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幼仪早已从徐志摩在家里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他是心有所属。特别是她见到林徽因之后,更是看出了她与徐志摩的暧昧关系。于是她决定离开沙士顿到德国去。她与徐志摩谈了自己的想法,竟然很快地得到徐志摩的认可,徐志摩没有听她说去德国的理由,就在三个星期后,送她到了德国。临行前,张幼仪还让徐志摩陪同她与林徽因辞行。
徐志摩从德国回来之后,就去找林徽因。不料,林氏父女已经回国了!房东的守房人问清他就是徐志摩后,就将林徽因留给她的一封信交给他。信中林徽因写道:“我走了,带着记忆如锦金,里面藏着我们的情,我们的谊,已经说出和还没有说出的所有的话走了。”又说:“上次您和幼仪去德国,我,爸爸、西滢兄在送别你们时,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您和幼仪把头伸出窗外,在您的面孔旁边,她张着一双哀怨、绝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颤抖了。那目光直进我心灵的底蕴,那里藏着我的无人知晓的秘密。她全看见了。其实,在您陪着她来向我们辞行时,听说她要单身离你去德国,我就明白你们两人的关系起了变故。起因是什么我不明白,但不会和我无关。”徐志摩读完信颓然地坐在沙发里,心里一片空白,从此他成了一个“鸡飞蛋打”的单身汉。
徐志摩与邵洵美
徐志摩与邵洵美曾被并称为诗坛双璧。他们在诗歌创作上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其实,邵洵美的诗,在郭沫若、徐志摩、闻一多诸大家之间,并不出色。但他代表着中国“颓废派”的诗歌创作水平,在新诗中别树一帜。
徐志摩与邵洵美都是浙江人,徐志摩的家乡海宁与邵洵美的原籍余姚,隔杭州湾而相望。他们都出身于当地的望族,从小就受到了很充实的文化熏陶。
他们于1925年在伦敦相识。1924年2月邵洵美到英国剑桥大学的伊曼纽学院攻读经济学。1925年的暑假,他与同住在导师家的刘纪文去巴黎游玩。在那里他们结识了中国留学生张道藩、徐悲鸿和他的夫人蒋碧薇。他们一见面徐悲鸿就说邵洵美与徐志摩的面庞很相像。恰巧在这段时间徐志摩来到巴黎,徐悲鸿就将邵洵美与他长得相像的事告诉给他。没过几天,徐志摩在巴黎街头遇见了邵洵美,马上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弟弟,你让我找得好苦。”从此这两个面庞相像的乡党,就成了至交。
1927年邵洵美因家里失火,中断学业回国。他到上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上海的大西路去看望徐志摩。他们爱好相同,有共同语言,很谈得来。在邵洵美与盛佩玉举行婚礼时,徐志摩和陆小曼等许多文友、画家前来祝贺。大家表示要以画志喜,刘海粟首先命笔,其他书画家相继点染,最后由徐志摩题款。这幅集体创作的画作,邵洵美视为珍宝,遗憾的是在战乱中遗失了。
1928年3月的一天,徐志摩的小舅子张禹九来找邵洵美,说是新月书店要招股,希望他能入股。本来邵洵美正经营着一个金屋书店,为了支持新月书店,他关闭了金屋书店。徐志摩与邵洵美合伙经营书店,更加密切了他们的关系。有一次,徐志摩家乡有事,可是他在光华大学有课,就让邵洵美去给他代课。还有一次徐志摩让邵洵美写些东西刊登,邵洵美就随手画了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其题款是:“一只茶壶,一只茶杯;你是茶壶,我是茶杯。”这幅画的画外音是说,他们的友谊如同茶壶与茶杯一样,彼此不可分离。
徐志摩去世后,上海新月书店出版了徐志摩的遗诗集《云游》,署名陆小曼编,并作序,实际上是邵洵美为了悼念亡友,嘱托陈梦家搜集出版的。
解放后,徐志摩的遗孀陆小曼来上海看望邵洵美。因邵洵美在30年代与鲁迅有过论争,被打成“反动御用文人”,致使他无职无业,囊中羞涩。他为了招待好这位故友的妻子,不得不把一枚吴昌硕亲刻的“姚江邵氏图书珍藏”白色寿山石印章低价出售,换来了十元的酒菜钱。这也反映出他与徐志摩的友情是相当深厚的。
徐志摩作品精选
翡冷翠山居闲话
