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开元的身影出现在远离广州的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他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草帽,在一条小街上转了一会,然后钻进了街边的一家修鞋店。之前他已经看到王柏石留下的记号,而修鞋店正是约定的接头地点。
古开元背对着街道坐下来,脱下了脚上的一双破旧的布鞋,递给鞋匠:“重新掌个鞋底。”鞋匠点点头,接过鞋子便开始干活了,古开元把手中的蒲扇摇了几下,然后把扇子插在了后腰上。扇子上面没有什么图案,只有四个红色大字“反帝反修”,不过那个“修”字明显少了一笔,成了“俢”。
这时候,王柏石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他来到修鞋店门外,朝里面看看,看见了古开元背上的那把扇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便走了进来。
鞋匠看见他进来,抬起头来热情地说:“同志,修鞋?”古开元还是背对着大门坐着,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王柏石看了看古开元的背后的蒲扇,然后拿起一双店里自制的皮鞋,夸道:“一摸就知道你这鞋做得好,穿上会很舒服。”
鞋匠高兴地笑起来:“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给你也做一双?保证比你手里这双还好。”
王柏石也笑了笑:“下次吧。”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古开元等他走了,有些猜疑地问道:“刚才这人不是当地的吧?”
鞋匠摇摇头:“好像不是。”
古开元看了看修鞋店里的挂钟,已经五点过了。他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抓过鞋匠刚补好的布鞋,给了钱,匆匆走出大门,在街上转了两圈,然后便朝码头走去。
一排机动船停靠在码头上,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差不多的船上都飘散出淡淡的炊烟。古开元看了看船身的编号,走上了其中的一条。
船舱里船老大和老婆,还有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准备吃饭,突然看见古开元站在外面,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赶紧热情地把他迎进来:“表弟,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吃饭。”
古开元一边推辞着一边坐了下来。
船老大叫老婆摆上了一双碗筷,然后问:“你可是好久没有下来了。”
古开元笑着点点头:“队里不给我派活儿,哪儿有机会来呢。”
“你这不是来了。队里让你过来运货?”
古开元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是,运一批化肥。活儿倒是有了,可昨天晚上我的船在西湾让人给偷了。”
船老大的老婆吃惊地看着说:“偷船?这些年我们这儿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男孩子一边自己埋头吃饭,一边不时偷偷看看古开元。
古开元附和着说:“是啊。谁想这年头还有人敢偷船呢。今天一早我就去西湾派出所了。派出所说问题不大,可是……”
船老大看出古开元有些为难的样子,爽快地说:“有什么事儿,你说。”
“可是等派出所把船找回来,谁知道都什么时候了。生产队里还等着我把化肥运回去呢。我想,能不能接你的船用用,我把化肥运回去,马上就给你还回来。”
一听是这事,船老大迟疑了:“别的都好说,这事儿可不太好办。”
古开元急忙拿了一叠钞票出来,放在桌子上:“表哥,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点儿钱就算是租金行不行?”船老大看着那些钱,没有说话,看样子是有些动心。
他老婆看出了船老大的心思,急忙把钱推回到了古开元面前,说:“这可不行。船是队里的,真要收点儿租金什么的,那也该交给队里。”
船老大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摇头说:这还真不行。现在上面派来的“四清”工作队正在公社呆着搞运动呢,我可不敢私下把船借给你。要不然,我一会儿去跟队长说说,只要队长点头同意就好办。钱不钱的就不用说了。
古开元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了那个男孩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他顿时有些不安起来,便说:“既然让你们这么为难,那就算了。我去另外想想办法看。”说着古开元站了起来。船老大和他老婆只是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就把他送了出去。
等古开元上了码头以后,他们回来重新坐了下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他是谁!他的照片都贴在墙上了!”
船老大和他的老婆听了以后都睁大了眼睛。船老大探出头去,看了看古开元匆匆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接着埋头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