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磨豆腐哎！——
“柴火灶烧浆的手工豆腐哎！——
“又白又嫩哎！——”
妇人在东宇修车行门前撂下担子，踮脚扒卷闸门往里看。
“豆腐西施。”有人喊一句。
妇人转过头来，欢喜笑道：“镇宇啊，大姐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唐镇宇说：“回来取点东西，走啦就再不回来啦。”
豆腐西施不舍道：“哎呀，你说你这一走该多让街坊们惦记啊。就抽水烟的杨老头，八九十岁了老犯迷糊，啥啥记不清光记着你，成天叨叨着宇孙子和他下象棋呢。”杨老爷子下棋别具一格，开盘先用双炮炸掉对方双马，还吹嘘自己炮兵出身，一颗炮弹摧毁一个目标，弹无虚发！
唐镇宇好笑说：“一定一定，只要他老人家别再老花眼把马当車使。”
豆腐西施循循善诱，“镇宇啊，你对娟儿真没意思？人家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屁股蛋儿有屁股蛋儿的。”唐镇宇含笑摇头，豆腐西施又说：“翠翠和阿珍呢，翠翠家庭条件不错还不要彩礼，阿珍茶饭好……”“大姐不必费心了。”豆腐西施把手搭在腹下，“这样啊，难道没有值得留恋地方？当真要走？”
“哦。”唐镇宇说：“最后一次买大姐家的豆腐。”
豆腐西施掀开白纱布，将最后两块豆腐包好，抹眼泪说：“每次豆腐卖不完经过你家门口时总是全承包了，这以后让大姐把剩下的豆腐往哪儿送？本来家里小，豆腐担子没地儿搁……大姐没本事，你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送行的，这两块豆腐不值两个钱，带上吧。”唐镇宇推辞两回，拗不过，只得免费收了。
豆腐西施走后，唐镇宇掂着两块沉甸甸的豆腐思绪良久。
唐镇宇未动大门上封条，翻窗潜入屋内。摸到垫桌板的轮胎，从中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展开看是半拃厚崭崭新大钞。撇了塑料带，将钱拿报纸一卷装进背包。转身欲离去时，瞥见墙上的相框。唐镇宇摘下相框抹开落灰，上面是他和蒋钦还有斯内克的合影。
记忆的声音空荡荡重现耳边。
蒋钦挥动着手臂大马金刀道：“三兄D修配！瞧这名堂，当当响！小爷我取的。”
“取得好，以后这店就是我们三个的。”斯内克揽着蒋钦和唐镇宇说：“我们来合影吧。”
侯伟举着相机，“好了，看镜头。”
斯内克猛地箍紧双臂，勒得二人吐舌翻眼，斯内克恶作剧得逞大笑。
“咔嚓！——”
画面就此定格。
唐镇宇喃喃自语道：“唯一和蒋钦这个混蛋的合照，一齐带走吧。”拆开相框，发现照片背后有一行备注。“IN1994，Mr***oyT，Contractperson。”虽然唐镇宇不太懂英文，他还是看得出最后两个单词不像是“斯内克”或者“杰克”。这张照片是毒蛇杰克被警方带走后，唐镇宇从他家里连相框原封不动取来的，杰克为何要自称“Contractperson”？之中究竟有什么含义？就在唐镇宇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提示音响了，蒋桃发来一条短信说：“速来公墓山，项小宇有危险！”
这边再说项小宇。先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一处禁忌森林，怎想里面别有洞天，貌似某秘密高级会所。后又神差鬼使地坐上了饭桌，King邀请项小宇共用晚餐。蒋桃的那句话历历在耳，项小宇胡思乱想：“莫不是临行前的断头饭？”
烛台映亮餐桌一角，米色镂空方巾上是盘、碟、碗、刀、叉、筷、勺、高脚杯、水杯、口布。烛光昏黄跃动，房间内可视范围有限。项小宇局促坐在软垫靠背椅上，惴惴不安。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吗？”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见说话的人，但可判断那人相距不远。项小宇细看，从浓稠如墨的黑中找到一对反射出灯影的眼白，确定声音来源便是正对面桌子的另一头了，那人又说：“寡人是King。”
King的声音优柔似水，用很舒服的嗓音轻轻说：“你也许会觉得寡人的问题很奇怪，人吃饭是因为饿，抑或说为了生命的延续。我们每天都在吃饭，你有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须臾——像是课堂上老师讲课留下思忖时间，再说道：“人类仅仅为了填饱肚子而进食，和本能求生的野兽牲畜有何区别？数千年来，人类的食谱并未发生多大变动，五谷杂粮、瓜果菜蔬、飞禽走兽、鱼虾贝蟹，并且一直处于食物链顶端，我们是不是应该自豪？将生物圈其它一切生存竞争对手摆上餐桌，成为果腹之食。如此看来，人类已经趋于无敌了。但是人还有一种东西比肉体上更具饥饿感，你知道是什么吗？”
项小宇摇摇头，他仍旧看不清对方样貌，只感觉声音忽远忽近，那人似乎在来回移动。
“是欲望啊。”King说：“人类的欲望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已经成为万物之首的人类并不满足，他们为了寻求更大量的食粮填补精神上的饥饿空洞，将蚕食对象转向同类，于是有了战争。战争是可以短暂填饱欲望之饥的最佳选择，它也是神的盛宴。”
项小宇说：“所以你发动了对D党的战争？”
King说：“悟性不错，寡人还怕你听不懂。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站在顶端的永远都是至强者。”
项小宇问：“你的战争和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在屋里环绕，“一个短命鬼，一个质子，一个族人部落被灭、失去父亲的孩子，一个没落贵族子弟，还有一个流浪汉——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后来征服过世界的男人！而你，项小宇——不过一介书生，为何能得到神的垂怜？你也想成为让世界瞩目仰望的王者吗？”
“什么意思？”项小宇担心King知晓了笔仙的秘密。
“意思是有人致力于将平凡无为的你打造成像亚历山大、阿提拉、铁木真、拿破仑、希特勒一样的征服者。”King突然贴在项小宇身后，附耳说：“这是契约者的最终归宿，你是被神选中的人。”项小宇惊恐万分，侧脸看，只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具。那具表情单一的金黄色面具下似乎没有躯壳，因为项小宇发现眼睛居然是画上去的，栩栩如生。
King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中，“用像素训练法战胜球场霸主蓝金明，在异世界得到高级装备，用赤尾炎蝇赢了城西大东，如此辉煌的战绩对于原本一事无成的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巧合还是幸运？正确答案是——你的每一步成长都是某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计划好的，你，项小宇，将成为混乱制造者！”
笔仙在项小宇脑中说道：“别相信他。”
King冷笑道：“不信我，信你吗？俄勒特罗斯……”
笔仙说：“你能读心？你不是皮洛斯。”
King平静地说：“哈，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我亲爱的弟弟啊……你没必要这样。”King又对项小宇说：“俄勒特罗斯是个大骗子，他一直在骗你啊，单纯的人类小孩。”
“闭嘴！”笔仙喝道：“那不是我的名字。”“对啊，善于玩弄别人命运的毁灭之神，告诉项小宇，你缘何被困在小小笔筒的方寸之间，然后为蓄谋一场神之盛宴费尽心思？”
“够了！”笔仙烦躁意乱，过一会儿从阴影中显现，抬眼邪笑道：“King，我知道你谁了，喜欢恶作剧的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