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猎捕者
空虚二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精神抖擞。
哧隆隆!!
随着一阵强劲的马达声,新配备的脑波侦测车冲出地下车库,在泥泞的地面旋了半圈,随即朝树林外面冲去。一时间,污水四溅、飞沙走石,崭新的车身上瞬间粘满了泥点子。
这仍然是一辆冷藏车。前后牌照一应俱全,车门上印着“山东正远海洋食品公司”字样。这当然是假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伴随突然加强的引擎声,冷藏车尾部喷出一股蓝色烟雾,颠簸着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空虚二坏今天任务紧急,天一亮就离开地下洞穴。四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两天,顾不上按“只在晚上出动”的规矩办事了。
老囊心急如焚,命令他们就是翻遍整个亚东,也要把那个名叫千吉的男孩捉来。
“明天就是与暗灵交易的日子。”他说,“只要找到那个孩子,包你们荣华富贵。如果找不到……嘿嘿!”他没有说下去。
空虚二坏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二
“倒霉,走了半天,竟没有一家招工。”大头自言自语,愁肠满腹。
此时,在市中心附近,大头和千吉正冒雨走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雨水早已浸透了千吉的单衣,他正在不停地发抖。大头垂头丧气地走在旁边,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他们已经走过了两个街区,至今一无所获。
“再找找,会有希望的。”千吉安慰着。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儿。
如今,二人身上分文没有,连饭都吃不上了。大头所有的家当都留在餐馆里了,经过一场大火,早已经化成了灰烬。至于千吉,从来也没得到过工钱。
此时,二人早已饿得两眼发黑,饥肠辘辘。他们都有一天多没吃东西,走起路来,像是踩了云一般。
两个人顺着大街又向前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看见前面的胡同口竖着一块牌子——热心人职业中介所。
很好听的名字,希望能如人所愿。
“过去看看吧,这样瞎转悠也不是个办法。”大头指着中介所的牌子说。
千吉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跟了过去。
“啊,工作!有,有的是。”一名装扮与富贵婶类似,却极其削瘦的女人接待了他们,“你们找哪种工作?”
“我是个厨子,最好是还干本行。不过,要是没有合适的,干别的也行。”大头满怀希望地说。
“厨师。啊,好啊,这可是个热门儿职业,让我看看……”女人搬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她在册子中翻找着,不一会儿眼光就停在了靠近中间的一页上,“有几个大饭店……”
千吉向前靠了靠,想看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可瘦女人已经把册子合上了,说道:“……需要招工。你们来的真是时候。”
女人的话在空气里回荡着,可是她的思想却毫不掩饰地“说”着另外一句话:
这几个饭店已经介绍出去了,嗨,先弄到中介费再说……
千吉愣愣地盯着瘦女人的脸,上面竟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
“我马上给你联系一下,”她朝大头说道,满脸堆笑,“请先把费用交一下,每人五十元。”
“五十?”大头揪着自己的衬衫一角,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先欠着,等……”
“欠着!那可不行,这里不赊账。”女人收起笑脸,突然冷若冰霜。
不掏钱就想联系工作?哪有那样的好事儿,哼!她心里说。
千吉拉了拉大头的手,示意他别再浪费力气了。没有钱,那女人是不会为他们做什么的,就算是有钱给她也不一定能办成。
二人又回到街上,继续朝前走。
“往老城区走吧,小店铺会多一些。”大头说。
千吉点点头,突然感到鼻孔一阵刺痒,眼睛一酸,大声打了个喷嚏,“啊嘁!”
“怎么?感冒了?”大头关切地问。
“没事儿,我还行。”千吉说,吸溜了一下鼻涕,跟着大头穿过马路,躲闪着来往的车辆。
“咱们哪儿有什么中介费呀!”跨上对面的人行道之后,大头抱怨道,“找个工作也真不容易。”
“她想骗你呢。”千吉说,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你咋知道?”大头问,不以为然。
千吉想告诉他那个女人的心思,却没有说出口——我看到了别人的思想——怎么可能呢?
