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太得意,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纳儿早晚会知道你的。”看着卫氏充满笑意的面孔,南安王妃忍不住道,“不说别的,就那北定王家,你以为他们是好相处的吗?他们一定对你说,他们是不满大娘子的死,其实,不定安的什么心呢!你以为他们早先为什么愿意让大娘子等纳儿?因为我给的聘礼够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对大娘子的事就那么算了?因为王爷给的赔偿足够!那北定王家,就是些饿狼!闻着点腥味就要上的!你以后,免不了被他们拖下水。”
“那又如何?”卫氏冷笑道,“再如何他们也绝不会让我对郡王爷下毒,再如何我也绝对下不了这个手。虽然郡王爷对我绝对比不上老王爷对您吧,可我这个人知道好歹轻重,知道什么事是能做什么是不能做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落个像您这样的下场,所以您啊,还是不要在这里落井下石了,还是好好想想您自己的事儿吧!”
南安王妃瞪着眼,卫氏继续道:“虽然咱们现在搬家了,可你这里的东西都是从老宅子里带过来的,您不觉得很熟悉吗?天天生活在这里,您不觉得就有什么东西跟着您吗?”
“你不用吓我,我没什么好怕的。”
“是是,人家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您想想,您真的没做过亏心事吗?大少奶奶咱们不提了,您一定会说那是意外,您也不想的;那衣青姐姐呢?这些年她为你做牛做马,多少腌臜事都沾了手,到最后又为您死了!您就没想过她?哦对了,衣青姐姐是下人,虽然你嘴上说着把她当半个女儿看,但我估摸着,还是不会太把她放在心上。那么老王爷呢?说实在话,我就没见过一个比老王爷更好更痴心的男人了。在外,他是王爷;在内,对您一心一意。您靠着他享尽荣华富贵,受尽各种尊荣,可最后您却下手毒死了他!还不止一次对他下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以为大家都是傻的?”
虽然表现的不屑一顾,但此时卫氏心中却是充满了惊骇。竟然是真的?那个猜测竟然是真的?而南安王竟然还对她容忍了?此时她只有一种梦幻的感觉,怀疑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对于南安王遗嘱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因为在那个茫然彷徨的时候,朱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对她说了。当时她就怀疑,因为南安王的那封信就仿佛对自己的结局有什么预感似的,再联想到南安王的身体是突然变坏的,她不由得就有一个猜测,不过虽然那么想了,她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如果已经被害了一次,怎么还能容忍第二次?再痴心、再关爱起码也要有些行动吧?不说别的,总要限制一下自由,可南安王什么都没做啊!
她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刺激南安王妃,而南安王妃的表情却证明她猜对了!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南安王妃喘着粗气,“我这都是为了、为了……”
“为了您的礼,您的大义!”卫氏收回心思,撇了撇嘴,心中却已经决定要把这刚发现的事告诉朱纳,“我是不懂这些,但我知道您害了人,害了对您最好的人,我要是您啊,悔的肠子都应该青了!王妃,说句实在的,若老王爷还在世,您绝对落不到现在的下场,可您却把一直护着您爱着您的人给杀了!您,亲手把他给杀了!”
“滚!你给我滚!”南安王妃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你个下贱的娼妇,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说着南安王妃把桌子都给掀了,卫氏笑着避开,拍拍手:“唉,王妃您又病发了,我明天再来看您。月环,月环,王妃又发作了,还不赶快煎药?”
那边月环很爽快的应了,卫氏走了出来。出来时她故意把自己给弄的狼狈些,面对朱纳时就一脸的纠结,朱纳拍了拍她的手:“是不是母妃又发作了?可有伤到你?”
卫氏摇摇头:“我躲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
“老王妃说了件事,我、我好害怕。”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抱胸,脸色都有些苍白,朱纳皱了下眉,“什么事?”
“老王妃她、她说,她、她早先就对王爷下过一次手,可惜那次王爷活了过来,若是那次王爷就死了,也许、也许……”
“别胡说!”朱纳的脸色变了,“这种话是能胡乱说的?”
卫氏咬着下唇看着他,朱纳来回踱步:“母妃病了,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她说的话,是一定不能信的,特别是这种话,她怎么会对父王下两次毒?这、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卫氏勉强一笑:“我、我也这么想。王爷,我有些冷,回去换身衣服。”
朱纳摆了摆手。
卫氏下去了,朱纳却久久不能平息。虽然刚才他那么说,可有些事是不能提的。有些事他过去就有怀疑,不过从不往那个方向想,可现在一被人提起,那早先的怀疑就像种子,迅速的发芽成长。
“父王为什么会留下那么一个遗嘱?”
