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既无蝉鸣声聒,亦无蛙嬉鸦扰,夕明泽里人家都已闭了灯火,唯有十方客栈的一间上房里有烛光摇曳。
“禀报掌门,十里外山脚破庙内发现木镰秋,单骑前来,并无他人陪同。”一袭黑影翻窗入室,开门见山。
兴许是声音被压得过低听不真切,又或是这字字如雷难以置信,帘帐内的锦衣玉袍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当真?”
“我沿其来时马奔足迹倒查十余里,并未有他人随行。另外木镰秋好像已经武功尽废,被一个小丫头打得吐了血。”
帐内之人略一沉吟,“虽说冬贯云已死,木镰秋成了废人,敝甲门实力大不如前,但木镰秋行事向来谨慎,况且他师叔聂欢师伯韩练都尚未现身,唯恐有诈,你继续去跟着他,按兵不动即可。”话音未落,黑衣一个叩首,身形随即消散,烛光都未颤动一分。
木镰秋气游周身之后睁开眼,天已是有了些亮色,心里不免自嘲,自己七岁入门学艺,十岁通脉,当时以气循身不过半个时辰,而今却气脉闭塞,似通非通,当真是生不如死。
“发什么呆,快起来走了,再晚点连客栈都住不上了。”那长发女子从屋外走入,一把拉起了木镰秋,拖着他的衣领就往外走。
“姑娘欲与我同行?”木镰秋骑上了半血,心生疑惑。
“对啊,你看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本姑娘若不保护你,你走得到麓山吗?”女子不住点头说得理直气壮。
木镰秋一听,不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姑娘若是生了这古怪念头,我劝姑娘还是莫要与我同行,我现在可谓是人人欲擒而查之,你快快离我远些。”
长发女子不依不饶,“你让我走我就走,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说怎样就怎样。”
木镰秋叹了口气,暗自觉得好笑,“姑娘不顾百般执意要和我一起,可是有求于我?”
女子脸一红,眼睛赶忙从木镰秋身上移开:“啊,哪有?额,是有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木镰秋微微一笑:“看你千里奔波,身心俱疲,若是举手之劳,我断无拒绝之理。敢问姑娘有何事相求?”
“我来这儿是想向普陀掌门求一味药,但我知道我身份卑微,普陀是千年仙派,我定然见不到他,如果是你,以敝甲门掌门人身份拜见,肯定就能见到了,我爹爹身中奇毒,前几日有位云游的医生说只有普陀的藏虎骨能救他。求你一定帮我这个忙。”谈及父亲,女子眼里满是焦虑。
“藏虎骨。”木镰秋略一沉吟,一丝旁人难以觉察的古怪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要知道藏虎骨并非药材,而是当年普陀三仙练焚心剑法的启物,后来普陀三仙练到走火入魔,普陀一派也将藏虎骨这魔性之物封藏,江湖上知晓此物的不过寥寥数人,自己也不过是听师傅在无意中说起,但这姑娘是如何知晓此物?虽然满心疑惑,木镰秋仍然面不改色,“见是可见,但姑娘你可知普陀藏虎早已绝迹,流传至今还未使用的藏虎骨不超过三根,普陀向来视之若珍,我并不能保证定能求来一骨。”
“我知道,其实此次前来,那云游医生给我一把剑作为信物,说我若能见到普陀掌门,给她看剑,她便能知晓一切,奢我一骨,我也不过是实在走投无路,尽力一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想救我爹爹。”女子语带伤哀,却又步履坚定,一下翻身上马。
“可否请教姑娘是谁开了.”木镰秋看着剑蓦地眉头一皱,话到喉头又急急改口,“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一愣,捋了捋头发:“周章。”
木镰秋缓缓走到周章跟前,却突然凌空而起,捏了一道定水诀打入周章额头,“周姑娘还烦请先睡会。”随即周章七窍皆敝,身硬如木,不再言语。
木镰秋接了一个空翻鱼跃点地,又向着身后隔空打出一掌,霎时草木皆啸,尘叶翻滚,不远处的树后一个黑影纵身旁跃,将将避开势大力沉的掌风,落地还未站稳,木镰秋已箭步逼至跟前。
“你竟然。。”看着眼前的木镰秋内力澎湃而出,与刚才判若两人,黑影暗叫不好,扬手欲洒匿踪粉,却被木镰秋擒住手腕,对掌一拍,尽是骨裂之声,还未来得及惨叫,木镰秋拔出周章的剑一甩,先是切走了他的右肩右臂,再补一剑,已经断了他的咽喉。
“我本不想如此快的揭穿你,但你若把今天藏虎骨之事带回,恐要坏我计谋。”木镰秋边说着边凝力为字当空写着什么,接着大袖一挥,尽数消散在东去的风里。又取出一丸丹药服下,片刻之后,磅礴的内力又无迹可寻,只是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诉说过强压真元的痛苦,木镰秋却片刻不敢耽搁,带着还在熟睡的周章马不停蹄地向夕明泽赶去。
周章再醒的时候已是躺在了一张客栈的木床上,环顾四周,墙壁斑驳,幕帐陈旧,怕是一间平时无人问津的蹩脚客栈,心里骂道这木镰秋堂堂掌门真是小气,刚欲起身,却觉得周遭无力,头痛欲裂,细细回想,竟记不起破庙早起后的任何一事,当下甚是惊恐,身子又不能动,情急之下竟破口大骂:“木镰秋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人,本姑娘好心帮你护你,你却迷晕了本姑娘做些猥琐之事,什么辟甲掌门,不过是一个下流好色之徒,表面正人君子,实际上是伪君子一个,怪不得天下英豪人人得而诛之。”就这般一口气骂了良久,口干舌燥间,方听得楼下门前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想来是聚了不少人,只是多半是看热闹之徒,听到木镰秋的名号却又不敢入内,周章想到自己一介女流却被一众不干人等议论纷纷,不由心生尴尬,骂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却听得人群之中传来一声高呼,声音平稳有力:“姑娘莫怕,在下靖城派莫无书,这便进来杀了木镰秋这好色之徒,好救姑娘出来。”说着便踏进了客栈。其余众人见有人当了这出头之鸟,也纷纷跟了进去。屋内桌椅破旧不堪,灰尘落满,本来若非穷困潦倒之人谁都不愿蜗居此处,可偏偏木镰秋就坐在这脏桌破椅之上,兀自转着茶杯,对进来的众人看也不看。莫无书横剑一指,对准了木镰秋的鼻头:“你是不是武林公敌我不管,但光天化日之下,企无王法,虽然我与屋里的姑娘不曾相识,却也不能袖手旁观,纵然我死于你手,你既来了夕明泽,天下豪杰自会替我讨回公道。”周章听了这番话,心里自是一热,肯为陌路之人拔刀相助,这个莫无书必定是位少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