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清晰一声的回音,许兰秋的视线不由得转到了手中信纸,停在了落款处的两个字:哥哥!仿佛还能从中若隐若现看到含有酒窝的深深笑容,额头相抵的甜腻,手拉着手迎风奔跑的欢畅,以背作桌铺写对联的欢乐,互扔烟花的嬉戏.到最后还是那张不容置疑的脸,还是那句不容置疑的话:我是你哥哥!魔咒一般。顿时所有美好缓缓消散,遁隐无形。手中的字迹越来越清晰,刺目夺心。
许兰秋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信纸上,“哥哥”被侵润湿透,弥散的模糊不清,但是痕迹已不可磨灭了。
许兰秋向背后靠了靠,企图收回再次落下的眼泪。眼看就要到四季餐馆了,她不想廖语声看到自己不开心的样子。
廖语声早早便坐在四季餐馆,或许是他坐在临窗最显眼的地方,或许是他太过能引起人注意,许兰秋迈进四季餐馆,几乎没有任何搜寻一眼便看到了他。廖语声显然也是同一刻看到了许兰秋,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兰秋,脸上是不需怎么过多渲染便已具笑容之姿的神色。许兰秋一碰到那双眼睛心中有些酸酸的疼痛,往日的画面再次扑面而来,廖语声灿烂的笑容和阳光般温暖的眼神萦绕眼际脑海,挥之不去。从大门口走到廖语声的餐桌便好似走了十二三年,从二人初次相识到此前最后一别。
直到近前坐到廖语声的对面,许兰秋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廖语声除了脸上多了更多坚毅苍桑,即会没有太大改变。一如既往清爽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深深笑容,笑到最深处的时候总会带动脸颊两旁深深的酒窝。那酒窝比一般女子都要迷人,但是他的脸上又通篇找寻不到丝毫女子态的痕迹,恰到好处,便是上天最奇妙最鬼斧神功之处吧。就如他那如雕琢般笔挺的鼻梁,以及坚毅轮廓上明亮深邃的双眼。和文从义一样深邃的双眼,却更多了几分坦然。
许兰秋以为自己会激动得做出什么过火的动作,至少是一诉离别思恋之苦,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坐到廖语声跟前,她反倒无比自然轻松,什么都忘记了,一如从前。就想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坐着,不用言语,无须解释。
廖语声似乎也和许兰秋有着同样的感受,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一言不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都做了个不自觉的动作,前倾着身体将手肘搁在餐桌上。于是,很自然的,许兰秋伸出了右手,而廖语声则一如既往的伸出了左手。于是,很自然的,拇指比对着拇指,食指比对着食指.
一切都那么熟悉自然,配合协调。许兰秋第一次覆向廖语声的情景,长大后逐渐习惯的情形,一次次,历历在目。随着二人五指相对,双掌相合,廖语声和许兰秋同时握紧了对方的双手。
许兰秋终于忍不住覆到廖语声的手背上低低哭泣,最后廖语声也没能控制住自己,额头抵在许兰秋的额际,眼中有泪花隐隐闪动。
许兰秋是在为失去伤心,同时也在为得到难过。因为她此刻清晰的感觉到她最爱的,最想爱的依旧是,一直都是廖语声。她一直都想这么轻松安稳的活着,廖语声便能给她这点,哪怕中间分离近三年。文从义除了无可怀疑的安全感,其他方面压抑紧张大大多过了轻松惬意,甚至有时候,连所谓的安全感都令人怀疑,哪怕二人已朝夕相对近三年。
然而知道了又能如何,无非更添心痛,廖语声终究是要做回哥哥,而文从义终将成为自己的夫君。纵然因此多了一个哥哥,又如何?她能感觉到廖语声的伤心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或许他也并不是酒吧自己仅仅看作妹妹的,或许他也是真心爱过,而且爱得极深,只是不得不克制,不得不舍弃。她不会问,因为问来的回答也是毫无意义,所以只需要用心感受。
二人只顾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情感,并不知道他们这一情真意切的真情流露,正被窗外的文从义透过车窗尽看在眼里。早在许兰秋出门之际,文从义刚好由羊通赌场回来。他阻止了准备继续拐进文公馆的范荣,示意继续开车跟在许兰秋身后。许兰秋本来就是没多少警惕的人,又是心思怅然迷离之际,对于身后甚至身旁近在咫尺,隔着车窗注视自己的文从义,浑然不觉。
范荣也透过车窗看到了四季餐馆中,许兰秋和对面那个那人抱头痛哭的神情,不由得看了看文从义,不知道文从义会作何反应。但文从义只是很认真注视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表情中所含的真实想法,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同样心计深沉的范荣,也不能尽皆洞悉。
“走吧。”文从义似乎向范荣说了这两个字,范荣便启动了车,远远的,正好从许兰秋廖语声二人所在的玻璃窗穿过。
“兰秋,你还好吧。”廖语声原本是要说妹妹的,因为这样便可以彻底将二人的关系明确,但不知为何他终没能说出口。
“还好,哥哥呢?”许兰秋说哥哥二字的时候眼中噙满了泪水,但还是忍着把话说完。
廖语声:“听说你嫁到了文公馆。”
许兰秋不知道廖语声只是最近才知,还以为小五当初早已告诉了他一切,便只是点了点头:“嗯。”随即又抬头看向廖语声:“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的。”说着泪水已经溢出眼眶,若放在以前许兰秋或许还会有所忍耐,但是现在既然知道是同胞兄妹,骨肉至亲,索性便无所顾忌,我在亲哥哥面前哭,诉说相思之苦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廖语声还是和从前一样很自然的掏出手绢,极其温柔的擦拭着许兰秋的泪水,眼中也有隐隐的泪花翻动。他向许兰秋编制了一套在外谋生的经历,并说现在在一家北方的一家货运公司谋差事。
出来的时候,许兰秋本能的想去拉着廖语声的手臂,但终究放不开手。廖语声却反倒很自然的回身握住了许兰秋的手,笑问:“还记得当年在上坡上的奔跑吗?要不要再重温一下。”
许兰秋:“在这里?”
廖语声笑着扬起了头,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南京路足够我们跑了。”说着便拉起许兰秋在人群中疾走。许兰秋初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廖语声越走愈快,她只有不断加快步伐跟上,带起阵阵凉风吹起风衣裙摆,那感觉放佛又回到当年迎风飞扬的小山坡。一样的秋风,只是更加浓郁,一样的人,只是相比当初的青涩年少,各自更多了青春的激扬。昔日美好的感觉唤起了许兰秋心中最欢快的心弦,二人只一路拉着手从西季餐馆一路向西奔去,从并肩而驰到前后追赶,欢畅的笑声透过刺骨的寒风穿透了路人包裹严密的风衣礼帽,不时会有人侧目驻足逛望,但往往都只是瞬间的停顿。只有二人和着寒风隐隐传来的笑声绵延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