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大杨树屯中街，有一户人家，住在财主胡万强的三间西偏房里，这就是李坤一家。李坤是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大髙个，瓜子脸，一双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显得满身的力气。待人和气，老实忠厚。一家七口，三个女儿都长得非常漂亮，一个个亭亭玉立。大女儿叫李媛媛，当年十七岁；二女儿珠珠，十五岁；三女儿小蚕，十四岁。大点的男孩叫强强，十岁。小弟弟六岁，叫小泥鳅。这个小泥鳅生下来就比较结实，皮肤黝黑，头大，毛发稀疏，眼睛黑亮。生下来就不啼哭，老娘婆（接生婆）接完生后，高兴地说：“你看这个小子，紧皱眉头，还一声不哭，出气也均匀着呢，长大了可能是一个硬汉子。李坤，你媳妇又给你生了一个黑泥鳅。”说着，照屁股就是两巴掌，婴儿就哇哇大哭两声。老娘婆说：“没事，好着呢！”她收拾一下东西，洗了洗手，吃了一碗荷包蛋。李坤笑嘻嘻地给老娘婆兜里装两块大洋，大家把老娘婆送出门去。李坤再三说：“让您辛苦了一夜，多谢！多谢！”老娘婆说过三天我再来看看，你们放心好了。”三个小姐姐都非常高兴，一齐跑过来看这个刚到人世间的小弟弟。李坤也非常髙兴，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儿子说：“唉！又多了一个吃饭的泥鳅。”从此，大家就叫这个小男孩小泥鳅。
大杨树屯，住的都是些百年以上的老户，几辈子叔伯兄弟，有的是亲戚套亲戚。前街住的大部分是郭氏家族。中街住的是尚氏家族、两户胡家与两户李家。后街住的是刘氏家族。李坤是中街尚家的女婿，原本并不是大杨树屯的老户，前几年从海边北石屯的地方搬过来的，就租住在老财主胡万强的三间西偏房。
说起胡万强，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是一个出了名的邋遢财主。兄弟叫胡万胜，哥俩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正房十大间，哥俩一家一半。胡万强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一个儿子才娶上媳妇。胡万胜老婆不会生养，费了不知多大的劲，吃了不知多少补药也不顶用。后来，又娶了一个小妾，也没有弄出个娃娃来。过了三年，小妾跟一个长工跑啦。胡家有一个好大的院子，车、马、牛、羊占了一半。胡万强雇了三个长工，什么人给他做长工都行，也不挑剔，能干活就成，干多干少从不计较。他和他的儿子一直都与长工一起干农活，有时还与长工一起吃饭。穿的衣服几乎和长工差不了多少。待人和气，心地善良。李坤那年从北石屯搬家过来，一时没有房子住，胡万强主动地说李坤，别为房子犯难，住在我家西偏房吧，三间房子够你们一家住的了，我的房子多，闲着也是闲着。另外还有半间伙房。你们凑合住着，我也不要你们的房租。不过，你们在每年春耕、秋收季节要帮我一把，我家扛活的人少，忙不过来。”李坤一听高兴地说：“胡老东家，海量能容我们一家在你的家中居住，非常感谢。我们本来是投奔老尚家来的，人家是个大财主，没把咱们放在眼里。闹胡子，老尚家大门一关，全家都跑了，还关照我们来给他家看房子种地。”胡万强把他那山羊胡子捋了捋笑笑说胡子也是人，那是逼上梁山。谁愿意当胡子？有一天下午，从我家的后院不知怎么就进来了一群胡子，没有一点儿声音。其中一个到前院找到我说：‘大哥，你不认识我啦？我是王三啊。’我仔细一看，真是王三——我的表弟，大名叫王振江，好多年不见了，今天怎么就突然来到我们家？我又高兴又惊奇。他拉着我的手说：‘大哥，你跟我来。’就把我拉到我家的后院。我一看，吓得我懵懵懂懂：有七条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普通商人的衣着，一个一个都是横眉立目。