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老六倒下,鸿信与渠白急忙抢上去查看,被胡老大一把拦住。二人神色焦急地看着胡老大,但后者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兄弟,而是咬牙冲不远处的少女拱了拱了拱手:“原来是五毒……五仙教的朋友。不知尊上是哪位前辈,不吝赐教,好叫我这不争气的弟兄做个明白鬼。”
杀人于无形间,江湖上那些内功登峰造极者也能做到。但眼前这十几岁的女娃娃显然不可能具备那样的修为。在胡老大的阅历中,任何兵刃暗器都无法这样无声无息地将人杀死,那就只可能是毒了。
江湖之大,一个小女娃都能够这般不动声色地毒杀他人的门派,除了五毒教中人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了。而且这不是寻常外门弟子的手段,小小年纪这般下造诣,必然是得到高人指点的内门弟子。
少女冷冷地瞥了胡老大一眼,那冰冷的眼神哪有半分小女儿之态,就连杀惯了人得胡老大都被她看得有些心悸。而后少女纤足轻点,将那《万国惊天诀》孤本挑了起来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临走少女还甩下一句:“大骗子。”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胡老大默默地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几次手放在了刀柄上,最后又都垂下了。周围十一个弟兄就等他一声令下,扑上去将那少男少女乱刀分尸,可胡老大终究是没有动作。
“大哥!”眼看着那少女离开了石壕村,十一个弟兄都急了。
胡老大一脸无奈:“人家是五毒教内门弟子,杀了她,咱们一时报了老六的仇,却一辈子逃不掉五毒教的追杀。”
他们背后的势力在忘川一带也算是个影响力不小的帮派,但和名列七大派的五仙教一比,那简直是天渊之别。“而且门主一直在想办法抱上五毒教的大腿,怎么可能会为我们出头?”
跟五毒教叫板,那就是找死。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若不能给兄弟报仇血恨,还谈什么兄弟义气!
“五毒教是苗疆夷教,与中原习俗格格不入。江湖门派讲究‘理’‘义’,若那丫头是别家都还好说,偏偏苗人性格怪异,极其护短,从来不管什么理不理。”焦少排行老二,见闻也仅次于胡老大。他很清楚这江湖上,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万万惹不得。
五毒教自称五仙教,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传承,门人弟子很少离开苗疆。在二十年前回音老人掌教时候,五仙教最远也不过到剑南道西面一角而已。
那回音老人真不愧经纬之才,创出补天诀笛曲,用这种神奇的法门结合五仙教祖传毒蛊之术,变化无常,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缠。
依靠这门奇术,五仙教弟子横行江湖无往不利,短短二十年就跻身二十八相,与蜀山派、灵隐祠并列。加上五仙教及其护短,江湖上便称其为五毒教,到了后来,更是谈毒色变。
奇怪的是,这位五毒教掌门人在风头正盛的时候突然退位,并且不再离开苗疆,甚至有江湖传言这位绝世奇才已经死了。
五毒教并没有因为回音老人的隐退而变得低调,相反,五毒教在新掌门的带领下势力与日俱增。如今五毒教的爪牙更是已侵入巴蜀一带,与川北蜀山派、川南唐门两大派冲突不断。
这三大门派都是江湖顶尖势力,加上另外四个势力庞大的宗门,在华山签订了会盟协议,江湖上将这七个大势力称为华约七大派。
虽然五毒教和唐门之间有着协约制衡,但那一纸条约的束缚力逐年下降。如今百川汇海宴召开在即,两派之间的矛盾也愈演愈烈,流血冲突不断,这就逼得剑南道的那些小帮派不得不选择一根大腿抱着。
胡老大背后的那个帮派目前所选择的大腿,就是五毒教。
既然惹不起,胡老大就只能眼瞅着少女离开,秋老汉和祁秀才可坐不住了——她手里还拿着那珍贵的孤本呢。
虽然这两人都还震惊于少女那施毒的手段和她五毒教的来历,但他们可不是胡老大那群浑人,玉清一脉未必就比五毒教逊色。
正当两人准备追出去的时候,他们跟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村长,”两人同时叫道,“那个丫头……”
“小吏把书给她,便给她吧。”村长冲两人摆了摆手,浑浊的目眼睛里似乎有异样的光彩闪过。
“可是首席的手笔流传出去总不太好的。”祁秀才皱眉道。
“得失有命,聚散有缘,若缘命如此,传也无妨。”老村长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浑浊,祁秀才从未看清过,如今更是不知所谓。倒是秋老汉缓缓点了点头,没再强求,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胡老大等人。
“那这几个人……”秋老汉问道。
祁秀才看着胡老大等人,眼中精光一闪:“马上到了发英雄贴的时候,完颜老鬼又跑去了巴陵,这里怕是要不安宁。不如索性将这几人留下……”
“由他们去吧。”老村长摇了摇头。
“是。”祁秀才无奈地点头。
“还有,今晚……就不要赶集了。”末了,村长又补充道。
“村长,这是为何。”
“有不得了的家伙来了,告诉大伙儿,先出去避避风头。”老村长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去。
石小吏自然是不知道什么七大派,五毒六毒都与自己没关系。他只道自己已经扳回了一局,那少女惊怒出手杀人就是证据。所以石小吏很开心,在心跳平复下来之后,他几乎是蹦跳着回家了。
胡老大等人原本想留下他,但老六的尸身突然渗出了毒水让他们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只能先将老六火化,在也顾不上石小吏了。
慢慢悠悠地回到家,石小吏先打水在后院洗了个澡。站在水井边,石小吏下意识地呼唤母亲,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呼唤不可能得到回应。
石小吏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
笑完了,就一边擦身子,一边走进屋里。这间窄小的红瓦屋就是石小吏和妈妈的家。一张木板床、一架旧纺车、一只半人高的米缸和两只大木箱。再算上木箱上的油灯,这就是屋里的全部摆设。
这两只大木箱,一只装着妈妈和石小吏的衣物,一只装着半箱书与摆设。
就是这样,屋子还显得太挤了。石小吏一边在箱子里翻找衣物,一边寻思是不是该卖些东西。妈妈的衣服,纺车和看过的书都没用了。还有这米缸,是不是搬到厨屋比较合适。
为什么米缸会放在寝屋呢?
石小吏早就觉得奇怪了,但妈妈从不让他碰那米缸,她不说为什么,石小吏也懒得问。不过一会儿换了衣服倒可以弄清楚:“我记得妈妈最近新做了几套衣服。”
??但是当石小吏将自己的衣服都摆到床上之后却愣住了。什么米缸什么初本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现在他心里就只有这几件新衣服了。
??这些衣服看起来稀松平常,都是老百姓样式。其中有长衫有短衣,有宽摆有窄裙,全是一次都没穿过的新衣服。那些石小吏以前的旧衣服则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摆在箱底。倒是妈妈的衣服,一件也找不到了。
??最奇怪的是石小吏眼前的那些新衣服没一件是同样大小的。它们有的宽些,有的长些,都是男装,可要石小吏现在穿却全都不合身。
??当石小吏将这些衣服从小到大摆好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套。若是一年穿一件,刚好够石小吏穿到十六岁及冠。
??在最后那套最大的衣服里夹着一张纸,上书八个赤字:笙歌莫断,此生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