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回到家,子旭把杨文涛的手机拿出来,先看了他的通讯录,看名字就先删除了一大部分肯定不是婉莹的人,可是杨文涛交友太广,即便这样还是剩下一百二十多个有嫌疑的电话号码。之后他又调出通话记录,着重查看了他结婚那天中午十二点之后的通话。
整整分析了足有四个小时,他才发现了一个名字被存为“幺妹”的电话号码。从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通话就很频繁。子旭毕竟是中文系出来的,他一看到这个词就感觉有问题。因为“幺妹”是南方人对小女孩或者家中最小的女孩儿的称呼。杨文涛没有去过南方,所以有南方朋友的几率不大。子旭又试着拔打出去,结果显示这个号码是本地的。子旭的心开始紧张起来,他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婉莹,但是他要试试。
他拿出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两口后才让自己平静了许多。他用杨文涛的手机打了这个号码,没过五秒钟电话就被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病怏怏有气无力的声音:“涛哥,怎么了?”
子旭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她是婉莹,虽然声音很虚弱,但是子旭敢肯定那是婉莹,这种肯定源于他对婉莹十多年的了解,这种了解不是语言所能够解释清楚的。子旭怔怔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或者应该说什么。
婉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子旭说话,立刻就误会了,她焦急的问:“涛哥,是不是子旭哥哥出事了?你告诉我,快点啊!求求你快告诉我!”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
听到婉莹哭了,子旭的心瞬间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疼痛,他几乎是立刻就哽咽着接口道:“婉莹妹妹!”只说了这四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婉莹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明显的愣住了,她颤抖着问:“你是子旭哥哥?”
子旭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强忍着悲伤说:“是我!”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承认会让婉莹那么大的反应,只听见电话里传来“啊!”的一声尖叫,随后电话里就出现了忙音。之后无论子旭怎么打都是关机。
子旭疯了一般冲下楼,站在马路中间强行拦了一辆出租车返回烧烤店。距离自己离开已经近六个小时了,醉酒的杨文涛已经醒了,只是因为头疼的厉害他没有起来。
子旭冲进包房,一把薅住杨文涛的脖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大声的吼道:“杨文涛,你告诉我,婉莹在哪?”
杨文涛本来还在迷迷糊糊之中,可是子旭的怒吼让他瞬间清醒了,他看到子旭的表情很震惊,因为这个表情与当年自己欺负婉莹被他撞见的时候何其相似,他心里一颤,知道子旭是真的发怒了。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的问:“子旭你干什么?不要闹!”说着试图把子旭的手掰开。
子旭一副要生吃了他的表情,狠狠的问:“告诉我,婉莹在哪?”声音犹如发自地狱,冰冷到极点。
杨文涛使劲的咽了几口吐沫后结结巴巴的说:“子——子旭—-奥————不对——邵——shao——哥—你问我——我哪知道——”
子旭没等杨文涛把话说完一拳就挥了出去,狠狠的打在杨文涛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之后把他的手机摔在他的身上,怒不可遏的说:“我刚刚和婉莹通过电话,你还想狡辩?妈的!亏我把你当成兄弟,你居然骗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杨文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他慢慢的站起来,坐到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子旭走过去一拳又把他打翻:“妈的!告诉我婉莹在哪?否则我今天打死你!”
杨文涛还是慢慢的站起来坐到椅子上,依旧一言不发。
子旭气急了再次把他打翻,这拳下去就再也收不住了,拳头如雨点一般打在杨文涛的身上。连子旭自己都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拳,最后实在打不动了,子旭也坐到地上喘着粗气。
见子旭不打了,满脸都是血的杨文涛爬到子旭面前,痛哭着说:“子旭,你打死我吧!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婉莹!”
听到杨文涛的话,子旭猛的又薅住他的脖领子,厉声问:“你把婉莹怎么了?你说!”