人后面有八匹高头大马，马蹄子上都包着黑布。那马训练有术，齐刷刷地站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这些人腰挎盒子枪，都是双料的家伙。我一一地给人家抱拳问好，后经我兄弟介绍，大家才有了笑容。我把他们让到房子里，其中一个飞快地蹬上马背上了房，俯伏在房檐上。我让我儿子到后院把马给喂上，我远房的表弟说：‘这不符合我们的规则，马我们都要亲自喂，马背上的鞍子不得放下。你叫大嫂给我们做一顿饭吧。’我说：‘那没得说，这鸡鸭鱼肉全有，还有上好的好酒。你们放心地在我这儿住下吧。，说完我就安排我老伴和儿子媳妇赶紧做饭。我与这位兄弟到后院去喂马。悄悄地问他家中二姨还好吧？你怎干起这个‘营生’？他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地说：‘大哥呀，兄弟实在过不下去了，两年前的正月十五，鬼子进了我们屯，把我绑在柱子上，当着我的面，五个鬼子把我的媳妇按在炕上，扒掉裤子，轮奸一番。我也挨了两枪托。后来又把我的媳妇拉走了，说活活给整死了，我连个尸首也没有见着。我的两个孩子，一个三岁的男孩叫柱柱，什么话都会说了，一天跟在我的后边爸爸、爸爸地叫个没完。五岁的女孩秀秀长得特灵巧秀丽，一双大大的眼睛，都会帮我干点家务活了。家中有十多亩地，一年的吃喝也够了。谁想到一年前，日本鬼子和一群伪军又在正月十五的晚上窜到我们三道沟屯，说我们三道沟屯是八路的老窝，抢兴城鬼子军火库就是三道沟的八路干的。年轻人全都跑了，我把捆我的绳索#开也跑上了山。三道沟的老百姓被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鬼子和伪军才走了。我悄悄地回来一看，我家的房子全都烧光了。我从烧毁的废墟中找到了我妈妈和两个可爱的孩子的尸体。虽然尸体都被烧焦了，可奶奶的双手还紧紧地抱着孙子和孙女！我眼泪都哭干了，简直疼了，我还有什么？我是家破人亡！我也不想活了，借了王老七一杆猎枪，跟了这群鬼子和伪军三天。我三天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一心想报仇。一天晚上，借着天黑，我摸进了鬼子和伪军的驻地，开枪打死了两个伪军，刀劈了一个鬼子，自己差点儿也被他们抓住。这不，以后不就和这帮兄弟吃上了这一口饭。’我小心地问：‘鬼子也抓，伪军也抓，你们能打得过人家？兄弟，小心点儿。’表弟说：‘大哥，我早已生死度外了，活一天算一天，把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了。我们的人说多就多，足足有两三百人，都是庄稼人，白天在地里干农活，晚上招呼一声，提起枪就走了，跟着头人去个一两天，回来就是一个小收获，吃喝玩乐，什么都有了。我们不杀老百姓，只杀恶霸财主、日本鬼子，还有当汉奸的。我们专抢他们的财物，有时也给穷人分上些东西。’我好奇地问：‘你这么一说，我看你们和八路差不多。’表弟说：‘你见过八路什么样子？是不是与我们一样杀富济贫？’我说：‘我可没见过八路，可能也挺凶的。，表弟小声说：‘我们的头人说A路有点神通，鬼神一齐帮着，听说枪子还打不着。人长得青脸红发，绿屁股尻子。我真想见识见识毕种怪人，与他们比一比枪法。这几位都是虎将，其中那个光头的是山大王，我们都得听他的。你不要问他什么，如果他问你啥，你如实说就是不要害怕，你家人和长工一律不准到正房来。我们是一群假八路，纪律严厉，谁犯了纪律，头人一枪就给崩了.这些人枪法可准得很，你头上放个酒杯，转身一枪，酒杯就碎有时也干点好事，不多。大部分就是两个字：一个‘抢"一个是‘杀’。我们杀不了人家，人家就把我们给杀了。这几个弟兄情况和我差不了多少，都是逼出来的。我们要是叫真八路给逮住，也会一个不留地统统给崩了，我们干的坏事太多了。’我越听心里就越感到阴森恐怖、毛骨悚然。心想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得好好地侍奉，别把我也当鸡给宰了。
