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十年前。
苍阳剑派往西十里处即永乐城,城南五里为一处竹林,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可见林子之广。
是夜,月色正浓,竹林稠密处依然是暗的,但稀疏处已是被银色月光所笼罩,现出一片宁谧祥和之景。暗蓝色的天空中,一道耀眼的蓝光,从天际极速划过,正落入林中一处较开阔处。那道蓝光却是一柄蓝色灵剑,御剑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
女子落在竹林中一处空旷之地上。
她面前不远处,年幼的林风背着药篓,躲在林无身后。此时的林无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缕长发飘在俊朗的脸前,脸上挂着的分明是阳光的清澈的笑容。
她只是微一低头,轻叹一声:“我让你离开,你为什么不走!?”
随着这一声轻叹,一行清泪滑过细致肌肤,滞于下颌,渐而凝为泪滴,默然落下。
一袭青衣素袍,显得她如花面庞中,西风起,吹散了她如瀑的长发,吹干了她眼角的泪珠,却更让她显得那样柔弱,那样妩媚。
泪水流干始作泪,心便伤痕方为心。那泪水为何流了又流,仿佛涌出的不是那晶莹的液体,而是整个世界!
千万种情思,都必须斩断,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只能化作那无尽的泪水,尽管是那么的不舍,尽管是那么的痛苦,尽管是那样的撕心裂肺,但,为了父亲,为了家族,自己不得不忍痛割去自己的心,把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自己献给那个可以扶持自己家族的豪门贵公子!
而为了父亲和族人,她被命令亲手杀死自己的恋人。
有什么痛能痛过自己手上沾满自己深爱之人的鲜血?
但不这么做的话,那自己家族将面临灭族的危险!
自己的心思你可曾知晓?自己心裂的声音你可曾听到?为什么默念了多少次的绝情的话语,在你面前却难以启齿?
林无仍是脸上那阳光般的笑容,将这月夜的凄凉融化的一干二净。
“尚书大人的知遇之恩,我感激不尽。尚书大人因为我的缘故而身陷囹圄,危及性命,让我林风万分自责。蓝儿你尽管动手吧,我林无做了决定,便不会后悔!“
她听见风声中他的心跳声,也听的见自己的心随之跳动的声音。两颗心此刻如此相近,可他知道吗,从今后,两颗心将天各一方。
这,能怨谁?怨天地,怨不公的命运?她苦笑着,她能做的只能是让他来怨恨自己。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她自己来背!
悔不该在秋水湖畔遇到他,悔不该在花间折朵小花送给他,悔不该在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也许最悔的该是来到这世界,卷入这风尘之中。好生羡慕那些平民家的女子,不必自幼学习道法,不必成为家族征战的牺牲品,而能与心爱的人随心漂泊,浪迹天涯,那才是最幸福的事。
但毕竟是命运,天地无情,令有情人儿难为眷属,令多少痴情的心儿伤痕累累。也许这就是老天的游戏吧,也许只有这样,世间之情才能更显得珍贵,更能让人珍惜。
她苦笑着,清理了下烦乱的思绪,这绝情的话语,终究要说出口的。
“既然你已入魔教,从现在开始,便是我陈珈蓝的敌人,我也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陈珈蓝右手平举到肩齐,那张开的右手一握,一道蓝色光芒现于手中。那蓝色光芒仿佛有了生命,慢慢的膨胀,片刻后便已盖过皎洁的月光,将四周的竹林映成蓝色。再看她的手中,已分明握着一把通体散着耀眼蓝光的灵剑——碧蓝。
她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长嘘一口气,两颗泪珠顺着原有的泪痕滑下。突然,她手中的碧蓝向后一挥,一股强大的毫无预兆的蓝色剑气划过草地,斩断了无数草根,袭卷着碎裂的叶子斩向了他。
他把林风紧紧护在身后,生生抗住了这一击。
一行热血散在草地上,他跪伏在地上,嘴角沾满了血。自胸口至腹下一道长长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鲜血汹涌而出,顷刻便流了一地。,令她的心感到被什么紧紧揪住了般。
林风扶住了他。
“哥哥!”林风看到林无的胸口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林风看向陈珈蓝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我要杀了你!”