杨文涛慢慢的跪在地上,痛哭着说:“当年你进监狱的时候婉莹还在读高三,当时还有他的父母帮着照顾干妈,可是等她来了省城,非要带干妈一起来,他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为此她和她父母闹僵了。到了省城后干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婉莹一边上课一边打好几份工,给人做家教,还要去饭店当小时工,就算这样,为了给干妈化疗她还是欠了不少钱,经常饿肚子。等到干妈要做第二次手术的时候,她为挣钱,竟然到夜总会去当陪酒小姐,我就是那时候在我看的场子里见到的她!”
子旭听到这,双手薅着杨文涛的衣服,红着眼睛大声问:“妈的!你知道了还让她干?!”
杨文涛一脸委屈的喊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让她干,她听吗?她一门心思想挣钱!而且她只陪酒不出台,我心思着,有我在那儿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谁***想到会那样?”杨文涛痛苦的把头顶在地板上哭着嚎叫。
“你妈的!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别他妈婆婆妈妈的!”子旭红着眼睛吼道。
“后来,后来她在包房里被三个东莞人给强行注射了毒品,还——还把他给祸害了,结果那几个王八蛋是变态,身上有——有***艾滋病病毒,婉莹彻底的毁了!这件事就发生在干妈做手术之前,那几个王八蛋后来在别的夜总会作案的时候被警察逮到了,上了电视,婉莹去医院检查得知了结果。她怕你再找她,就带着她的同学去你家里,跟干妈说她出过国了。她父母也怕别人知道她得了那种病,所以就卖了房子过来照顾她!可是她最害怕的还是你知道后会伤心难过,所以她跪着求我和宁馨,永远都不能告诉你真相!但是她却一直关心你爱你,你身上的那套西装就是婉莹给你买的,只有她能那么清楚你的尺寸。你在大岗她经常去看你,干妈去世后,她几乎天天坐在我的车上远远的望着你,望一天,也哭一天。就算她知道你要娶姚易寒的时候她依然衷心的祝福你,但我知道,她在默默的忍受伤心。我和宁馨看着她爱你爱的那么深,都希望你能去安慰她,然而我们却都不忍心违背她的恳求,所以才会瞒着你!”杨文涛嘶吼着用头去撞地板。
子旭已经崩溃了,他“噗通”摔倒在地,目光呆滞的望着杨文涛,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不再有一丝知觉。很久以后他才冷冷的说:“带我去找婉莹!”
杨文涛开着车把子旭送到郊区一栋普通的楼房前,他指着四楼的一个窗户说:“她家前几天刚刚搬到这!就是为了躲你!”
子旭站在窗子下,看着里边透出的灯光却始终没有勇气走上楼
杨文涛开着车走了,这是子旭要求的。等杨文涛的车走远了,子旭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才慢慢的上了楼。
楼是老楼,破旧不堪,连楼梯扶手都已经破碎了,仅仅从婉莹一家现在的居住环境,就能知道他们现在的生活一定很艰难,子旭的心里更加的难受了。
似乎是走了有一万年那么久,子旭才来到婉莹家门前。在他举手敲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似乎只要一张嘴,心脏就会从嘴里跳出来。一想到那天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么憔悴的婉莹,他就疼得无力呼吸。闭上眼,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猛的抬起手轻轻的敲了门。很快里边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忘带钥匙了,怎么记性越来越差?房子找到了吗?”
这个声音子旭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婉莹的妈妈。门被打开了,一个面容苍老的女人怔怔的看着子旭问:“你找谁?”
子旭看着仅仅几年没见,就苍老了十多岁、面容枯槁的席婶,鼻子微微的一酸:“席婶,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子旭啊!”
席婶在听到子旭的话后猛的抬起头,张着大嘴吃惊的说不出来话,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激动的说:“子旭!真的是你!你怎么找来的?”
子旭苦苦的笑了一下,说:“婉莹呢?”
提到婉莹席婶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颤抖着声音说:“婉莹被你给害苦了,一辈子都毁了!”这个因为自己女儿遭受的痛苦心都碎了的女人,心中的绝望是可想而知的。
子旭无比内疚的看着席婶说:“席婶,让我先见见婉莹好吗?”
