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解放亚东
雪亮的光球随最后一道钟声的消散而消散了。像被风吹散了的幻影,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天空依然沉黑如墨。城市中的繁华灯火早已不见踪影,整个亚东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
没有人问起钟声的来源,也没有人想探究那道光流的去向。因为,这已不再重要了。对于战士们来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砰砰砰!!
数颗红色信号弹从粼清河东岸升起,带着弯弯曲曲的尾迹,落在死尸满布的河床上。一瞬间,整个战场被染成了血样的殷红。
匪徒们也猛然惊醒,开始“哇呀”狂叫起来。
刹那间,枪声骤起,猛烈的火蛇从双方的阵地上同时倾泄而出。
狂风暴雨般的轰鸣声再次淹没亚东。空气中,除了鲜血的腥热,又弥漫起更加浓烈的火药味儿。
除夕之夜,子时已到,却毫无欢庆的气氛。
在新年来临的这一刻,隆隆轰鸣的,不是欢庆节日的爆竹焰火,而是敌我双方密集的枪炮声;弥漫在亚东上空的,也不是迎接新年的喜悦,而是对生死存亡的深深忧虑。
沉重的情绪压在每一个战士心头。似乎这漫漫长夜将会永无休止。光明,再也无缘重现。
此时,匪徒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催动起来,变得越发凶猛狂暴。他们像疯子一样失去了理智,生命对他们来说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粼清桥附近的战斗尤其激烈,此处是交通要道,敌人将这里作为主要攻击目标。在战士们的眼中,敌人仿佛突然间增加了数倍,从河道对面的各个地方蜂拥而至,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向我军防线猛扑过来……
二
作战指挥部中,电话铃声不断,来自前线阵地的请援报告一个连一个。
“娘的,他们简直疯了!”张军长咆哮着,“不怕死,还不怕疼啊?”
“是啊,这次暴乱确实很不寻常。”朱连长说。
突然,指挥部外响起一阵嘈杂。一名通讯兵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身上血迹未干,显然已经负伤。
“报……报告首长。”士兵气喘吁吁,“我们顶不住了,有一股敌人已经冲过了大桥。他们……他们……”
“情况如何?”张军长大声喝问。此时,他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士兵露出一脸迷茫,仿佛不知该如何表达。迟疑片刻,他终于攒了些勇气,说:“他们……不是人。”
“不是人?”张军长脸上掠过一丝讥讽,“怎么可能?”
“我们使用重型机枪,眼看几十个匪徒都被击毙。可是……可是……”士兵的声音哽咽住了,仿佛他的精神正被巨大的恐惧折磨着。
“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朱正锋也很焦急。
“我看到的,亲眼看到的,那些匪徒又站了起来,每个人都身中十几枪。没错,他们确实站了起来……”
“荒唐!”军长大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的几部电话机哗啦作响。
桥头阵地上一片大乱,惊慌失措的士兵已被恐惧完全震慑了。有的迅速后撤,有的却被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几名军人端着冲锋枪,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却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手指频频扣动着枪机,发出“咔哒、咔哒”的空响。
又有数名倒下的匪徒重新站立起来,拖着弹孔满布的身体继续向前逼近。他们……
已不再是人了。
增援的士兵冲上来,再次把密集的子弹撒向敌人。前面的几个被打飞了,旋转着,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哒哒哒……血光满目,碎尸横飞……
敌人太多。一批被打散,又一批涌上来。像堵也堵不住的洪水,黑压压,人头攒动。
子弹打完了,又一批战士补充上来。在他们的意识中,这已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噩梦——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许多战士牺牲了,到死他们也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军队火力猛烈,仍有几个尚且完整的活尸越过了防线,蹒跚前行。拖拖拉拉,向停在路边的几辆满载弹药的装甲车走去。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他的头皮已经不见了,脖子、胸口上也是弹孔满布。一伸手,他拉开了车门。
“砰”的一声巨响,车里的士兵向他的当头开了一枪。僵尸的半个脸皮刹那间不见了踪影。他震动一下,却并没有退却。慢慢地,他爬进了驾驶室。
随即,装甲车里传来一阵绝望的尖叫……
轰隆隆……发动机轰鸣。
履带式装甲车调转头,颠簸着碾过层层尸体,向深入城区东部的中心大道冲去……
三
几辆军车接到命令,迅速冲出营地,朝装甲车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阵地上依然有枪声传来,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稀疏。
被劫持的装甲车在大道上横冲直撞,“哒哒哒”机枪轰鸣,向挡在前面的任何物体扫射。驾驶装甲车的僵尸似乎没有明确目标,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弄的围追堵截的车队也是昏头转向。
叮叮当当!!
