站起身,颤巍巍弯腰躬身道,“老臣惶恐……”
“惶恐?”年轻的大唐皇帝咬碎一口白牙,冷笑连连。“你惶恐个屁!”
扑通一声。夏明谋果断撩袍子跪下。
大唐皇帝从案几一个锦绣木盒子内取出西夏王的信笺,摔到他脸上。“朕让你去调查鲛人死亡的事,你倒好,直接惊动了龙宫!现在两条龙在朕的边境打架!天翻地覆,连山都塌了!闵城据说死的一个都不剩!那些可都是朕的子民啊!你……你看看吧!”
信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夏明谋匍匐着在地上捡起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沉吟道,“陛下,这……两龙战于野,的确非同寻常,以前从未有过类似记载啊!“
“废话!”大唐皇帝翻了个白眼。他身穿金黄色龙袍站在案几前,指着青石砖上一地瓷杯碎片,冷笑道,“都是废话!”
夏明谋不紧不慢道,“此事,老臣自会去调查。请陛下给老臣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大唐皇帝咆哮着,弯腰问到他脸上,唾沫星子横飞。“一个月?!”他喘了口粗气,怒气冲冲道,“西夏那边都火烧眉毛了!让朕派个会捉妖的将军过去!废话!朕的天下,多的是能征战沙场的少年才俊,哪里有什么捉妖拿鬼的将军!”
“这个……”夏明谋再次沉吟,半晌,硬着头皮道,“臣有一子,虽然不通文墨,不足以为朝廷效力,但是自幼于终南山中学道,这个,呃,颇有建树。也许可为陛下解燃眉之急。”
“你有个儿子在学道?”大唐皇帝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狐疑道,“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个,呃,”夏明谋尴尬地苦笑,老脸涨的通红。“学道么,毕竟不是读书人,也不通谋略,如今只能沦落在市井中开家馆子。难以上达天听啊!”
“废话!”大唐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再次唾沫横飞。他手指戳着夏明谋的老脸,怒道,“能去收服那两条龙,别给我在边疆打架就行!朕的领地,不允许别的东西来骚扰!哪怕是东海老龙王也不行!”
“遵命!”夏明谋苦笑着领旨。
“嗯,”大唐皇帝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道,“你下去吧!”
“老臣遵旨!”夏明谋慢慢地爬起来,倒退着身子退出去。
“等等,”大唐皇帝突然叫住他,口气疑惑道,“他在终南山学了几年道?有那个本领吗?”
“这个,呃,”夏明谋再次经典地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奏道,“臣这个犬子,虽然于国于家是个无用的人,捉妖拿鬼却是在行。前些日子听说熊府家公子,撞了妖邪,也是犬子去治的。”
“哦,”大唐皇帝若有所思,“熊成思家那个儿子?”
“正是!”夏明谋躬身答道。
“如此甚好!”大唐皇帝终于笑了笑,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阴郁。“待西夏这件事情解决了,你唤他来宫中,朕要见一见他。”
“这……”夏明谋迟疑了一下,随即朗声道,“老臣领旨!”
“嗯,下去吧!”大唐皇帝挥挥手,不耐烦道,“让他即刻出发,需要带什么人手,自己去兵部拿牌子去调。”他说着扔出一面黑牌。
夏明谋连忙接住,仔细一看,是兵部的调令,除了将军以下所有的兵士都可调动。他连忙躬身谢恩,“这可如何使得!”
“放心!”大唐皇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面牌子最多只能调动五百人,所以,你们回去自己掂量着办吧!”
“是!老臣遵旨!”
夏明谋揣着那面兵部的牌子,恭恭敬敬地退下。
一走出宫,他的老脸就变了,变的铁青铁青。这个孽子!不过是叫他去查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鲛人,西夏那边满城风雨闹的是怎么回事。他倒好!直接给整来一条真正的龙,盘旋飞行于大唐疆土上空,还死了这么多人。闵城的老百姓几乎都死光了!以当朝李家的脾气,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子,仔细我回去就剥了你的皮!
夏明谋在腹中愤愤地想。
他却不知道,在官道上策马飞奔的夏蕤突然没来由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青瓦问道,“青瓦,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少爷,您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青瓦在马背上叹了口气。“看来您的酒量越来越差了!”
“放屁!”夏蕤假意怒道。
青瓦呵呵而笑。
前方就是长安城,雄伟高大的城墙在几里外就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