席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着里边的房间说:“中午的时候不知道接了谁的电话,情绪激动得像要疯了一般,非要让她爸爸出去找房子,还要马上就搬家,我们怎么说她都不听,折腾了几个小时折腾累了,刚刚睡着。”
子旭几步走到那个房间前,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入眼处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以及一个简易的折叠衣柜外什么都没有,梳妆柜上摆放着大堆的药物。而婉莹正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子旭轻轻的走到床边,慢慢的蹲下,满眼心疼的看着婉莹,婉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整张脸更加憔悴苍白,两颊深陷颧骨突起,形销骨立的样子就像完全失去了水分,枯萎许久的干尸。如果不是看到她的眼皮微微的跳动,子旭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点生命的气息。
“这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终日嬉笑着叫自己‘子旭哥哥’的婉莹吗?不!这不是了!无情的噩运在摧残她身体的同时也抽干了她的生命力,让她生活在炼狱之中无法解脱。而带给她这些痛苦的正是自己这个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她一生的人。”子旭在自己心里千万遍的责备着自己,泪水慢慢湿润了眼睛。他颤抖着手轻轻的摩挲着婉莹的脸,疼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他的灵魂,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承受这些痛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上天为何会这么残忍,要如此对待这个善良的女孩儿?难道就是因为爱上自己就要遭受命运的惩罚吗?她是何其的无辜啊?
“老天,如果你要惩罚我就冲我来吧!不要再连累其他人了好吗?”子旭在心里痛苦的嘶嚎。
也许是子旭手上的动作惊醒了本就睡的不够踏实的婉莹,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眼前的子旭:“子旭哥哥,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还伸出手去摸子旭的脸。
听到婉莹的话,子旭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婉莹妹妹,是我!我来了!”
婉莹呆呆的看着子旭,眼中一片迷茫,仿佛置身梦中一般。当她的头脑清醒过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触到子旭的脸的时候,她突然抽回自己的手,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满脸惊慌恐惧的躲向墙角,在躲的过程中还把那个折叠衣柜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子旭被婉莹的反应吓到了,他慌忙站起来扑向婉莹,嘴里痛苦的喊着:“婉莹,你怎么了?我是子旭哥哥啊!”
“子旭哥哥,你不要过来!你走!你走啊!我不要见到你!你马上走!妈!你快把子旭哥哥带走!我不要见他!”婉莹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胡乱的把眼前的东西丢向子旭。
席婶听到婉莹的尖叫声忙冲进来,她一边把子旭往门外推一边哭着安慰自己的女儿:“好好好!婉莹你别激动,我这就把子旭赶走,你千万别激动!”
子旭怎么肯离开,他一边挣脱席婶的手一边大声说:“婉莹,你不要赶我走!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婉莹仿佛没有听到子旭的话一般仍旧尖叫着:“赶他走赶他走!我不要见他!”
席婶看到女儿更加疯狂了,她死命的抓住子旭的胳膊,哭着大声哀求道:“子旭,你先出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逼死婉莹的!婶求你了,你先出去吧!”
子旭看看还在惊声尖叫,并且胡乱丢着东西的婉莹,又看看大哭着乞求自己的席婶,只好强忍着悲痛慢慢的退出了婉莹的房间。
婉莹见到子旭退出了房间,立刻跑过来把门关上又从里边把门锁上,之后倚着门慢慢的坐到地上,抱着双膝痛哭起来。
子旭被席婶推出婉莹的房间后站在她的房门前不肯走,席婶拿他没办法,也只好坐到一边伤心的流泪。子旭轻轻的拍了拍婉莹的门强忍着悲痛装着平静的说:“婉莹,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了呢?我是你的子旭哥哥啊?难道你把我忘记了吗?还是嫌弃我坐过牢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了?”
