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菜市场,已是很光洁的了,一个个摊位,都是水泥累着石砖,还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而各色菜品也都分割了开来,水产区的积水也都通过地下道排尽,甚至于各色蔬菜也都挂上了价码,一目了然,而讨价还价的人也是少了,甚至于来菜市场的厨娘主夫也是少了,显得菜市场没那么嘈嘈,人来人往都有些急急。
摊位是固定的,都是交了租金签了长约,少有摊主变动的,像门口菜摊的马阿姨,已是打滚了多年,这才熬上了门口的第一摊,算是蔬菜区的摊头了。
每个区都有个头,就像一个小组长,一般都是摊区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头头的权利,匹配着其管理自己区秩序的义务。菜场主人没有给摊头提租金,却是给了这么个差事,倒也是很聪明的决定。
也所以,每一个摊头,都是菜市场的老人,有大半都是菜场刚建立时就进来的元老,又或是各种各样上位的人——世界无论大小,细目大都一样!
肉摊区的摊头,就是方才马阿姨口中的牛太保,专卖牛肉的牛阿牛!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头发乌黑带着油光,身材壮硕,面庞刚毅,长得是威猛,别有一番帅气,只是……
“啊哟,这不是米小爷嘛,来来来,要哪个部位的?”牛太保已是掏出了割肉小刀,刀尖在几块肉上流转,像极了赌场轮盘上的指针,“生的,还是熟的?”
“一根牛筒骨,两块牛排,里外脊都可以,要拿来煎的,半斤左右。半斤牛腩,还有一斤上脑,形状规整点,要切片的;另外,一条牛舌,一只牛耳,牛肚和牛肝再有一份!”米洛扫了一眼摊位上的肉,挑了挑眉,直接报出了名目,然后咧开嘴笑着看向牛太保,“送点牛杂呗,牛蹄筋什么的,当然,牛血是少不了的哦!”
“呵呵!”牛太保憨厚地笑了两声,“你看我这,您要的这些,没货啊!要不,先来点其他部位的吧,你看这块颈肉,还有腱子肉,新鲜!对了,熟牛肉要不要看看?”
“这块腱子肉我要了,拿去做点肉酱,至于其他的?”米洛戴着笑容,环视了周围,看着周边多多少少有着几个人,围着摊位或是犹豫,或是等待,“真的没货吗?”
米洛的指尖戳了戳台面,那向下的姿势,牛太保见了太多次了!
“下午才能到货,到时,我让小牛仔给你送过去,成不?”牛太保左手隐晦地朝着米洛打了个小九九,示意着一点小折扣,心里暗骂着那个该死的告密鬼,“小牛仔会很准时的,和往常一样!”
小牛仔是牛太保的儿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子,年纪不大,才六七岁,却长得高大结实,不怎么喜欢上学,倒是特爱在外头撒泼,不过人也乖巧,平日里,也会帮着老爹送送货。
“好啊!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拜拜,牛太保!我还要去买点鱼虾。”米洛付了牛腱子的钱,拍了拍手,“有什么建议吗?”
“鱼虾!蟹老头那里的鱼虾不买就行。”牛太保挥了挥刀子,那短短的硬渣胡子都似乎被吹了起来,“他那东西最差了,鱼都投过药,虾还注过水,尤其是螃蟹,这个坑货用的草绳吸了水后足有半斤重!”
“咳咳!好的……”米洛浮起一脸黑线,摆摆手便是笑着走开了。
一个菜市场,便是这么的纷争,各色各样的,没有像老时代那般嘈杂,只是这些污水被潜埋在了地下,就如同城市的下水道,藏尽了一整个光鲜世界的污秽,埋在了地下。
说是繁杂,还是繁杂——简单从谢老头那挑了两只螃蟹些许鱼虾的米洛,顺道买了一大堆配菜便是回家了,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Cup Cleaned。
六张长桌,没怎么坐满人过,那种杯盘狼藉的场面,很少出现,往往都是零零散散的客人,简简单单的碗筷,有时会多个杯子,在这个没有菜单的小咖啡馆里,空荡荡地过完一段时光,然后Cleaned,和Cup一起,在水花之中。
而更多的时候,米洛就是一直呆坐着,在窗前门口,望着玻璃的那一边,多多不相干的人,在外头过往。那里,有老人蹉跎,有小孩郎当,有美人婀娜,有老妇昏黄,这铺玻璃幕墙,好似一幅幅投影,却没法保存,转瞬即逝,想记下,却记不住。
本该如此的,如往常一般,今日,米洛也本应该如此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中午孤寂的时候,享受着小店的清冷,遥看外头的匆匆。
可本该如此的此刻,今日,米洛却是没工夫坐下了!
有太多需要料理的,果汁奶咖,蔬菜沙拉,鱼虾螃蟹,牛肉牛杂,咖喱高汤,火锅碳炉,碗杯筷勺,餐布纸巾,桌椅背靠,灯光音乐,甚至连衣服脸面都要计较一下,兴许,还得刷个牙,剪个指甲……
“怎么这么麻烦?”米洛一边吐着槽,一边在工作台上操着尖锋小刀,拆着对虾的壳。
剔除虾壳虾头,虾线用竹签卷出来,有时候会断,软绵绵的虾线总是很难一次搞定,至少米洛不是这方面的好手,一条虾线,扯得断断续续。还有虾头,虾头是鲜味的来源,本不应除掉,只是头上的尖刺还有细长的须丝,显得就没那么细致,所以,米洛挖出后脑处的腺体,剪除须刺,将一个个虾头堆好,留着油炸,做一道小菜点心。
麻烦,非常的麻烦,可是米洛只是发着牢骚,手上一丝不苟,没有跳过一个动作。
鱼是三文鱼、秋刀鱼还有一头鲫鱼。三文鱼只需洗净切片,便是被落进了冰块上,好在咖啡店确实不缺冰块,冷气熏蒸的鱼片,看着很有魅力。
秋刀鱼就简单了,清洗了光华的表面,破开了鱼腹,除去那苦涩的内脏,再就是用盐醋腌上了,挂两片柠檬,便是足够了,而两个铁签直落落地搭在腌料盆上,等待穿刺架火。
唯独鲫鱼麻烦,很是麻烦,鱼市带回的鲫鱼,有着刮不干净的鱼鳞残鳃,还有鲜血黑膜,有的忙了。
“麻烦……”米洛淡笑着,将彻底清扫干净的鲫鱼用洋葱生姜大蒜末细细地抹了一遍,落在了一旁,一会小煎三分。
“做吃的,是一件麻烦而辛苦的事情!”米洛向平摊开来的鲫鱼敬了个礼,转身料理小牛仔送来的牛肉。
刀过肉的感觉,是清晰的,轻微的,却是能听得从里到外结束的时候,落在砧板上那厚重的声音。都说上等的厨师落刀无声,每一份力气都是恰到好处,不过米洛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厨师。
“吃货比厨师简单,不用在乎什么顾客的情绪,只是想吃脑海中浮现出的那种味道和感觉,还有氛围!”米洛的刀在砧板上咚咚作响,将牛上脑切成了厚薄略微不均的片,“嗯嗯,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很明显!”米洛光棍地把所有牛肉片卷好,平铺在大盘子上,塞进了冰箱。
剩下的大都是简单的事了,牛里脊切块,用原始的海盐腌制,牛腩切块烫熟,配备秘制咖喱配菜慢炖;牛肚碱发,面洗,洗去了粘液黑膜;蔬果洗净,准备在榨汁机械边;火锅架好,碳炉备齐,菜肉装盘;虾仁浸润,虾头过油……一切的一切,终于是完完整整地落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