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画皮怨
“炳炎,再盯着那石头不做事情,我就把你剥了做围脖!”风锦“哐”地一脚踹开炳炎的房门,把炳炎从床上拽起来。
“哎呀呀……”炳炎使劲挣扎着,想要摆脱风锦的魔爪。
“再看他现在也只是个石头蛋,不会变成人形的。”
自从白暮告诉炳炎上次救下来的小子会像小鸡破壳一样,从石头里出来后,炳炎就成天抱着那石头不撒手,想要看看他会不会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
天外天是众上神退位后的隐居之地,在此居住的凡人也都是各远古部族的直系,浓郁的仙气很容易孕育出生灵。天外天仙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有求居,但就算仙气再浓郁,要想魂魄依附仙石成形也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完成的。
“再抓着不放,老子一拳把它轰了!”风锦吓唬炳炎,“走,出去接客了。”
“是迎客啦——”炳炎不满的嘀咕。
“就喜欢说接客了!”
有求居一楼大厅。
“童童……”炳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风锦抓着衣后领,吊在半空中。
“行了,放人家下来啦。”白暮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好像自炳炎来了以后,风锦活泼了好多呢。
“哼!”炳炎脚刚着地,立刻就躲到白暮身后,扯着他的衣后摆,“童童,阿羲好坏的,他说要轰碎玘玘(qi,音同奇)!”玘玘是炳炎给那天救下来的小子取的小名,全名是垚(yao,音同瑶)玘①,白暮自创。
哟嗬!这小子学会告状了!风锦横了炳炎一眼,随机讨好的冲白暮笑笑。
风锦哪里敢真轰了那颗仙石,里面不仅有那妖怪夫妇的五百年修为和天外天孕育的灵玉,还有白暮与他的元神力。那修为和灵玉他是不在乎的,但一拳轰下去,白暮的元神力就白浪费了,就算白暮不心疼,他都觉得心疼。
“我就吓唬吓唬他。”
白暮翘着嘴角,挑眉斜眼看他。
“哼,那就更坏了!随便吓唬人,罪不可恕!不知道有句话叫吓破胆子么,要真把我胆子吓破了,看你怎么办!”炳炎在旁边煽风点火,“童童,他还说,叫我接客……”
接……客……
白暮眼含刀光剑影,“唰唰唰”朝着风锦飞去。
小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炳炎在旁边:我得儿意的笑啊我得儿意的笑……
风锦眯眯眼:“笑笑笑!眼睛都挤没了!”风锦又恶狠狠地瞪着炳炎,还在笑!
“童童,你看,阿羲他好凶哦!”瞪吧瞪吧,再瞪,眼珠子掉出来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白暮拍拍炳炎的头顶:“去屋里看着客人去。”
“哦——”炳炎故意拖长音,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从风锦旁边走过。
虽然趾高气昂,但也没有再惹他,要知道风锦发怒,可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臭小子!”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斗气。”白暮等炳炎进屋了,拉过风锦的袖子,带他在桌子旁坐下。
“哼!”风锦头一扬,用鼻子发出一个音节,很不服气。
“都是你宠的,他都能上天了!”
“是是是,我宠的,以后约束他。”
“哼,”风锦扁扁嘴,还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话题,“呃,忘了还要说什么了,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呵呵,行,想起来再告诉我。”
……
“童童,这次的客人是来干嘛哒?”
