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尔东褪下半截连体工服,挽袖子系在腰间,从楼梯上去,一路来到天台。掏出烟盒子翻烟,烟盒空空如也,唐尔东捏成纸疙瘩迎风丢远。
“少抽点,能戒就戒了吧。”唐镇宇说,唐尔东把唐镇宇递过来一支香烟接了,“你……不怪我?”
唐镇宇轻轻道:“为什么怪你?因为你输掉比赛,还是因为你故意输掉比赛?项小宇不按赛道走,抄近路,明显犯规,你完全不用理会,可你却冒着生命危险追随其后跟他一起犯规,本钱下得太大了些吧。”
唐尔东努努嘴,“你也不可否认项小宇有一定实力,这种敢于挑战突破极限的人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倒也用不着你费心帮我招贤纳士。”唐镇宇匍匐在栏杆上眺望远方,“你知道为什么我给这家店起名‘东宇修理厂’吗?”
“因为你在乎我。”唐尔东轻轻说。
“所以啊,我不会责怪我在乎的人所做的决定呢,你自有你的想法和原因。”
唐尔东笑了,“堂哥,我真的很开心,我交到一个很不错的朋友。爸妈不在身边,亲人只有你一个,多交一个朋友就少一份孤独。冥冥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一点也不后悔输掉比赛,反而觉得有些空白的部分慢慢被填补起来了。”
“你是觉得作为D党干部、管理打点组织内部事物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唐镇宇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
唐尔东说:“大概吧,在遇见项小宇之前,我从未考虑过剖析认识自我。”
“也罢。”唐镇宇抓一把头发,“让你过早承担D党责任太为难你了,当初怂恿你挑战侯伟,是有意让你早日在组织里树立威望,为以后接管D党铺路。既然你不喜欢,就做你想做的事吧,认识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上学回家,考个好大学,趁着清清白白找份不错的正经工作,用不着成天打打杀杀躲警察。”
“对于你来说,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无趣啊。”按部就班的生活的确缺乏激情。
唐镇宇舒展双臂道:“人各有志,有的人爱江湖有的人不爱,我觉得无趣的有人觉得有趣啊,同理,彼此看来,我也是个很无趣的人呢。”
“哈哈哈。”唐尔东亲密勾着唐镇宇的肩说:“老头子,三十了吧,不着急成家么?”“有什么好急的,男人三十而立,正是成就事业黄金时期,有了钱还怕找不到女人吗?倒是你,那姑娘还没被拿下啊。”唐镇宇杨眉毛说。
唐尔东也伸个懒腰,“硬茬子,啃不动啊。”这时,光子在楼底下冲上面喊:“镇宇哥,有人找你。”“这就来。”唐镇宇拍拍唐尔东说:“别轻易放弃。”
唐镇宇一见来人,心里有谱,从冰箱里取了啤酒给他,开门见山说:“小伍啊,这回借多少?”
小伍唯唯诺诺道:“镇宇哥,我不是来借钱的,是有别的事……”“别的事?”唐镇宇抬眼看小伍,“听说你在车神大赛上输了不少钱,借的都是高利贷,不急着用钱吗?”“暂时不急。”小伍不安地抠酒瓶上标签。
“要是有难处就跟我说,没钱用尽管开口就是了,干嘛去借高利贷?”
“镇宇哥……”小伍欲言又止,停顿几秒挤出笑说道:“没事了,我先走了。”
唐镇宇看出小伍脸色不对,似乎有难言之隐,“有什么话直说。”
小伍仰脖子一口气把啤酒喝完,借着一时酒劲儿说道:“有人托我给你捎个话儿,三姐约你明天在修罗场见面。”三姐是红心同盟会的人,前前后后找了他好几次,唐镇宇都断然拒绝了。这个新兴的红心同盟会锐气正盛,四处挑衅屡屡得胜,威风八面好不风光。在唐镇宇看来红心同盟会就像个初出茅庐喜欢惹是生非的毛孩子,刚出道不久踢了几家门派自以为是,有道是人外有人山外山,迟早会碰到不省油的主儿给他难看,自会有人长教训,唐镇宇犯不着亲自出马。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招他惹他。还有一点,唐镇宇此时名望不低,不屑与人争风头,目前三井市依旧D党一支独大,红心同盟会再怎么叫嚣也难于和D党相提并论。
唐镇宇肯定是一口拒绝了,但是小伍此番来早有准备,拿出一个信封说:“三姐说你看了信一定会去。”唐镇宇不接,小伍把信放下,“我先走了,镇宇哥,我只是个传话的。”
小伍走后,唐镇宇抓起信封要扔进垃圾桶,心里蹊跷:“看来我D党已经被红心同盟会渗入了,连小伍都被收买,他们要对付我可谓处心积虑,事到如今身边的人不可信,怕是要牵连唐尔东。阿东年纪轻,经不起煽动,万一中了奸计栽跟头就不妙了,莫非那个叫项小宇的也是红心同盟会的人?”想到这里,唐镇宇毛毛的。算了,无非是一封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也无妨。
唐镇宇撕信,展开信纸,上边只有简单明了一句话,而寥寥几字顿时让他汗毛倒竖!
项小宇、赵福娃、黄鹂娟和王奥运来到曼哈顿小区,经过上次交手,胖保安认得项小宇和胖福,知晓是王大法官家女儿的同学又来拜访,没多问放众人进去。几人摸到楼下,没人赶上去敲王小娉家门,弄不好被王政善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赵福娃拨通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王小娉,“喂?”王小娉声音虚弱,像是溺水后刚被人捞起来。
赵福娃问:“王小娉,你爸妈在家吗?”
王小娉听出那头何人,没好气道:“不在!”
“那就好,我和项小宇他们在你家楼下。”
“来我家楼下干什么?”王小娉拨开窗帘探出头来,四个人仰着笑脸。
黄鹂娟挥手喊:“王小娉——”
王小娉挂掉电话,撑在窗户边沿说:“你们快走吧,被我爸爸撞见又该发火了。”
项小宇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小娉催促他们,“走吧走吧,我没事。”
项小宇举起提琴包说:“我们来把这个还给你。”
王小娉说:“放在门口就行了。”
项小宇说:“你下来拿,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会下来的。”王小娉坚持道。
“李慕白!”项小宇唤哈士奇,蹲下抚摸它脖颈,“你看,多可爱的狗狗。”王小娉心猿意马。来之前,项小宇就断定王小娉不愿见他们,笔仙大人出主意说:“小女孩最好哄,你只要把她喜欢的东西送到面前,轻而易举便征服了。”喜欢的东西?王小娉喜欢什么呢?项小宇回想起,有一次王小娉获得作文比赛一等奖,项小宇在《中学生课堂》上读过这篇文章。话分两头说,当初拜读王小娉的大作可不是项小宇自愿的,那时候要项小宇主动学习是瞎子练劈叉——瞎扯淡!而是语文老师孟凯一厢情愿强迫全班同学为之楷模,激励鼓舞大家提高作文水平,也不乏孟老夫子一腔怨念:“老子班上咋不出一个给我长脸的学生?!”孟凯用整整一节课归纳段落大意、总结中心思想、探讨主人公心理活动……结论王小娉这篇《我想要一只小狗》所表达的情感其实是借物喻物,看似要一只狗实则不是一只狗,可以用任何其它名词来代替,比如我想要一个和谐之家、我想要一个繁荣昌盛的祖国、我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等等,甚至可以升华为理想愿景,再比如我想要一个诺贝尔、我想要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项小宇看来,王小娉就是想要一条狗,一条浑身长毛会吐舌头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狗。
项小宇带来李慕白,不得不说正中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