在这里出门散步去,上山或是下山,在一个晴好的五月的向晚,正像是去赴一个美的宴会,比如去一果子园,那边每株树上都是满挂着诗情最秀逸的果实,假如你单是站着看还不满意时,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采取,可以恣尝鲜味,足够你性灵的迷醉。阳光正好暖和,决不过暖;风息是温驯的,而且往往因为他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度过来他带来一股幽远的淡香,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气,摩挲着你的颜面,轻绕着你的肩腰,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空气总是明净的,近谷内不生烟,远山上不起霭,那美秀风景的全部正像画片似的展露在你的眼前,供你闲暇的鉴赏。作客山中的妙处,尤在你永不须踌躇你的服色与体态;你不妨摇曳着一头的蓬草,不妨纵容你满腮的苔藓;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扮一个牧童,扮一个渔翁,装一个农夫,装一个走江湖的桀卜闪,装一个猎户;你再不必提心整理你的领结,你尽可以不用领结,给你的颈根与胸膛一半日的自由,你可以拿一条这边颜色的长巾包在你的头上,学一个太平军的头目,或是拜伦那埃及装的姿态;但最要紧的是穿上你最旧的旧鞋,别管他模样不佳,他们是顶可爱的好友,他们承着你的体重却不叫你记起你还有一双脚在你的底下。
这样的玩顶好是不要约伴,我竟想严格的取缔,只许你独身;因为有了伴多少总得叫你分心,尤其是年轻的女伴,那是最危险最****不过的旅伴,你应得躲避她像你躲避青草里一条美丽的花蛇!平常我们从自己家里走到朋友的家里,或是我们执事的地方,那无非是在同一个大牢里从一间狱室移到另一间狱室去,拘束永远跟着我们,自由永远寻不到我们;但在这春夏间美秀的山中或乡间你要是有机会独身闲逛时,那才是你福星高照的时候,那才是你实际领受,亲口尝味,自由与自在的时候,那才是你肉体与灵魂行动一致的时候;朋友们,我们多长一岁年纪往往只是加重我们头上的枷,加紧我们脚胫上的链,我们见小孩子在草里在沙堆里在浅水里打滚作乐,或是看见小猫追他自己的尾巴,何尝没有羡慕的时候,但我们的枷,我们的链永远是制定我们行动的上司!所以只有你单身奔赴大自然的怀抱时,像一个裸体的小孩扑入他母亲的怀抱时,你才知道灵魂的愉快是怎样的,单是活着的快乐是怎样的,单就呼吸单就走道单就张眼看耸耳听的幸福是怎样的。因此你得严格的为己,极端的自私,只许你,体魄与性灵,与自然同在一个脉搏里跳动,同在一个音波里起伏,同在一个神奇的宇宙里自得。我们浑朴的天真是像含羞草似的娇柔,一经同伴的抵触,他就卷了起来,但在澄静的日光下,和风中,他的恣态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无阻碍的。你一个人漫游的时候,你就会在青草里坐地仰卧,甚至有时打滚,因为草的和暖的颜色自然的唤起你童稚的活泼;在静僻的道上你就会不自主的狂舞,看着你自己的身影幻出种种诡异的变相,因为道旁树木的阴影在他们纡徐的婆娑里暗示你舞蹈的快乐;你也会得信口的歌唱,偶尔记起断片的音调,与你自己随口的小曲,因为树林中的莺燕告诉你春光是应得赞美的;更不必说你的胸襟自然会跟着曼长的山径开拓,你的心地会看着澄蓝的天空静定,你的思想和着山壑间的水声,山罅里的泉响,有时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时激起成章的波动,流,流,流入凉爽的橄榄林中,流入妩媚的阿诺河去……并且你不但不须应伴,每逢这样的游行,你也不必带书。书是理想的伴侣,但你应得带书,是在火车上,在你住处的客室里,不是在你独身漫步的时候。什么伟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优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风籁中,云彩里,山势与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颜色与香息里寻得?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葛德说,在他每一页的字句里我们读得最深奥的消息。并且这书上的文字是人人懂得的;阿尔帕斯与五老峰,雪西里与普陀山,来因河与扬子江,梨梦湖与西子湖,建兰与琼花,杭州西溪的芦雪与威尼市夕照的红潮,百灵与夜莺,更不提一般黄的黄麦,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长,同在和风中波动——他们应用的符号是永远一致的,他们的意义是永远明显的,只要你自己心灵上不长疮瘢,眼不盲,耳不塞,这无形迹的最高等教育便永远是你的名分,这不取费的最珍贵的补剂便永远供你的受用;只要你认识了这一部书,你在这世界上寂寞时便不寂寞,穷困时不穷困,苦恼时有安慰,挫折时有鼓励,软弱时有督责,迷失时有南针。
十四年七月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十一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