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第二个遇到的英国男人是一家电梯公司的副总。
他们很轻易地上了床,蒋颐总闭着眼,她把他想象成jack的样子,这样一想,心里就未免兴奋起来,她叫着,如一只猫,男人说,你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多数时候,他们一起在铺着木地板的上海老房子里喝咖啡、缠绵、讲外面的趣闻,谁也不谈爱情,和那些跟外国人睡觉的上海女孩子一样,蒋颐收他们的钱,价格不菲,为什么不呢?她会画画,人长得妖娆,又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带出去的时候,蛮抬他们的面子。
当然,她还是会常常想起jack来,那个眼睛蓝蓝的男子去了哪里?他究竟为什么不和她说再见?
蒋颐觉得,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和jack做一次爱,他求了那么多次,甚至有一次隔着衣服她感觉到了他的情难自禁,羞红了脸的她说,坏蛋,快去洗手间自己解决。
但现在,她是那么随意,假如有个外国男人来约她,她一定会出去,无论是去哪里,华美的五星级酒店,或者酒吧,更或者在无人的街头黑暗处,她无所谓了,反正那些男人是出钱的。
一年后,她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说从前她装成一副风尘女子的样子,那么现在,即使不装,即使穿上再洁白的衬衣梳成麻花辫子,蒋颐依然是一副风尘相。
她关了画廊,因为不务正业,她开不下去了。
况且,她的身体有了病。
当然会有病,这是她的命,她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慢慢瘦小枯干,浑身长满了洞,那是所有艾滋病人的下场,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依然玉貌朱颜,依然浑身充满了弹性和活力,但蒋颐知道,她是有期限的人了。
春天的时候她回了一趟扬州,油菜花开得正好,遍地金黄。她出租过的小木屋又换了人,这次是一对美院的情侣,那个女孩子,如她两年前一样,有着透明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她看到男孩儿也是抱着女孩子在转着,还是那张大床,只不过,粉色的帐子掉了颜色,像掉了颜色的心。
她发了好久的呆,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如果没有遇到jack,如果没有爱过,会是另外一回事,但现在,一切不同的,她已经不是那个想去英国的女孩子了,她哪里也不想去了,即使jack来了,她亦不会再问他你爱我吗,你为什么不辞而别这样的问题了,还重要吗?那场爱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蒋颐选择了一个落着槐花的春天夜晚睡过去了,她吃了一百片安眠药,能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有什么不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糜烂,那是一件比杀了她还可怕的事情。
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她只想了一件事,那就是jack的样子,她想,她是爱过的,那个男人,叫做jack。
这个幸福的念头伴她到最后,她笑着,仿佛看到jack也笑着,朝她挥着手,她走了过去,眼中落下一没眼泪,是那种粉帐子掉了颜色的样子,非常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