千吉突然产生了一些想法,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错觉。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怪怪的梦:金姆、空间魔瓶、偷思想的贼、餐馆被捣毁、遍体鳞伤的瘪猴小二、还有大头……
大头居然变好了?千吉从后面看着那个以前经常欺负自己的大男孩,疑惑地想道,或许人真是会变的。
大头被坏人绑架——按照金姆的说法:他很有可能被坏人抽去了思想——可是,回来之后却突然有了良心。
有了“良心”,知道什么是惭愧了,真是奇怪的很。
千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于是他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力气。
他拖着脚跟在大头身后,恍恍惚惚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副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正飘浮在半空中,密切注视着这个虚汗淋漓、面色蜡黄的小男孩儿。男孩毫无知觉的、机械地挪动着,已经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随时都可能摔倒……
“你怎么了?千吉!”大头转过脸来喊,他站在前面十来步远的地方,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楼间回荡着,经过几次反射传到千吉的耳朵里,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一阵眩晕过后,千吉跌坐在人行道上。
这时,一辆车身溅满泥污的冷藏车从街上经过,缓缓向城西驶去……
大头跑过来,蹲在千吉身边,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糟糕,你发烧了。”大头焦急地说。
“我没事,”千吉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接着走吧。”
他想扶着大头站起来,可是没能做到。大头二话没说,拉住千吉的胳膊,把他背在了背上,“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千吉没吱声儿,只是发出了一阵颤抖……
雨水顺着大头的脸滑下来,流进脖子里。他感到背上的男孩儿烫得厉害,像是一块儿刚煮熟的山芋。随后,他想到了医院,又想起自己根本没钱。他沮丧地踩在地面的积水中,心情忧虑地向一片破旧楼房走去。
这里是旧城区,低矮破旧的民房紧密相连。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进了一片棚屋区里。
“先在这儿休息会儿吧。”大头自言自语道,走进一处简易车棚。
周围没人,几辆生锈的自行车歪在角落里,落满灰尘,好像很久没人动过了。雨滴落在头顶的石棉瓦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让大头更觉烦躁。他拣了一处比较干燥的墙根,把千吉从背上放下来。
“好些吗?千吉?”大头问。
千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三
那辆溅有泥污的冷藏车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间穿梭行驶,偶尔会减缓速度,偶尔又会风一般地离开,却从未在任何地点装上或者卸下货物。
思想窃贼的活动非常隐秘,很少引起人们的注意。
丢失了“思想”?
恐怕没有人关心这些,甚至连想都不会想一下。这也正是思想窃贼屡屡得手,得以维持其隐秘活动的主要原因。
但是,再谨慎的行动也有可能出现纰漏,何况执行任务的又是两个几乎没有脑子的家伙。空虚二坏显然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制造了一起暴力事件——富贵餐馆伤人纵火案。
此时,这件案子的卷宗就摆在一张桌面上。桌旁立着一个人。此人正凝眉注视着一排交通监视器——那是安装于十几个主要路口的监控摄像机发来的实时图像。
这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面目清瘦、目光犀利。他身穿警服,却并不是交警所穿样式:那是属于刑警的着装。深灰色,透出几分威严。
他叫陆振平,是亚东市公安局刑警队长。
您也许不认识他。不过,那些如今在押,或者已经释放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甚至连空虚二坏都对他有所耳闻。
“他是个噩梦。”
几乎所有犯过案的人都会这么说。
如果他张开口,让你“站住”或者“放下武器”,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
砰!
