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冰孩子一样满心盼望地看着我:“林菲姐,你能告诉我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吗?还有,接吻,爱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接吻吧。你的初吻是怎样的?”
我有些迟疑了,但看着她绯红小脸上期待的眼神,想了想回答她说:“是啊,那天夜里有月亮,有星光,还有玫瑰花香,我们正说着话,不知谁突然一起身,嘴唇就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那是猝不及防地唇唇相对,一触即发,但马上一触即过。心里害怕极了,但也甜蜜极了。”
覃冰似乎看着我,似乎又没有看着我,她喃喃说:“嗯,我能想象,一颗心可能像小鸟一样要飞出胸腔了吧,嘴唇和嘴唇在相互抚摸,多美妙。”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知为何,心里一疼。血色里的“吻命令”
转眼到了10月,这天,书淮回家早,他提议我俩带覃冰去逛逛珠江夜景。
走在珠江江畔,高楼矗立,高楼窗户里亮着的灯光如烟火一样点缀着夜空。我们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突然书淮停下了脚步,他说等等,然后自然地蹲下身替覃冰系上散开的鞋带。他的动作那样自然熟悉,好像曾经干百次这样替她系过鞋带,好像是相处多年的兄长一样体贴。
不知不觉中我放慢了脚步,而他俩却浑然不觉,将身后的我越落越远。覃冰也同样自然熟悉地拉住了书淮的手,她的脚步瞬间显得轻盈。
从此,只要不是太晚,覃冰总会等着书淮回来带她去外面散步。我托辞不去,他俩便自己出门走了,留我在家里,无端遐想,随后又自责。反反复复,自我纠缠和不安。
我去收拾覃冰的房间,无意中看见她摊开在枕头上的日记本,一段话硬生生地映入眼帘:“清晨因为无法承受梦里的心悸而醒来,在梦里,书淮吻了我。那么虚幻,却又那么真实。是我梦想过千百次的滋味吧,一降慌乱,一阵绞痛,似乎要晕厥过去,似乎要窒息了。那是和心脏病发作时不一样的感受,不仅仅是身体机能上的疲惫,而是灵魂的窒息。可是在梦里我摸不着我口袋里的救心丸。醒来发现自己哭了。我想我真是环女孩,林菲姐待我这么好,可我竟然做了这么对不起她的梦。”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我出了门,独自在广州的夜色里闲逛,一片茫然。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书淮面对覃冰。我知道,书淮对覃冰是最真切最纯洁的关爱,我也知道,覃冰对书淮只是一片痴情的暗恋,我能理解,我甚至能够切肤体会覃冰所有的渴望和心思,可是,我是书淮的妻子啊,我该怎么做?
回到家已经夜深了,刚进门就听见书淮在惊呼:“覃冰,你怎么了,醒醒!”
我跑进书房,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书淮和覃冰都穿着单薄的睡衣,书淮满头大汗,臂弯里抱着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的覃冰,而最可怕的,是床上,那天蓝色的床单上,覃冰的身下,她的睡裙底端,竟然是一片鲜红的血。
我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揪住书淮:“你,你干了什么?”书淮抬起头来,他的眼里写着痛苦:“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不知道是怎样木然地拨通的电话,大脑一片空白,但本能地我随着救护车陪着书淮一起送覃冰到了医院。救护车上覃冰继续出血,鲜血像水龙头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一会儿,我的裙子上也染成了暗红色。
医院紧急给覃冰止血输液,鲜红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进覃冰的身体,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但就在这时,她突然用手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铁青……
一夜抢救。
清晨,覃冰醒来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书淮,声音虚弱然而吐字清晰:“吻我。”
我默默无语地转身出了病房,然后替他们掩上了门。
在门口,我看见匆匆过来的主治医生。我迎上去问医生:“她的情况怎样?”