子弹落在车身上,迸起一片火星儿,却丝毫没有减缓装甲车前进的速度。
车厢中,东倒西歪挤着几个皮肤青灰、目光暗淡的匪徒。他们的呼吸已停止多时,连伤口上的血迹都已然结成了硬块儿。偶尔动一动的,只是他们僵硬的脖颈。
驾驶车子的,是那个失去了半边脸的人。他肢体僵硬地操作着方向盘。透过观望窗,前面道路上人影晃动。一排帐篷搭在便道上。那是正在协助抢救伤员的志愿者。
当装甲车隆隆驶过的时候,人们惊慌失措、四散躲避,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又有数辆军车通过,带起一片雪雾。
“前方装甲车,立即停下,立即停下!” 冲在前面的军用越野车上,有人喊话。
通过临时救护区,路面猛然开阔起来。
锁定目标。“砰”一枚火箭弹呼啸而出,直奔装甲车而去……
轰!
装甲车颠簸一下。一侧车体被掀开个大洞。
哒哒哒……装甲车上的重型机枪喷出火蛇,掉转枪口,向军车扫射而来。大部分子弹都飞进了空中或落在了街边的墙上。也有几枚命中了目标。
“叮当”一阵乱响,紧跟在越野车后面的军车失去控制,一头撞进路边空荡荡的商店里。
年轻军官眉头一皱,丢掉话筒。他知道,匪徒已经不需要最后通牒了。
“把发射器给我。”他对身旁的炮手说。
火光一闪。又一枚火箭弹飞射而出……
突然,装甲车转了个急弯,火箭弹从车后擦身而过。
“轰隆!”一声,车站前的一座电话亭映着火光飞上夜空,残骸旋转着四散飞溅。
刚转过弯,亚东大剧院的黑色轮廓从街道尽头显现出来。
装甲车开足马力,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冲去。像见了猎物的饿狼一般。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越野车上,负责追击的军官问道。
“那里有个聚会。听说。”驾驶车子的士兵说。
“聚会?在今晚?”
“群众聚会,天知道?”
“不能让他们靠近。”
“是啊,节目可能还没演完……”
亚东剧院前视野开阔,数个巨大弹坑把地面变的凹凸不平。落点极近,而亚东剧院却依然无恙。眨眼间,装甲车已绕过障碍,冲到了剧院跟前。
砰砰……!!
火光亮起,三枚火箭弹同时离开发射筒……
轰隆隆!!!