你怕是连法庭都不用去了。
此时,陆振平已经发出命令:对亚东市所有主要路口进行24小时监视,希望能够为昨晚发生在小吃街的那起暴力伤人纵火案找到一些线索。
据调察,案件发生在一家名为“富贵大排挡”的私营餐馆。昨夜22时左右,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捣毁并焚烧它;一名店员被打致重伤,现在依然昏迷不醒;另一名店员也在事发前一天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此次案件的受害人之一,名叫富贵的饭馆女老板提到了一辆冷藏车。
“暴徒就是开着那辆车离开的。”当时她哭诉说。仿佛天塌了一般,一副悲切至极的样子。
另外,她还提到了一个孩子。
“那个该刀刮的小崽子!”她恶狠狠地宣布,“如果让老娘逮到,定要揭掉他的皮不可!”
按照女老板的说法,这个名叫千吉的九岁男孩很可能与暴力团伙有关。
“如果你真要‘揭’那孩子的皮,我一样会把你送进监狱。”陆振平告诉她。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哭哭啼啼的肥胖女人并无好感。
冷藏车和一个九岁的孩子……
陆振平感到事情有些棘手:这个名叫千吉的童工已经被解雇,如今去向不明。偌大的一个亚东,想要找出一个孩子并非易事,而且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尽快把这件事安排了一下。最好能找到那个孩子。除此之外,线索就只有冷藏车了。
冷藏车……冷藏车……
陆队长点上一支烟,感觉此案的关键就在这辆“冷藏车”上。因为,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儿了——幽灵冷藏车——警方是这样称呼它的。
近些年来,亚东市曾经发生过一系列神秘失踪案,那是一些久而未绝的悬案,都与一辆冷藏车有着密切联系。
如今,又有一起失踪案发生,而且,同时还伴随着暴力事件。看来绑匪已由单纯绑架发展成武力袭击。可令人迷惑的是,制造这些案件的最终动机又是什么呢?
没有财务丢失,没有赎金勒索。而且,“餐馆事件”之前的那些案子中也都没有人员伤亡。受害者都会在两三天之后自动出现,除了精神受到刺激,记忆暂失外,并无太大异样。
陆振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失踪案已经升级到使用暴力的程度,这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案件,局里已将这件案子列为重点侦破对象。
此时,陆振平的目光又落到面前的那排监视器上。
突然,他被左侧第二个监视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住。
那是位于亚东市中心的一个最大的交通路口,红灯亮起的停车线后面,有一辆崭新的、粘着泥污的冷藏车正在停住车身。
奇怪,陆队长想道。敏锐的目光使他确信这辆车曾在两个小时之前经过这里。没错,就是它。车身上的泥点形状说明了这一点——仿佛汽车在高速转向时碾过了一潭泥水。而且,这辆车在其他的交通监视器上也并不是头一次出现。
一辆冷藏车在市区内转来转去,反复露面。——这本身就足以引起怀疑。
但是,与证人所提供的描述相比,画面中的这辆车显然太新了些。
陆振平注视着那辆车,拿不定主意。他所要找的,应该是一辆破旧的,连牌照都没有的车子。不过,那样的车怎么敢于上路呢?
屏幕上,绿灯亮起。
冷藏车突然向前窜动了一下,喷出一股烟雾,随即又灵活地躲开两辆违章的自行车,驶过路口……
崭新的汽车是不容易出故障的。陆队长思忖着,除非驾驶员技术生疏或者……
是一个习惯动作。
三
绿灯亮起的时候,阿空习惯性地猛踩了一下油门。冷藏车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向前方猛然窜动了一下。
“嗨!笨蛋,你小心点!这不是原来那辆车了。”阿虚在后面的货箱中大声骂道。
此时,阿空驾驶的冷藏车通过路口,向北区驶去。
阿虚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绿色的曲线一直没有太大波动。
“这小子究竟躲到哪儿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阿虚有些不耐烦。
“还剩下一半的街区没搜,你急什么?”阿空倒是很镇静。今天他心情很好,因为他刚刚用老囊赏给的钞票为自己镶了一颗银牙,说起话来清晰了很多。
这时,后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转眼间,一辆警车尾随而至。
“喂,你看,有警察。”阿空说,眼睛盯着后视镜。
“哪儿来的警察?”阿虚趴在一个小孔上向后面望出去,看见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越来越近,随后,他们听到一阵扩音器的声音:
“白色冷藏车,靠边停车!靠边停车!”