医生轻轻叹口气:“幸亏送来得及时,她体质太差,痛经引起‘功能性子宫出血’,大出血。然后输血时速度快了点,又诱发了心肌梗塞。她患的遗传性心脏病比后天心脏病复杂,不可预知因素太多,现在只有尽快恢复后进行手术了,否则任何一次抢救不及时的心肌梗塞或心绞痛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我轻轻地“啊”了一声。医生继续说:“幸亏送来及时,大出血本身就很危险。”
那一刻我无比惭愧,因为在看见书淮怀抱着身下全是鲜血的覃冰时,我第一反应想到的竟然不是疾病,而是某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心态。可是,现在病房里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面对覃冰的要求,面对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书淮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他会吻她吗?我不知道,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我离开了医院。
所有的吻都是爱神的恩赐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书淮几乎都没有时间交谈,我们忙着筹钱,忙着通知覃冰的妈妈来广州,忙着为覃冰煲汤补身体,忙着替她安排手术时间。夜里回到家,两个人都累极,倒头就睡,我们早已忘了温存为何物,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思缠绵。经过一个多月住院治疗和休养,覃冰的手术时间定了下来,定在12月31日,年末的最后一天早上。手术前夜,覃冰的妈妈在医院里陪着她,我和书淮早早回来了。我们相对无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从说起。书淮嘴张了几次,终于吐出几个字:“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我摇摇头阻止了他,我突然想起一个关于唇吻的最美妙的说法:“据说,所有的哺乳动物幼儿时都有唇,因为需要吸吮乳汁。长大后它们的唇就慢慢退化了,除了人类。人类留有嘴唇,因为人类需要爱,需要用嘴唇来接吻,用接吻来表达爱。”书淮又说:“其实……”我再一次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书淮,所有的吻都是爱神的恩赐,都是纯洁的。”
书淮终于什么都不说了,他走到我的面前,霸道地用嘴唇堵住了我的嘴,深吻我。所有的纷乱和繁复不知不觉地消逝,因为他的嘴唇是如此有力地压迫着我,在我的唇上辗转。我的舌尖轻轻一震,不,也许是我的身体在轻轻地战栗,因为他咬住了我的舌尖。而他的舌像滑溜的鱼,我全神贯注地让自己做个渔人,我将自己张成一张网,他一次次地跃起,一次次地捕捉,又一次次地逃脱。最后,鱼溜入了深潭之底,我便是那深潭。我知道,深吻深深,来自舌的深处,更是来自心的深处。覃冰马上就要推进手术室了,她和母亲说“妈妈别哭”,她对着书淮微微地笑,最后她将脸转向我:“林菲姐,我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你鼓励鼓励我好吗?”
毫不犹豫地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指,指尖传递我的体温,我的唇落到覃冰的额头:“勇敢点,我们等你出来。”
当我低头吻向覃冰的额头时,我看见她的眼睛舒缓地合上,眼角慢慢滑落两行清亮的泪,可是她的脸上溢满了幸福和从容,还有勇敢。手术历时6个小时,非常成功。2005年3月14日,我收到人在武汉的覃冰从网上给我发来的一封信:“林菲姐,好。我现在身体恢复得非常好,我每天都坚持散步和轻微的体育锻炼,脸色红润了,也不再害怕突然心痛或是胸闷了。一直想给你写这封信,但直到昨天才下决心。因为昨天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说,现在的我非常健康,我甚至可以看恐怖片了。
我难以向你表达我的感激,而且无论怎样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可是我仍然不得不说。
大学时和刘老师共度的半年是一段比纯净水还纯净的时光,我永远怀念。而与你共度的这几个月,却是比水晶还透明还璀璨的日子。还记得那天我从昏迷中醒来后,任性地对刘老师说‘吻我’的事儿吗?我当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我想我还没有尝过吻的滋味,那该是多么遗憾啊。所以请原谅我当时的无礼。而面对我那么过分的要求,你却悄悄退了出去,甚至替我关上了房门。我难以表达那一刻内心的震撼。我的心脏是有疾病的,可是我的良心没有。你走了,刘老师什么也没说,他坦然地看着我,伸出手来替我理了理头发,然后握住了我的手。他将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是深情的动作,像婚礼上父亲吻别极受娇宠的女儿,依依不舍地吻女儿的指尖,舍不得将女儿交给别人。
我明白了,其实在你悄悄退出去的一刹那我就明白了,这是最恰如其分的亲吻,这也是刘老师最想表达而我最应得到的亲吻……
如今的我,终于恢复了青春恢复了健康,我的心脏可以承受爱与吻带给我的巨大快感了。我永远记得你向我描述的初吻滋味,我知道,前方路上一定会有一个人等着我,而我和他,终有一天会亲密地缝合我们的双唇,用温柔或热烈的唇语缠绵地表达真正属于我和他的爱情。
再次谢谢你们,你们是我一生的老师和恩人。”
读完这封信已经是深夜了,我回到卧室,发现书淮已经睡着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头掠过一波又一波的柔情。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伸出手抚摩他,我的手指在他的脸庞上划过,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我靠近,用我的双唇吻合他的双唇,像是林间的小鹿渴望地将唇迎向清澈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