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一开始,江连天的反常令叶芳草大吃一惊。据别的科任老师反应,他上课居然不再睡觉,也认真地完成作业,而且课后经常找题目去问老师,虽然问的都很简单,他们对他翻天覆地的改变表示担忧。他们的原话是这样的:“叶老师,你们班那个语文老是考倒数第一的江连天好像有些不正常,他上课不睡觉,下课拉着老师问问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叶芳草利用平时仔细地观察,发现真如科任老师所言。她觉得像江连天基础这么差的学生,决心是很容易下的,但是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因为他们不懂得知识点太多,像语文、英语这些独立性较强一点的科目还好学,像物理化学数学这些理工科,要听懂高二的内容,就必须回头去补高一的知识。叶芳草觉得他应该只是三分钟热度,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月过去了,江连天还是那么拼命,他每天五点五十起床,赶在早操前吃好早餐,做完早操直接上教室学习。李琦很不能接受他这种改变,他认为江连天背叛了“上课睡觉”组织。他拿过江连天的计划表,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吓到了——安排得太细了,精确到分钟。他又拿过江连天的草稿本,看到上面写着各种题目的演算过程、英语单词、语文默写。李琦说:“你小子玩真的呀?你的草稿本不是只用来写‘叶芳草’三个字而已的吗?”
江连天说:“我要把‘叶芳草’三个字跟我的名字写在一起,我自己就必须要有实力。”
李琦:“切!”
江连天:“别‘切’来‘切’去的,你现在还不赶紧学习,小心宋妮娜把你甩十条八条街的。”
李琦说:“青春怎么能够这样挥霍,青春就应该是用来玩的。”然后大讲一通他所理解的“青春与玩的必然联系”的歪理邪说。在他口沫横飞的时候,江连天已经完成了一篇完形填空的练习。
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江连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的排名居然从班上倒数第三跃到了班上的第三十二名。叶芳草很不厚道,她担心这个成绩不是他凭实力考来的,但是又不能直接问他有没有作弊,她就去调他所在的考场的监控,确认他没有确实作弊。她为他能一心向学感到高兴,只有这样,他才有希望考上好的大学,认识更多优秀的人,然后忘掉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江连天上进的无限动力。
江连天的日常生活很单调,就只有学习和打球。他觉得打球是一种放松大脑的绝佳方式,晕乎乎的脑袋只要在球场上跳几跳,就能神清气爽。
李琦问他:“你是更爱叶芳草还是更爱篮球?”
他反问李琦:“你是更爱宋妮娜还是更爱篮球?”
李琦说:“那还用问,当然是更爱篮球咯。”
江连天说:“可是我更爱叶芳草,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
李琦说:“你有本事不打篮球!你这重色轻球的家伙!”
江连天说:“我更爱叶芳草怎么了,篮球又不会吃我的醋。”
他真的很喜欢篮球,他还跟李琦带着一帮体育生搞了一个篮球协会,总部就设在叶芳草住的那一栋社团活动楼里。他们培训篮球裁判,搞对抗赛,甚至去别的学校挑战,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他们这个篮球协会成立之后,叶芳草觉得自己快得神经衰弱症了。他们一帮熊孩子,天天有事没事就聚到总部看视频切磋,这也无可厚非,最让叶芳草受不了的是每天从下午两点半开始,就有人开始在那里拍球,好像他们都不需要上课,好像他们学校没有篮球场。叶芳草在忍受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只好去校长那里告状。在校长找篮协的几个负责人开了一个小会之后,世界总算清净了,可是,却给叶芳草带来了一个羞于向人启齿的问题:她晾在宿舍门前的内衣裤经常隔三差五地失窃。
第一次失窃的时候,叶芳草以为是被风刮走了,还绕了几圈去找,没有找到。等到第二次失窃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留意,直到第三次失窃,她才把这件事归结为人为。要不然不可能连找都找不到。她好害怕遇上变态狂,一次又一次地去催后勤主任给她安排新的宿舍,她不敢再在那里呆下去了。万一那变态狂不仅仅是偷套内衣,而要偷人,她一个人住着太危险了。后勤主任也觉得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居住确实不安全,就抓紧催促已经调离的老师腾空房子。
自从内衣失窃案之后,叶芳草再也不敢一个人上三楼的卫生间洗澡,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她只好拉来石宁静陪她。她洗澡的时候,石宁静在门口站着,她睡觉的时候,石宁静跟她一起睡。如此一段时间之后,宋景言颇有微词,因为石宁静当了叶芳草的保镖,就不方便约会了,尤其是晚自习放学之后,本来两人要在球场上坐到晚睡铃响过才分开,现在已下晚自习,石宁静就溜得不见影子了。
508宿舍的男生也对宋景言这段时间的反常很不解,以为他们分手了,宋景言正好把一肚子苦水全倒了出来。江连天听到这样的事情很是震惊,他决定当一回福尔摩斯。其实他心里有一点底,因为有一次他们协会里的人开会的时候,有人说到被叶芳草告了状很不爽,要找机会整整她,他当时就已经警告过不要动叶芳草,否则一定不会轻饶。现在弄出了这样的事,看来他的警告没有作用。