“******!给他们盯上了,我说过不能白天行动的。”阿虚气急败坏。紧接着,他从通向驾驶室的一个窗口中爬了过来,坐到阿空身旁,随即按下一只按钮。
金属板在阿虚背后合拢起来,将窗口封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立即停车!”
那辆印有“刑警”字样的警车出现在驾驶窗外,里面的警员手持扩音器,大声命令道。警报声“哇啦哇啦”地响着,震得阿空心慌意乱。
“怎么啦?老乡!”阿虚猫着腰,隔着阿空问道。他讲的是山东口音。
“停车检查!”一名警官呼喝道。
阿虚冲阿空使了个眼色,冷藏车向路边靠去。
警车向前滑动了几米,停在冷藏车的前方,挡住了去路。警报声消失了,只有警灯还闪着光。两名警官离开车子,向后面走来。
“倒霉。”阿空小声嘟哝着。
警官来到近前,其中体态微胖、年纪稍大的一个向阿空行了礼:“执行公务。请出示你的证件!”
“咋啦!俺又没违章?”阿空一边表示抗议,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两本证件,递出窗外。
警官接过证件,交给自己的搭档。
“后面装得什么?”留下的胖警官问道,打量着两个外地人。
“海货,有啥问题呀?”阿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是一口山东腔儿。
这时,负责检查证件的警官走回来,冲自己的搭档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空虚二坏露出得意的表情,悻悻地瞅着他们。那两本证件本来就是通过“正规”渠道办理的,不会有什么破绽。
唰的一声,一张盖有公安部门公章的搜查令伸到了二坏眼前:“我们不是交警,先生。需要开箱检查。”
“我们怀疑这辆车非法运送违禁物品。请打开后门!”胖警官命令道。
“老总,太过分了吧,我们只是……”阿虚想辩解几句,可是立刻被打断了。
“请配合一下,我们正在执行公务!”
阿虚见状,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开门下车,向车身后部走去。
后门打开,一股凉气混合着海鲜的腥臭味儿一起涌了出来。
两名警官向里面看了看。车厢里满满地排列着包装箱,由于温度极低,包装箱面上结着厚厚的一层霜花,隐约露出带鱼或者海虾的图案。
微胖的警官曲起手指,在包装箱上敲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开箱。”
不多时,两只包装箱被打开了。里面果然是冷冻的带鱼和对虾。
“新鲜的海货,要不要带一箱回去尝尝?”阿虚问。
胖警官没搭理他,问道:“往哪里送的货?”
“哎呀,甭提啦!俺们转悠了多半天,还没有找到……找到……”
“水产批发站。”阿空在驾驶室里接口道。
“是啊,水产批发站。俺门俩都是初来乍到,迷了路啦!”阿虚搔着稀疏的头发,装出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更清楚亚东的街道,即使是三更半夜,他们也绝不会“迷路”的。
两名警官交换了下眼神,年纪较轻的那个向前方指了指,说出了“水产批发站”的位置。
微胖的警官打开了步话机,报告着看到的情况。接到上面的指示后,他回身冲阿虚说道:“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搬两箱对虾尝尝新鲜吧,算是白送!”阿虚脸上堆起殷勤笑容。
警官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那个意图,随后示意他们离开。
空虚二坏摆脱了警察的盘问,继续向北区驶去。阿虚抹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没有露出马脚。
二坏盯着后视镜,直到警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才松了口气。
“看来,咱们得小心点儿了,要不是伪装的好,咱俩今天就得进局子了。”喘口气,阿虚说道。他头上的冷汗已被风吹干,心却仍在砰砰狂跳着。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子,居然引起了警方的怀疑,看来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不能再有丝毫大意。
二坏在北区的主要路段上晃荡了一会儿,直到确信没有警察的监视后才重新开始搜索。为了保险起见,在阿虚的命令下,阿空将车子开进一片旧城区。
“慢点儿。”阿虚突然说道。
阿空减缓了车速,冷藏车慢慢接近了一段风蚀严重的围墙……。
屏幕上的绿色曲线不再稳定,一会儿平直、一会儿又突然跃起高峰,没有任何规律。
“这是什么?停车。”阿虚吩咐。
阿空踩下刹车,换上空挡,扭过头来,隔着小窗向侦测仪看去。