子旭以为自己这么说婉莹一定会搭话,没有想到婉莹在门里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子旭又接着说:“难道你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吗?,很多事情我可都记得!我记得为了躲着你在菜窖里睡了一夜,后来还感冒了;我记得我把杨文涛给打住院那天连晚饭都没吃上;我记得第一次做饭做的是树椒土豆丝,切土豆丝的时候还把手指切破了;我记得我上高中走那天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都伤心死了;整个高一你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你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连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都没去看我?放假也没去接我!过年晚上也不陪我!倒是第二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是我们一起过的,那天你给的礼物是手机,我高兴坏了;我上高三那年的情人节,你捧着一大捧玫瑰花跟我显摆,还笑话我,没人送我巧克力;我记得我第一次吻你是在我上大学走的前晚,当时我们在屋后的麦地里睡了一夜——”
“子旭!你脑袋坏掉了,你的记性被狗吃了吗?你说的都不对!”一向单纯若水的婉莹怎么可能是阅历丰富的的子旭的对手,当子旭颠倒是非歪曲事实的乱说了一通后,婉莹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的拍着房门大声骂着。这还是婉莹第一次张嘴骂子旭。
子旭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只要婉莹肯张嘴,他就有办法让她把门打开,于是他故意生气的问:“席婉莹,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地方说错了,我的记性比你好多了。我记事的时候你还哭鼻子呢!”
婉莹哪里知道这是子旭的诡计,在她心里她的子旭哥哥是从来都不会欺骗她的,所以她立刻拉开门,指着子旭的鼻子愤怒的大声说:“你躲菜窖里那天是我趴在菜窖边上把你叫出来回家吃的饭,当时看着菜窖里黑乎乎的,我可害怕了;你文涛哥的那天你吃饭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吃了两碗饭、半盘炒鸡蛋;你第一次炒的菜的是西红柿炒鸡蛋,结果做成了鸡蛋柿子汤;你上高中走那天我和你说话了,我让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否则你就是小狗狗;你上高中,我天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过生日我去了,还带了手机给你;你放假我去接你了,还看到了你的初恋女友梦如;你上高中的三年,我哪年过年没陪你;你高二的时候,我提前一周去给你过的生日,我送给你一个玉坠和一张手机卡;你高三那年的情人节我哪里有什么玫瑰花,人家送我的花都被我卖了,给你买巧克力了;还有,你第一次吻我是在学校附近的旅店里!你说,到底是谁记性不好?你说啊!”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婉莹,指着子旭的鼻子大声问。
从婉莹打开门开始说话的一瞬间子旭就一直看着婉莹,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中却满是心疼。当婉莹说完,子旭看着被气得小脸微红、使劲喘气的婉莹,深情的说:“你说的对,我现在全想起来了,我记得在躲到菜窖那天晚上,我还去你家把已经睡着的你叫醒,狠狠的威胁说要报复你;我记得我做的鸡蛋柿子汤还把你的胳膊烫伤,落下了伤疤。为了让我能睡的安稳,你宁愿忍着疼痛任由我把你的手握到变了形。”说着牵起婉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手臂上的疤痕和微微变形的手掌,眼中渐渐有了泪花,而婉莹也忘了挣脱。
“我记得我高一过生日的时候你带来了手机和羽绒服,我知道那是用你自己的压岁钱给我买的;我记得你送我的玉坠,上面还有一个‘旭’字;我记得情人节你喂我吃的巧克力;我记得我第一次吻你,那是你最美丽的初吻。我还记得答应过你,要一辈子对你温柔;我记得每个新年夜你都陪着我;我记得你为了帮我,借了很多钱自己却连吃饭钱都没有;我记得你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整夜整夜的陪着我,我把你的手都握变形了,我记得你给我写的一百零六封信,我记得你写的一千六百一十二篇日记,我记得你为了我所吃的苦,我记得所有的事,我都记得!”子旭越说越难过,最后已经哽咽难言、泣不成声,他慢慢的把婉莹抱在怀里,抱的好紧好紧,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