装甲车腾空而起,炸成一团火球。落地之前车身已经四分五裂。紧接着,车中的弹药被引爆了,响起一连串更加剧烈的爆炸……
军车停稳,十几名战士跳下车,手持枪械向火堆围拢上去。
火苗发出“噼啪”爆响,映红了士兵们的脸。
“顽固的东西。”年轻军官咕哝一声,丢下火箭筒,也跳下车来。
看一眼熊熊烈焰,他打开步话机,向指挥部汇报情况。
“……匪徒已击毙。在亚东剧院前。好的。原地待命。”
突然,火光晃动,几个怪异身影从火焰中隐隐浮现。
“看!那是什么?”几个战士叫出声来。
带队军官抬起眼。两道剑眉再次锁紧。
火焰中,数具人形正在凝聚,扩散,连成一片。
那就是“魔鬼”吗?此时此刻,这恐怕是唯一的解释了。
魔鬼们的身影变换、拉长、旋转,越来越亮,发出蓝绿色的光。终于和烈焰混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不由自主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退了几步。
眨眼间,烈焰已腾空而起,拧成一道火龙。呼啦啦!向剧院猛扑而去。
士兵们个个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滚滚雷鸣。雷声过后,密布于天穹的乌云竟然迅速消散开来。数秒之后,整座剧院,乃至整个亚东都笼罩在一片金色曙光中了……
刹那间,云蒸霞蔚,光芒万丈。
再看那火龙,已然飞扑到剧院门前,却突然失去了力量,迅速暗淡下来,不多时便灰飞烟灭、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亚东剧院的大门豁然敞开,一群头发花白的人彼此掺扶着从会堂里缓缓走出。当他们抬头看见漫天霞光时,不由的同声欢呼起来。
“天总算亮了!”有人欣喜地感叹。
“好啊!新的一年开始了!”孩子们也欢呼雀跃。
人们似乎并未留意周围残垣断壁和仍在冒烟的装甲车残骸,只顾相互道贺,庆祝新年的到来。
“新年好啊!”人们说。此时此刻,这句祝福的话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意义。
“谢谢你们,解放军同志!”一些人走到士兵们面前,和他们热情握手,拍着小伙子的肩膀,感谢他们所做的一切。
如果说,刚才的恐怖刺激了士兵们的神经。那么,此时突然出现的变化更加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了。看着人群在身边欢腾庆贺,战士们仿佛置身于梦境中一般……
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簇拥着一位戴眼镜的青年人走出剧院大门。他们手拉着手,走过火堆,向士兵们敬礼、问好,又兴高采烈地随人流一起向大街上走去。
士兵们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战斗结束了,解放军叔叔,亚东已经解放。”
年轻军官低下头,看见一个矮小的男孩。他裹在一件厚重的大棉袄里,脸色苍白憔悴。可是,在他那双大眼睛里,却充满了热烈的温度。
“是吗?你能肯定?”轻轻地,军官问。
“我知道。”男孩说。
四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被暴乱侵扰的城市都得到了解放。大多数的匪徒被击毙了,侥幸存活下来的,也都精神恍惚,完全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
在亚东,当部队冲过防线,准备活捉匪首的时候,那个细瘦枯长的缺耳人做了一个可怕的举动:用一把大口径手枪在自己胸膛上轰出一个大洞,悲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经公安局长周明辨认,这柄手枪就是陆振平使用过的其中的一支。
战场废墟中,战士们仔细搜查了所有角落,并未找到陆队长的遗体。从那些精神恍惚的俘虏口中,自然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陆振平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已经成为一个不解之迷。如今,那支铁棍用来自杀的手枪,成了陆队长惟一的遗物。
尾 声
一
中心大道旁的广场上,刚刚立起一座纪念雕像。
那是一组正在浴血奋战的人:有军人、有市民。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手握双抢、神情刚毅的男子。
这是为纪念“亚东之战”而铸造的。缅怀那些为正义、为和平付出了宝贵生命的人们。
千吉站在雕像下面,眯起眼睛,认真地端详着那些英雄们的面孔。
太阳刚刚升起,照耀着棱角分明的铜像,同时,也照在小男孩单薄的身体上。
此时,他收回目光。发现这个广场就是最初与糖人老汉相识的地方。那时侯,他正处于极度的无助中。现在,他已经不再无助了。看见周围那些喜气扬扬人们,再没有往日的那种沉重。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朦胧中,千吉想起这一年之中的经历:金姆、糖人老汉、云明界……思想老人……。还有,思想窃贼、暗灵、辛乌堡垒……
所有这一切。这些人、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似乎只是一场梦境,怪异的梦境。是那么虚幻,那么的……不真实。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吧……
“谁说这是梦呀?”轻轻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千吉寻声望去,竟然是糖人老汉在说话。
老汉呵呵的乐着,慈爱地瞅着千吉明亮的眼睛,仿佛正在否定他脑子里的想法。
迎着老人的目光,千吉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不知不觉中,泪珠已经滑过面颊……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你说呢?孩子。
怎么像是在梦中呢?