“是不是机器又坏了?”他问。
“不像。你看,又跳了一下。”
四
午后,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散开的云层撒向地面,给这个潮湿清冷的城市增加了一点温度。
简易车棚下,千吉的情况时好时坏,过热的体温和饥饿使他愈加虚弱。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再次昏迷过去……
现在怎么办呢?大头忧虑地想,还是先回桥洞去吧,把千吉安顿好后再想办法。于是,他扶起千吉重新背在背上,慢慢往回走。
大头虽然也饿着肚子,可他平时的营养要好的多,如今千吉生病了,他更加感到责任重大。
可是,又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呢?现在这个社会里,没钱寸步难行呀:看病要钱、买药要钱、还有吃饭、穿衣……,对了,介绍工作也需钱。
“唉……”大头叹了口气,不明白做人为什么这么难。若是在以前,他也许会立即想到使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解决问题。然而,他今天竟然没想到那上面去,连自己都觉得纳闷。
“是啊,”大头对自己说,“我干嘛不去撬开一辆自行车或者干脆砸个投币电话呢?那样不就有车又有钱了吗?”
不,不行!钱是要通过劳动得来的,那些想法要不得呀!另一个声音在大头脑中响起。
可是,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犯法的事儿当然不对,只做一两次,只要不被抓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头在心里反驳道。
有其一,必有其二。恶行一旦开始,就再难停止了。另一个声音继续说。
大头一愣,简直不敢相信那想法竟是从自己脑子里冒出的。
我什么时候变成好人了?真是奇怪。
可一转念,他便又开始抱怨。
“恶、善、恶、善,究竟是谁造了这两种东西出来,麻烦!”大头忿忿道。
哈哈,没有谁制造它们,恶与善的标准恰恰在你自己的心里,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良心?是啊,我好像确实是有了一点良心了,可这‘良心’是从哪里来的呢?”大头自问。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继续向粼清桥的方向走去。
大头当然不会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有了“良心”,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知道问题恰恰出在绑架自己的人那里。为什么呢?
原来,在脑波抽取机的针头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善意的脑波物质。而且,这“一点点”善意的脑波已经被大头那颗完全处于真空状态的大脑吸收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机器的读数才会显示为“—0.100”。
不过,大头似乎并没有为获得“良知”而感到快乐,反而令他陷入了烦恼。这不,眼前的困境就令他左右为难。
“有‘良心’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不要。”大头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如果没有了“良心”,他就不必再为这些事情烦恼了,连重病中的千吉都可以弃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
可是,他又如何能够做到呢?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大头了。
五
空虚二坏的进展极不理想。他们在这座城市中整整转悠了一天,现在早已是日落西山,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强脑波”的踪迹,路灯亮起的时候,冷藏车驶上粼清桥。阿空踩一脚刹车,将冷藏车停在紧急停车位上,熄灭了发动机。
“白忙活了一天,连那小子的人影都没看见。”阿空垂头丧气地唠叨着。
此时,他们正靠在桥栏杆上,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无聊地望着黑漆漆的河床,心里盘算着回去该如何向老囊交代。
“幸好没让警察逮住,不然的话,连咱俩的小命都难保啦!”阿虚悻悻地说。
“呸!我看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要是今天咱空着手回去,老囊还不把咱俩的皮给扒了?”
