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黑暗,可有尽头?
昏睡无日月,不知过了多久陆雨生才又苏醒。这段时间他感觉身上的药膏换了几次,迷糊中还有人用小匙喂自己喝汤,无奈实在是伤的太严重,五脏六腑都受创不轻,只能靠一些羹汤来维持身体所需。
外界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阳光如同金色飞瀑一般洒进屋内,
窗棂桌椅都闪着柔和的光,陆雨生一睁眼,便见到一俊美少年正坐在自己床前。
“凡……凡哥哥,咳咳……你……你来了!”
“雨生弟弟,我带小貂来看望你,你好好躺着,莫要多说话。”
陆雨生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眼前这个名为陆凡的少年是陆家仆人王婆的儿子。
那一年饥荒成灾,大批大批的难民流离失所,陆家作为武林正道自不能袖手不理,便开仓赈济,派发大量的粮食和衣物给灾民。奈何灾民实在太多,以陆家的财力也难以维持太长时日,便把大半资财都散给了灾民,让他们自谋生路。这其中有一王姓女子,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丈夫又不在身旁,孤身漂泊甚为可怜,陆家家主陆正阳便将她收留下来,让她安心产子。
说来也怪,陆凡出生时既不哭也不闹,只是用陌生的目光去打量周遭一切,当时陆正阳就预言,说此子日后必然不凡。可那王姓女子却并不希望儿子如何耀眼,只希望他是一个平凡人,做平凡事,踏踏实实的去报答陆家对她们母子的天大恩情。于是竟弃掉原姓,改姓为陆,单名一个凡字,自己也不顾众人劝阻,自愿做了陆家的仆从来报恩。
陆正阳也曾问起过王婆从前的事,她却好似已将前尘忘却,对此缄口不提,陆正阳便也不好再多问,这事也就这么过去。
可是否人决心沉默,便能埋藏一切?或许王婆自己也并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陆凡已经五岁,这时陆家上下都已看出了这个孩子的不凡——他的身旁,出现了一只极通人性的岩土貂!
要知道,岩土貂虽然在深山巨原上随处可见,可想要驯服,却是绝无可能之事。一是因为此物生性狡猾,警惕极高,稍有动静便会戒备起来;二是因为其对各类岩石与土壤的熟悉程度可称是登峰造极,不然如何能以“岩土”为名,足见特异。可谁曾想,就在这尚且五岁的小童身边,竟有一只忠心追随,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而这个孩子却天生不喜言语,人们多次想问其由来却一无所获,只好放弃,却又不甘,毕竟有了这样一只小兽,做什么关乎土石之类的活计都会省力许多。
这只是这个喜静少年诸多不可思议之事中的一件,第二件发生在他九岁那年。
那天家主陆正阳偶得一千里宝驹,喜不自胜,正欲上马驰骋风中时,不料竟被一个抖身甩于马下!这一摔力道极大,若是换了常人早已当场化为肉泥,纵然陆正阳一身内家功夫炉火纯青,也是浑身筋骨爆鸣,调养半日方才复原,气却未消,正欲杀它泄愤之时,却见一道小小身影稳稳落在马背上。这匹马性子极烈,又要发狂,陆正阳大惊之下便要出手救人,不料九岁陆凡却无半分惊慌,只伸手在马头上轻拍两下,那马儿便乖乖蹲下身子,模样极为温驯,简直判若两马!
这一回事情传开之后,陆家便再也无人敢因陆凡是仆人之子而轻视于他了……
目光老辣的陆正阳当然知道这孩子身上有秘密,但也没有多问,只把那匹宝马送给了年仅九岁的陆凡,毕竟此马唯有陆凡可以驾驭,留给别人也是无用,不如成人之美。其实这一番送马之中,又何尝没有交好的意味?
堂堂陆家家主,竟有意与一年方九岁的仆从之子交好,任谁听了也会当作笑话——
可它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王婆自是百般拒绝,收留已是极大的恩情,怎能再收恩人如此厚礼?但陆正阳再三坚持劝说,王婆这才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至于陆凡,礼貌的婉拒又礼貌的接受,并没有丝毫无礼之处。但他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冷静沉稳如他,似已不像个孩子。
陆正阳还注意到,当他把那件事告诉王婆之时,她的脸忽然白了一下,却并不像惶恐,倒像是……恐慌!
这一对母子,当真是有些神秘了。
又或者,是自己想得太多?
……
陆雨生要比陆凡小上六岁,也就是说陆雨生是在陆凡六岁那年出生的。那一天也跟往常不同,前一日还是风光明媚,不料自他出生起竟下了十日的连绵大雨,当日甚至出现了日食异象,实在骇人听闻。
青炎镇上的人们也议论纷纷,颇觉此事不祥,那个在街头靠算命糊口的周老道也神叨叨的说什么有灾星降世,天下再无安宁,风言风语多了连陆正阳心里都有些打鼓,毕竟天生奇观,应是有所预兆。
谁知他的爱妻徐春晖听了流言怒气上涌,刚刚生完孩子本就虚弱的她立时大病一场,把陆正阳心疼得要死。仓皇反省之间也为自己心志不坚所恼,当下便为儿子取名“雨生”,坦荡磊落毫不避讳,大有与世俗之见公然叫板的豪勇,又有任尔非议我自泰然的雄姿,顿时流言大挫重现世态清明,徐春晖身病心病俱安。
可陆雨生丝毫没有继承他名字中的儒雅静默,打出生之日起就把家里闹个鸡飞狗跳,此后更是捣蛋不断,永无宁日,果然应了周老道那句“灾星降世”。可偏偏又根骨平庸,武学资质相当一般,倒是嘴皮相当好使,每每把他敬爱的老父气的七窍生烟,又能每每把灾难消弭于无形,任陆正阳一代人杰,也是屡被玩弄哭笑不得,当然心中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
然而恐怕这天下也没有几个孩子,能与少年老成的陆凡相较而不逊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