…… ……
糖人老汉沉吟片刻,似乎也在寻找着答案……
“梦不好吗?”他开口道,“你看,亚东不是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说完,糖人老汉拍拍手上的土沫,重新挑起扁担。不过,在枣木扁担的两头,已不是旧木箱和煤火炉了,换成了两只大号的柳条筐子。
“糖人爷爷,您这是到哪儿去呀?”抹掉眼泪,千吉问。
老汉脸上露出快慰的笑容,抬手指了指粼清河的方向。
“雨季快到了。上游水库蓄满之前,这污水河也该换换脸面啦。呵呵呵……后会有期,孩子。”
话音未落,糖人老汉挺一挺胸,健步向桥头走去。
那里,在喧闹的堤岸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借着大好春光,粼清河的“治污清淤工程”已经全面展开了。
“千吉!快来呀!大家都在等着你哪!”
千吉转过脸,看到水玲和大头他们正在向他招手。
二
“千吉,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山里去吗?”在千吉第一次来到亚东的那个站前广场上,许暮生问道。
千吉默默地摇摇头,拉住老师的双手,依依不舍。
许先生就要带着他的学生们回山里去了。对他们来说,这次亚东之行,意义非同寻常。
注视着许先生的眼睛,千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显得比以往又成熟了许多。他不能回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告诉俺娘,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会照顾自己了。”他说。
长途大吧“嗡嗡”发动起来,许暮生和他的学生们从车窗里向外招手。
“千吉!下一次社会实践我们还来亚东,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们呀!”车窗中冒出水玲的脑袋,调皮的眨着眼睛。
“好啊!”千吉回应道,“说不准,又要在哪个地窖中见面了呢。”
大家发出一阵欢快笑声……
大头和千吉也挥手向他们告别。直到汽车走远、再也看不见了,千吉才放下手臂。
他望着长途汽车消失的方向,久久地不愿收回目光,直到大头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时,才回过神来。
“思想窃贼已经消灭了,暗灵也暂时兴不起风浪,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大头问。
千吉挠挠被风吹乱的头发,思忖片刻,说:“咱们……还是先去找个工作吧。”
关于《魔瓶世纪》的网友评论
漫天飞雪2007-10-18 17:13
神秘的事件, 怪异的村庄, 聪明的灵童, 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原来竟是盘古开天辟地的中心啊. 精彩的故事还在后头呢! 推荐阅读啊!
[灰色幽冥]发表于2007-9-21 15:58:20
支持一下!!!好书!精彩!文笔细腻,感情丰富,写作流畅构思大气而严谨,语言精练行文的主线扑朔迷离,让人不能不猜测下一步的走势,对以后的变化和发展充满期待~是难得的佳作,支持加油更新啊!希望大大越写越精彩,也希望更新快点,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加油!!
【冰晓】2007.10.09
感觉有点像中学时代偷偷在书桌下看的那些武侠悬幻片,很吸引人,想想当初应该好好学习,现在看也不迟啊,可就因为好的文就想一口气看完,所以^^,支持你奥!
【鞠衍】2007.09.21
很有气势,看起来有些大制作的味道,蛮有韵味的一文,不似一般的嘻笑怒骂,而是放进了更多神秘而让人向往的元素,在综合了很多的混杂知识后酝酿出来的这一文,很有哲理性地让此文成了文中的经典,也让主角的个性与行为看起来更加的鲜明,很喜欢。呵呵,这类文我一般没有怎么接触,不过作者能把文文写得如此栩栩如生,可见功底也是匪浅的啦,嘻嘻。
加油哦^_^。
飘落的雨2007.12.09
感觉进入一个神秘的世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自己不停地要看下去。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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