阿空的话算是说到阿虚心里去了,与那些警察相比,老囊恐怕更可怕一些。
此时,阿虚也同样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干了这么多年的“事业”眼看就要到头了,他恨恨地向桥下吐了口唾沫,却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阿虚渐渐睁大了眼睛……
“你看,那个人有些眼熟啊。”阿虚说。
阿空向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好像是前天晚上在这儿扔掉的那个大脑袋的家伙。”
“就是他,还背着个人哩。”
“是个孩子……”阿空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咧开了厚厚的嘴唇,新镶的银牙在路灯光线下闪着青光。
六
桥洞里,大头小心奕奕地把千吉从背上放下来,心里想着过一会儿如何出去弄一些吃的来,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搞到一些药。
此时,大头已然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先把千吉的病治好。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千吉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正在他的心头升起,热乎乎的,让他更加希望能够尽快为千吉做些什么。那是一种美妙的感觉,是在他以往经历中从未感受过的。
如果迫不得已,也只能做些出格的事了,大头暗想。
大头准备把千吉放到毯子上的时候,男孩忽然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喘息起来,费力地说 “小心,有坏人……”
就在这时,大头也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接近。
“谁!”猛然回头,大头喝道。
昏暗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出现在桥洞口,正悄无声息地向他们靠近。
“嘿嘿,老朋友,不认识了?”人影之一说。
“啊!”大头吃了一惊,认出正是前天夜里绑架自己的那两个人。
“是你们!快滚开!!”大头攥紧了拳头,厉声吼道。
“嘿嘿,老弟,别激动,我们并不想为难你。你看,咱们来做笔交易怎样?”瘦高的人影声调油腻地说。
“对对,做笔交易。”矮粗的人影也在一旁附和着。
“有屁快放!”
“只要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们,要多少,你说个数。”说着话,瘦高人影从腰间抽出几张钞票,在黑暗中晃了晃,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呸!别做梦了!只要我大头还站在这儿,你们就休想把千吉带走。”大头愤怒地吼道。
“千吉!没错,我们找的就是他。”矮粗人影瞪圆了大小不一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荧荧绿光,像豺狼一般紧紧盯着黑暗中的男孩儿。
“如果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两根棍棒突然出现在他们手中。
千吉吃力地撑起身子,迷迷糊糊的听到大头愤怒的叫喊声和铁器碰在洞壁上的叮当声。此时他正烧的厉害,根本无力出手相助。
怎么办……?靠在洞壁上,他猜想那两个人恐怕就是思想窃贼了。看来,今晚怕是凶多吉少。
是的,他们在找你……,金姆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精神能量……可以被暗灵利用,成为制造痛苦的原料……
……它们一旦成功,人类就会陷入永无休止的痛苦之中……
“就像人间地狱……”千吉重复着这句话。感觉虚弱无力,浑身颤抖。大滴的冷汗也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我该怎么办?他强打精神,四下张望着,没有看到金姆的影子。
突然,桥洞里静了下来。
大头显然已被坏人撂倒了。哦,糟糕。
映着外面的夜色,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已经向自己逼近过来……
“你们……是谁?”用尽全力,千吉希望可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强硬一些,可听起来还是细若耳语。
“我们?呵呵,我是阿空。”一个黑影说,向前又跨来一步。短粗矮小的身子像小饭馆里的那只脏水桶。
“我是阿虚。”瘦高的那个黑影像是踩到了什么,趔趄一下,却并未摔倒。
“我们是空虚二坏,你的朋友……”二人一起说道,像是天生的双簧演员。
“朋友?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千吉愤恨地说,声音极低,却很清晰。
“当然,我们总会不请自来,这个由不得你,哈哈哈。”二人继续向千吉靠近,已经近在咫尺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千吉心急如焚,双眼死死地盯着逼近过来的空虚二坏。一阵眩晕,那两个人影在他的眼中变得飘忽不定,似真似幻,他已经虚弱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头显然已不醒人事。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有谁可以帮助自己呢?
