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义也回头看了看许兰秋,微笑了一下,此时他的心中依旧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依旧还是关于孝义堂解散的事情。
如今真的已经是最后关头了,许多愿意到西南部和就地纺织厂做工的人,文从义已经开始放开手脚叫他们到工厂去学习技艺,不需要回文公馆复命了。一些昔日有过拜师贴的,也都陆续还给大家了。只是有少部分已经过惯打打杀杀的日子,没有亲人眷顾或性子做不了其他的,不太愿意孝义堂解散,文从义便需要一些时日依次做他们的工作和安排去处。
青花帮今年来一直在找三合会和云社的麻烦,似乎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这正是他愿意看到的。反正有他们在前面挡着,自己既不跟他争地盘,有无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时间一久,想来也不至于非得揪着自己不放不可。
至于说李子五,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虽然他对自己怀恨在心,但龚又屏主要目的还是在扩充地盘,总不至为了一个外人的个人恩怨,因小失大,不顾全大局。
何况,当年策划刺杀潘月林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范慕烛也是主使之一,李子五也没必要非得找自己报仇不可。如今青花帮和云社频频开火挑起事端,是否也有这层原因呢!
文从义想到李子五可能调转目标改向范慕烛寻仇,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想,文从义刚以为就此安然度过最后解散的关头,一切先前有所预料和始料不及的事情便都来了!
龚又屏居然突然找上了门,找到了文从义。文从义听范荣的通报还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不想一来先是将文从义夸奖了一番,最后却是求助。
“龚老板有求于我?开什么玩笑!”文从义心想也不知道老狐狸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跑到这来装孙子。
龚又屏本人比文从义看着还要正派不少,除了没有文从义身上偶尔流露的儒雅之外,几乎处处看来都比文从义要正气。相貌堂堂,谈吐也不差,举手投足透着难以拒绝的霸气,叫人无法不仰视,无法不拜服。
大概也只有文从义这样的人才能抵消他的气场和气焰,也才能在他的面前不显出弱态来。
“文老板,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龚某真的需要文老板的帮助。”
龚又屏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文从义看,文从义也丝毫不挪移目光,两个都是识读人心的高手又都是善于伪装自己的高手,谁也不比谁差,谁也不怕谁。
“龚老板到底有什么事有求于我的?”
龚又屏很是直接:“开门见山,咱们都是爽快人,不用说那些拐肠子的话。青花帮现在和云社正是两虎相斗的时候,文老板也是知道的。”
文从义轻轻一笑道:“这我倒真没怎么注意。您也知道,我们孝义堂已经解散了,早就不过问江湖事了。”
龚又屏也是一笑道:“文老板不用这么避讳,这我进来的时候可都瞧见了的,满文公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可不必我那少,个个还都是厉害家伙绑在身上的。”
文从义只是看着龚又屏不露声色:“那只不过是还有部分兄弟没地方去,暂时栖居在此而已。孝义堂早已是置身江湖之外,若是江湖之外的事情或许我还能帮上忙,若是江湖之中的,恕文某无能为力。”
龚又屏点了点头,很是明显的假笑:“文老板比您父亲可还要防备着人啦,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咱们是朋友多过敌人。我知道文老板时间宝贵,我也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如今我是铁定要和云社干下去的,我知道文老板有心退隐江湖,要文老板和我结盟一起对付云社,那是不太可能。我只有一事相求,这你也知道在去天门舵之前我加入过云社,当初我是有拜师贴握在范慕烛手里,希望文老板能帮我要回来。”
文从义有所料到却不想原来真是为了这事,云社与孝义堂的兄弟平级制度不同,都是师傅传授徒弟的方式,加入的时候都是递过拜师贴的。有了这个拜师贴,便是有了把柄握在师傅手里一般,一辈子都不能欺师灭祖,否则会被江湖所有帮派人士不齿甚至追杀。孝义堂的老人也有许多是拜过帖子的,但到文从义接管的时候就被他取缔了。
龚又屏去到天门舵之前的确加入过云社,这点文从义早就摸清。龚又屏一直有野心,大概当初也是不能满足欲望所以反出了云社,后在天门舵不能得到想要的又再次反出天门舵。
哼!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居然也在乎江湖名声。
文从义佯装吃惊道:“是吗?原来龚老板和这么多帮派都有着渊源呢!还真是想象不到。这范慕烛有了拜师贴确实对您是个掣肘,但这拜师贴既然是您当初递进去的,自然是您去要。您自己若要不回来,我如何又能要回来呢?“
龚又屏满含深意的看着文从义笑道:“文老板一定有本事要回来,我知道。只是文老板不肯帮忙罢了!这样吧,我懂得江湖规矩,只要文老板为龚某做成这件事,礼尚往来,龚某也替文老板铲除一块心病,如何?”