他开始不定时去活动室逛逛,有时是体育课,有时是课间,有时是课后,甚至午晚睡。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他逮到了偷叶芳草内衣的人。那是高一年级的两个会员,他们利用午休时间作案,得手后就把拿到活动室窝藏。江连天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他他们恶心下流地一人拿着内裤一人拿着内衣在身上比着。江连天冲进去,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往那个拿着内衣的男生脸上就是一拳,他们还没有反应出来是怎么回事,那个拿着内裤的男生脸上也重重地挨了一拳。顿时,俩人脸上挂着鲜血。他们扔下手中的东西,上来跟江连天打做一团。江连天曾经跟第一个女朋友混过一段黑社会,打架很厉害,可是对方是两个人,他对付起来还是很吃力,所以脸上身上也挨了拳脚。他们打斗的声音,引来了正在巡逻的校警。
当叶芳草再次接到雷主任的电话的时候,脚有点发软。那时午休还没有下课,她担心又是男生宿舍搞出了什么乱子。当她赶到政教处,看到身上多处挂彩的江连天,瞬时傻了眼。这半个学期以来他真的变得非常乖,她开始对他考上大学充满期待,没想他居然利用午休打架!
雷主任说:“叶老师,请你看看地上,那是你的东西吗?”
叶芳草顺着雷主任的指点往地上一看,顿时血冲脑门,有点眩晕——那是她的内衣裤,已经脏成一团,装在一个破袋子里,就那么扔在地上。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眼泪“哗”地滚了下来。继而她转过头,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江连天,她认定是江连天做的。因为他喜欢她,可是她不接受,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江连天一直低着头。他没有对上叶芳草的视线,因为他很自责。他认为叶芳草内衣接二连三的失窃而自己没有知晓,是最大的失职,而这次事件自己处理得不够干净利落,致使叶芳草被迫面对这样的现实,是第二失职。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太对不起她。
他越是低着头,她越是认为这件事就是他干的。所以当雷主任问她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说:“按校规处理。”这时另外的一个班主任也赶了来,他们一起盘问事情的经过。没想到那两个男生反咬了江连天一口,把偷衣服的事情全推到他的身上。江连天一个人百口莫辩,叶芳草至始至终没有为他说一句话。他觉得真是绝望,别人可以诬陷他唾弃他,他都无所谓,唯独叶芳草不相信他,让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所以到后来,他就不再为出声为自己辩护了,他的沉默等于默认了整件事情。
案件很快就水落石出:江连天利用午休的时间去偷叶芳草晾晒的内衣裤,拿回篮协活动室。此举刚好被篮协的两个高一的会员撞到。高一的会员要把事情告知学校,江连天威胁他们不许说,他们不依。然后三个人发生了口角,进而上升为武斗。
雷主任问他们三个人:“你们对事情的经过有什么异议吗?”那两个高一的说:“没有。”江连天还是不出声。
雷主任对那班主任和小高一的说:“那你们先回去吧。江连天叶芳草你们留下来。”
雷主任说:“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对江连天同学这种让人不解的行为的惩罚。叶老师你有什么看法?”
叶芳草终于开口了:“我认为不应该处理。第一,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如果全校通报处分,会对他的名誉产生很大的影响;第二、如果真的要通报处分,我就会被牵扯出来,我还要在这里做人。所以我认为,冷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
雷主任说:“可是这样的话就不能达到警示的作用。”
叶芳草说:“迄今为止,应该就只有我被偷过这样的衣服,那也就是说这样的事情是很偶然的。既然如此,不宜大肆宣扬,以免给心术不正的人提供新的思路。”
雷主任说:“既然你是这样看的,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但是在这里说清楚,这已经是江连天第二次严重违规了,如果还有下一次,马上开除。希望你江连天好自为之。”
江连天还是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说。叶芳草的表态让他非常意外。他刚刚就在心里盘算,如果真的被全校通报处分,他一定会转学,可是现在,好像还不需要,但是那两个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叶芳草神情冷淡,她不愿相信这事儿是江连天干的,但是好像真的是他干的。她向雷主任提出那样的要求,确实有自保的成分,但是更多的是为了江连天着想。她知道青春期少年的自尊是非常脆弱的,一定起码不能践踏,即使他错了,也要想办法保护。江连天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从他沉默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在乎结果了。所以,,在走出政教处的时候,他对叶芳草说:“我不会感谢你,但是我希望你相信,偷衣服的事真不是我干的。你与其维护我的尊严,不如相信我的为人。”
叶芳草的心忽然很痛很痛,她想在他的眼中找到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不愿意看她,自顾自地走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