这几个胡子酒足饭饱之后，就在正房休息。头放在枕头上枪和子弹也不离身，房上的那个胡子也换下来吃饭，院子里外静悄悄的。
“突然，院子门口出现一个要饭的，喊：‘胡老财，给口饭吃！’这个要饭的几乎人人都认识，名字叫徐大傻子，四十多岁，五尺个儿，衣着肮脏，贼眉鼠眼，蓬头垢面，长着几根长短不齐的山羊胡子。躲在门口，等着要那一口饭吃。我赶紧出来说：‘你等一会，不要乱叫，我马上把饭给你端出来。’这个时候，有一个胡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与要饭的聊天呢。胡子问：‘喂！你怎么要饭呢？穷到这个地系了？’徐大傻说：‘我也有十多亩好地，我还有一个漂亮的媳妇哪！我爹不务正业，我妈又死得早，我爹又懒又好標，还抽大烟，十多亩地不上两年全叫他弄完了。四间房子他又卖了两间，媳妇又被一个叫张信的胡子拐跑了，把我气疯了，我到处去找也没有找到。干活我没有力气，当长工没人要。要饭多好，一人吃饱了，什么都不管了，要上三年饭，给个县官也不干。你看，这不就给我送来了？还有一大碗好菜呢！，老傻接过饭碗，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胡咧咧：‘鬼子不向我开枪，保长不叫我交粮，当今社会我怕谁，碰上胡子也敢抢。’吓得我打了个寒战，心想我的天爷！老傻你不想活了。那胡子不动声色地解开外衣的纽扣，露出两把盒子枪，小声地说：‘你真是好样的，不怕死，又不怕胡子，好大的胆！来抢吧！’老傻抬头这么一看，扔掉了饭碗，肌在地上叩头如鸡啄米，吓得屁滚尿流，嘴里说：‘你是亲爹！我是胡说A道，你可别杀了我。’胡子说：‘你不怕胡子，我杀了你，也省得你到处要饭，一枪打死了，你就享福去啦。我不过费一颗子弹，也算帮了你的大忙，你干不干？’老傻说：‘我不干，我是吹牛说大话。我还不想死，你崩了我，叫人笑话你杀了一个叫花子，不算能耐。’胡子说：‘那这样吧！我向你的裤裆打一枪，看能不能把你那个零碎打掉，反正也没有什么用了，留着也不能配种！，吓得徐大傻子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裤裆抖做一团。他心里明白，碰见胡子是九死一生，胡子使用的全是‘炸子’，一枪过去，脑袋就全碎了。我小心地赔着笑脸说：‘大兄弟，别吓他了，放他一马，一个臭要饭的，别与他计较。你看他裤子全都湿了，尿都出来了，还装什么好汉。’那胡子笑了笑说：‘要饭的不怕胡子，好啊！限你三天给我送两百个鸡蛋来。送不来，三天后割了你的卵子。快滚！’吓得徐大傻子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晚上，我们一家人住在东屋，他们住在西屋，我长工今晚都在东屋吃饭，饭后早点睡觉，不准到正屋来。我第二天早晨起来，这群胡子一个也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人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后院里连一泡马粪也不见。胡子这群家伙，我看精得很。
“三天后，徐大傻子来了。说：‘要了两百个鸡蛋，放在家中的一个大筐里。那天胆战心惊，怎么就没有问清楚胡子住在哪呢？鸡蛋往哪送呢？三天一过，如果胡子来了，说我没按时交鸡蛋，那不就糟了，我的卵子不就没了？以后我发了财，盖了房子，娶上几房媳妇，我那鸡巴没了，怎么干那事儿！不成了太监了。’我说那才好呢。你有了媳妇，我叫长工轮换着去帮你干。你个懒虫！哪凉快，哪儿凉快去吧！人家根本没把你个要饭的放在眼里，看把你吓成个熊样。”胡万强刚说完小泥鳅不知啥时候站在后边说：“鸡蛋给我吧，我给胡子送去！”说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