林风他捡起了落在一旁的铁剑朝着陈珈蓝冲了过去。但年幼的他不会任何法术,陈珈蓝只是默念法诀,他便被弹飞了出去。
“永别了。”
陈珈蓝对林无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转过身去,祭起碧蓝剑御剑而去。
她不敢再看他临死前的样子。
风疾了许多,吹过流过泪的脸时特别生疼,但她不在乎,把碧蓝的速度又提升了许多,任由风凌厉的拂过面庞。现在,有什么痛能比过心痛!她不知道,为什么真挚的爱情却常常受造化捉弄!为什么有情人儿难为眷属!
造化无常,任由有情人眼泪流干,任由花开花落,燕来燕飞,任由日升日落,不待人息。可是谁又能逃脱?谁能超脱于物外,了却众多儿女私情和人间凡尘呢?这也就促成了众多修道之人修炼天地灵法,羽化登仙,步列仙班,超然尘世之外。可是终其几百年道行,却不曾有几人突破那传说中的境界。那个境界好像永远遥不可及,永远那样飘渺和虚幻。
于是,世间众生无不在尘世中苦苦挣扎,然后度过无数次的轮回。
她走了,那柄灵剑带着她在呼啸的风中,永远的走了。
林无胸中一口热血涌了上来,喷在前面已经流满鲜血的草地上
他扯开自己浸了血的衣服,刚才那一剑的伤痕血淋淋自胸口至腹下,
林风在旁边已经放声哭泣:“哥哥,你不要死!我们快找爷爷去,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林无没有动弹。小无更加着急了:“前几次哥哥受伤都是爷爷给治的,这次一定也可以的。”
“不,恐怕这次哥哥真的不行了。“他摸摸林风的头,“阿风不要怕。“
林无看向夜空。
“我又何尝不想教你修行道法,超越生死,掌控五行。但我更想找一个环境优美并且人迹罕至的地方,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你说那该多好啊。即使永远不会超越生死,但那一生至少是幸福的,自由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每天看日出日落,可以随时摘花涉水,可以任意放歌于天际。那时天地即我,我即天地,天地间万物同一,宇宙浩淼之气环绕于胸中。你说,那该多惬意啊。但是我是没有那个福分了,我会堕入轮回,重新转生,这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了。不过下一次,我希望自己能再来一次,再遇到蓝儿,再为她痴情一生,永远无悔……是不是觉得很傻?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我为什么会这么傻,竟会痴情于一个女子,尽管她深深的伤害了自己?也许,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哥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林风发誓道。
他看着那月轮,任凭清风拂过脸庞,扰动几根青丝于眼际。风更紧了,竹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但在他的耳中却似死神般的脚步,渐渐逼近。那个动人身影在脑中的形象逐渐清晰,那一剑斩来的寒气似乎还在胸口停留,久久不去。
“哥哥……”林风啜泣着。
他胸口一闷,胸前的衣服又湿红了一片,那伤口竟是又渗出了血。这一次仿佛全身的气血全都要流出来了。
自己真的撑不过今晚了,真的马上就要进入轮回,进入下一次的爱恨情仇了。
“哥哥,你又流血,而且流了好多……”
他无所谓地扯开衣服,露出那两道深深的伤痕。血红的鲜血再次汹涌而出,竟有种无法止住的感觉。血顺着身体流下,流入草丛。那把跌落在地的青剑上也因为浸在血中而发出淡红色的光泽。
林无脸颊上流下一行泪。
那颗晶莹的泪珠在脸颊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滴了下去,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把被血染成粉色的剑上,四散溅开,发出一声微微的声音。
小无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手抓着他的胳膊,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那把躺在地上的剑。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了声响,任凭那泪珠的溅响回荡。
“怎么了?”他不解的问小无。
“我不知道,”小无怔怔地道,“只是在刚才的一刹那间,心灵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好像就是这把剑,在召唤我过去……”
他愕了片刻,便醒悟过眼前所发生的事。不过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眼泪与血混合后却成了小无的通灵之物?
“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剑了,里面已经有了我的泪和血。真没有想到,我的泪和血竟成了你的通灵之物。”他缓缓道。
“我的通灵之物?”小无一脸迷惘与惊讶。
“你记不记得哥哥跟你说过的,修真之人的通灵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