“父王的身体早先是很好的,是突然间就坏了。”
“父王同母妃的感情早先也是很好的,然后好像,也是忽然就冷漠了。”
“是父王发现了母妃的作为?不不不,父王身体不好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很恩爱,然后、然后……”
朱纳拼命的想找理由说服自己那是假的,可越想越觉得那是真的,想到最后,就觉得喉头发甜,张开嘴,就吐出一口血。此时房里也没有别人,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发了好一会儿怔,然后,露出一分带了几分惨然的笑意。
而此时,南安王妃正在拼命的扣自己的喉咙。她也不是傻的,就算一开始没感觉,次数多了也知道她吃的药有问题,她曾试图反抗,可两个膀大腰圆的妈子按着,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自己难受。后来她也学聪明了,让吃就乖乖吃了,只是吃过后再想办法吐出来,虽不能全部吐完,总能吐出一部分。她知道这没什么用,就算她把这些药全部吐出来,神智一直保持清醒,可在这个院里,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但让她什么都不做而受人摆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的这些举动瞒不住月环等人,每次她们都是待她喝完药等一会儿才走,因此她要呕吐出来也更为辛苦,她吐了好一会儿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想要找个手帕擦擦,却又找不到,正要喊人,就听到一声叹息。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已经不是很年轻了,却依然是少女的装扮,此刻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南安王妃心中一惊,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衣、衣青!”
衣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南安王妃往后一靠:“你、你不要过来。我、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早先如果不是我买了你,你早被卖到那腌臜地方了!是,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可我也给了你很多,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王妃,你不要怕,我不会过去的。”衣青终于开了口。
“我不怕,这是假的是假的,对,他们给我灌了药,这是幻觉,是幻觉!”她闭上眼用力的摇了下头,再睁开,衣青却依然就在前面,她发出一声惨叫,“纳儿!纳儿!卫三姐!你给我出来啊,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给我出来啊!”
“殿下您不要叫了,他们就算来了,也看不到我的。其实您又何必害怕呢,我又怎么会对您不利?”
“那你为什么出现?为什么来吓我!”南安王妃大声吼叫着,“你是自己死的,不是我逼的!我根本就没有逼你!我也没有想过要你死!”
“是的,殿下,是我自愿的,我没有怨您也没有恨您,我只是……有些放不下您。”衣青怜惜的看着她,“殿下,您为什么要毒死王爷呢,没了他,还有谁能护着您呢?”
南安王妃心中一颤,衣青叹了口气:“殿下,您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了呢?”
南安王妃身体都开始颤了起来,衣青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南安王妃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不要走,衣青!衣青!”
衣青回过头对她一笑,但身影,却慢慢消散了,南安王妃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她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形象,像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她说把衣青当做半个女儿看,是有几分做戏,可这其中又怎么能完全是假话?她还记得衣青刚来的时候不过七八岁,瘦瘦小小,像个受惊似的兔子,她当时不过看了她一眼,就放在了一边,怎么也没想到日后她却成了陪在她身边最久的大丫头。这些年来她为她冲锋陷阵,能让人知道的不能让人知道的她都做了。
后来她年纪大了,她几次提出让她嫁人她都不愿,总是说要陪着她,她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小女孩害羞,后来发现她竟是真的!她竟是真的把能留在她身边看做最大的愿望!自此,她对她更是不同。
而最后,她却死了,死在了她面前,为她而死……
她一直不敢想这件事,就算偶尔想起,也不敢深想,而现在,衣青的出现却勾起了她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她后悔,她后悔为什么不一早同朱纳说清楚;她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把王氏接到自己院中!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又何必这么费尽心思?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王氏也许就不会死,就算她最后还是死了,又怎么会让她折了衣青?
衣青!衣青!
她喃喃的叫着,心中更痛了,因为她想到了南安王。她一直觉得南安王对不起她,她出身清贵,才艺出众,知识渊博,容貌上佳,哪怕是进宫做娘娘也是足足的,虽然成为南安王妃也算是极为尊荣的了,但她也不算高攀。可南安王却迷恋一个侍女!
说什么最爱的是她,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统统都是骗人的!
是的,她承认南安王对她不错,可他早先的承诺根本就没有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身体做不到,难道心也做不到吗?
他是王爷,所以他不能没有妾氏不能没有侧妃,她能理解,可那个侍女又算什么?
他对她,也不过就是这样,出了事他不照样关她?圈她?就算给北定王家那么大笔的赔偿,那也不过是为了不令那件事爆发,毕竟那对南安王府也算是件丑闻。
是的,她一直坚信他并不爱她,否则明知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他又为何一意孤行?如果他真的爱她,为什么不早早的立朱纳为世子?身体不好又如何?子嗣艰难又如何?现在是太平盛世,又不打仗,以南安王那样的身体,上一次的巡视不也撑了下来吗?他能撑下来,为什么朱纳撑不下来?朱纳更年轻,更有希望!
至于子嗣艰难,更可以过继。
总之,南安王对她,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什么爱啊,什么过去的情义啊,不过是用来怀念的。
但是,南安王留下了那么一封遗书!他早知道她对他下过手,他也猜到了她还有可能下手!可他还为她求了情!他早知道了!早知道了!
南安王妃痛彻心扉,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那是巧合,甚至有可能是卫氏骗她的。但想到南安王早先对她的点点滴滴,想到他的温声细语,想到他那有些纠结痛苦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王爷、王爷……”她两手握拳,越抖越厉害,她觉得自己叫出了声,但其实不过是嘴唇翕动。
月环在外面冷冷的看着。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不太像发病啊。”一个妈子疑惑的开口,她一笑,“那还能是什么?她早就疯了。”
在一段时间后,南安王妃终于找到机会在清醒的时候见到了朱纳,可无论她怎么说,后者都坚定的认为她是在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