虚汗顺着男孩儿的脸颊滑落下来,他正在剧烈地颤抖。
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生病、生病……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极高的体温像烈火一样烘烤着他的意志。可是,能感觉到的,却是深彻骨髓的寒冷……寒冷……接近昏迷之前,他产生了一个愿望……
空虚二坏伸出魔爪,向坐在黑暗中的男孩摸索过去……
“嘿嘿!”阿虚得意地冷笑。
“哈哈!”阿空的门牙闪着幽幽寒光。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在眼前飞舞,即将成功的喜悦令他们兴奋不已。
突然,二坏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靠在暗影里的男孩。
“怎么回事?”阿虚小声问。
“这小男孩儿好像着火了。”阿空伸长脖子瞧着。活象一只大甲鱼。
那个男孩,正在发出暗暗红光。
忽然,一股无形热浪迎面扑来,二坏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放射着红光的男孩再次睁开双眼。一瞬间,空虚二坏的意识被这个孩子的目光紧紧俘获了,一股异样的能量正在冲击着他们的大脑——那是由烈火与寒冰集合而成的巨大力量。旋转着、震荡着,仿佛道道波谰,不断将入侵者向后推去……
空虚二坏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阿空叫道。他们此时已经退到桥洞口,一脚绊在大头身上,向后倒栽了出去。
阿虚在落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他的脑袋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地瓜,灼烫无比;阿空在听到一声钝响之后,知道自己的另一颗门牙也与他说再见了。
躺在地上,二坏只觉酸痛无力、眼冒金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啊嚏!!”猛然间,二坏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噢,天哪!头好痛呀!”阿虚迷迷糊糊地爬起,抱着灼烫的脑袋,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介(这)系(是)峡(啥)武器?”阿空也是头晕脑涨,捂着刚磕掉的门牙嘟囔着,不明白刚才还在眼前飘动的钞票,为何现在都变成了金色的小星星。
千吉扶着墙壁站立起来,感觉自己的头已经不那么沉重了,但还是很虚弱。喘着粗气,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头身边,听到他正在不停地呻吟着,显然是受了重伤。
“大头,你怎么样?”千吉俯下身,有气无力地问。
“他们……他们打中了我的脑袋,好疼啊……”
头顶上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下撞击声,一些碎石从桥上面撒落下来。随后,引擎声渐渐地远去了……
七
午夜时分,大头的情况变得更糟,不停地说着胡话。
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千吉想,这里很危险,坏人随时都会回来。可是,他又不能丢下大头不管。
千吉给大头垫了张褥子,守在他身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一切只能依靠自己了。
也许,也许明天可以想到些办法……
明天……明天又将面临什么危险呢?他不知道,只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无所依靠。就像一片离开了树梢的枯叶,在凉风中飘摇、坠落……不久,虚弱和疲倦再次压倒了他。
天亮的时候,千吉被大头摇醒。太阳已经升起来,照在桥洞另一端,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
“你好些了吗?”千吉问,看到大头的额角上有一块很大的青瘀,肿起一大块,好在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了。
“这些千刀万刮的家伙。”大头忿忿地咒骂着,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想坐起身,却没有做到。剧烈的疼痛令他再一次倒在了褥子上。
“我的腿……好疼。”大头呲牙列嘴地说。
“别动,让我看看。”千吉替大头检查了一下,看到他的右腿膝盖也肿起一大块,显然是无法走路了。
但愿别伤着骨头,千吉想。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大头喘了口气,担心地望着千吉。
“我知道。”千吉幽幽地说,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那两个人呢?他们没抓走你?”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正在发烧,迷迷糊糊的。后来我突然清醒了些,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千吉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如何赶走空虚二坏的。他只是感到一股热流瞬间聚集在自己脑部,便用力把它们“推”了出去。
“他们还会回来,”大头忧心忡忡,“千吉,你快逃吧!”
“不,你受了伤,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我不能自己走。你等着,我去想想办法。”千吉固执地说。
扶大头躺好,千吉起身向桥洞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