文从义已经猜到龚又屏的伎俩,却还是先装作不甚明了:“心病?我现在的心病就是赶紧为这剩余的兄弟找好去处。难道龚老板能为在下解这一燃眉之急?”
龚又屏淡淡一笑:“别开玩笑了文老板,这些人的去处算得上什么心病!千方百计想要妨碍文老板大事的人才是你的心病。只要你答应我,我立马回去解决了李子五。”
文从义虽然有所料到,听龚又屏这般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还是有些真的吃惊,笑道:“龚老板,您才是在开玩笑吧?李子五如今可是青花帮的人,是您的得力干将。”
龚又屏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那又如何?干将能为老板的前程去死,也算是他的造化。”
文从义虽然见多了冷血无情之人,此时龚又屏的样子还是让他心中有冷然发凉的感觉:“龚老板,这算是你设想好的交易么?青花帮当初能在上海立稳脚跟,李子五可是功不可没,你这样过河拆桥就不怕底下兄弟心寒么。”
龚又屏:“这就是龚某自己的事情了,就不需要文老板需要担心了,文老板只要答应我们之间的交易就行。”
文从义定定看着龚又屏:“我要是不答应呢。”
龚又屏冷笑了下,故作热络道:“文老板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我有足够的诚意。”
文从义有些好笑:“诚意?我怎么没看到!龚老板若真有诚意,今天就应该叫李子五跟着您一起来,再由您当着面结果了他,或许我还会相信龚老板的诚意,考虑龚老板的交易。”
龚又屏仰天打了个假的哈哈,看着文从义故作熟稔的神情道:“那我可不敢!虽然我有诚意,但我事先并不知道文老板是否也一样有诚意阿!不问清楚就带着筹码进来,这万一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我不也是照样只有仰天哭爹的份。”
文从义笑道:“龚老板难道还怕我摆鸿门宴不成?”
龚又屏很是了解的看着文从义道:“那可就难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文从义也敛起本就没多少真意的笑容,带着些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淡淡道:“所以说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江湖中人!上海这里的规矩,再大的仇怨也是要有个说法才能办事的,不会如你那般不问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的杀人。”
文从义说着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奉陪的意思:“你我不是一路人,多谈无益。”
“范荣,送客。”
龚又屏笑了笑也不再勉强,起身的时候还说道:“文老板如此讲江湖道义不肯出卖云社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请文老板还要再多三思三思。毕竟李子五对你来说也还是个大麻烦,文老板若真要不问窗外之事,还是在关窗户之前将可能飞进来的蚊子都灭掉的好。文老板,这是龚某作为过来人的奉劝,对敌人仁慈可就是对自己残忍。”
文从义笑道:“这也是在下想对您说的。我就是再四思五思,最后也还是这么个答复。”
龚又屏见文从义如此冥顽不灵只好作罢“好,不过我还是会再给文老板打电话的。”
龚又屏步出大厅之际忽又回头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园中秋千长凳上有位很是美丽的女子和一对很是可爱的双胞胎小少年,想必就是文老板的爱妻和爱子吧。”
文从义看着龚又屏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却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美丽可爱的人儿,难怪文老板一心想要退出江湖!换作龚某只怕也会心生留恋,不愿过问江湖事了。可惜!可惜啊!”
文从义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随着龚又屏步到大厅的台阶前看着园中的许兰秋和一双孩子玩兴正浓,果然是美丽之极,可爱之极!
许兰秋手里拿着许多起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道又在借机教授些什么给两个孩子。那已是许兰秋平日里最大的忙活,她既比一般母亲温柔聪慧,懂得揣测孩子的心理,两个小家伙又极其聪明受教,早就被她教授得聪明异于平常小孩了。
龚又屏进到文公馆大概也只说了最后这么一句真话,自己也的确无比眷恋这样萦绕脑海心际的美景。
许兰秋远远的看了看文从义,她早就注意到有个此前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来访,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想要过来问个究竟,文从义却突然转身进了大厅,她又被两个小家伙缠住,一时也顾不上去追究了。
龚又屏走后,文从义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将龚又屏的事情告知云社,继续做局外人,两不插手,如此龚又屏也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只是,文从义到底还是忽视了一件事,龚又屏虽出自这里的帮派却早已不是这里的处事风格。他以为只要自己继续蛰伏不动,别人就无可奈何,却忘记了青花帮素来都是不按江湖道义出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