等风锦进了画轴,炳炎从房间里出来,凑到白暮身旁。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白暮正端着瓷碗喝茶。
他翘着小兰指捏着碗盖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刮着飘在面上的茶沫。
等他慢悠慢悠的向碗里吹了口气,再喝上口茶,才回了炳炎的问题。
“画皮。”
“啊?!”炳炎没听懂。
“就是像《聊斋》里的画皮一样,剥下皮,重新装上另一幅皮。②”
炳炎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心升起,穿过脊梁骨儿,直至头顶。他庆幸自己没有及时迎客。
白暮说得很平静,但其实他刚开始看见那客人时也是心里一阵恶寒。
那客人刚来的时候,也是把他吓了一跳的。门外,分明就是一只刚死不久的画皮鬼。
白目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盗笔》里描述的脱下金缕玉衣的血尸③。
说来,那画皮鬼的原身也真是可怜,在家要受继母和继妹的虐待,被送进当地巨贾苏家后,给了苏家少爷苏玉楼做小妾,最后还因流言被剥皮。
……
“童童,你想什么哪?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理我。”
白暮回过神,定定地看着炳炎,正想说什么,房间里突然传出声响。
是那只换皮完成的画皮鬼。
炳炎赶紧站起来,贴着白暮坐下。
“柳姑娘,一切皆有因果,世事轮回自有报应,你又何必搭上自己。”
柳如絮,也就是那画皮鬼,和白暮对坐,面皮光洁如玉,已经没有了换皮前的狰狞模样。
“我当然知道世间的因果报应。但是我要等多久才能看到报应?十年?二十年?还是要等他们都死了、下了阿鼻地狱才能有报应?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回去,只会和他们一起下地狱,永远留在地府做鬼奴。我不是佛,不会渡你,但作为有求居的主人,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样做的后果,这是有求居的规矩。”白暮放下茶杯,看着大门,“出了这道门,你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白暮一挥手,柳如絮已经到了门口。
“想好就做决定吧。”
柳如絮毫不犹豫的出去了。
白暮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一团闪闪发光的球状物。
“这是什么啊?”
炳炎凑过去好奇的嗅了嗅。
“柳如絮的三魂。”
“哈?”
“柳如絮执意要返回凡间报仇,作为交换,她要交出自己的三魂。这是她的三魂结成的灵体。而三魂七魄中任少一样,都会致使她不能进入轮回道投胎。不能投胎,就只能留在地府做鬼奴。鬼奴,又是地府最下等的鬼……”
“啊——”炳炎这一声转了好几道弯,“那她不是要受很多苦?”
“是的。不过所幸她是与有求居做的交易,若是遇上别的……”
“别的什么啊?”
“别的……像有求居这样帮着‘做事’的。”
“那别的都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会像有求居这样神通广大,还给她留了别的机会。”
“什么意思?”
“你就别管了。”白暮摊开手,那灵体飘到白目手上,凝成一颗珠子。
“咦?”炳炎伸手去抓,白暮却先他一步,反手把珠子收起来了。
“给我看看嘛——”
“不给。”
“小气!”
“你拿着也没用,给你了还会弄丢。”
……
阙城苏家最近新进门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少奶奶。
“寻你来到金山寺院,
只为夫妻再团圆。
若非青儿她拼死战,
我腹内的姣儿也命难全。
莫怪青儿她变了脸,
冤家!
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④
“好!”
一曲终了,台下叫好声不断。
第一排的绝佳位置上,一华裳妇人从腕上褪下一只水头⑤极好的翡翠镯子扔上台去,正是那苏家新娶的少奶奶卢清清。
“赏了!”
卢清清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娇媚却不风尘。
“今儿这戏唱得好,凡是上了台、露了脸儿的,都赏二十两银子,打杂的赏十两,班主赏五十两。苏林,拿了钥匙,带他们去苏家领赏吧。”
“哟!谢少奶奶赏!”
“谢少奶奶。”
苏玉楼,既然你这么看重苏家的家财,那我就要你看着,这万贯家产,是如何在你手上败落的。
……
“卢清清!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见玉楼!……贱人!婊子!小妖精!狐狸精!……”
叫骂的女子被囚于铁笼中,双目赤红,衣衫破碎凌乱,身上裸露的皮肤满是青紫的伤痕。
卢清清徐徐走近铁笼,被骂了也不恼不怒,幽幽地叫下人搬了一张椅子来坐着。
苏玉楼自卢清清进门后,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再加上卢清清给他塞的通房、小妾,苏玉楼整日都泡在温柔乡里,哪里还想得起这南苑角落里还有个被锁住的女人,柳丝丝。
等那女人骂不动了,卢清清才开口说话。
“柳丝丝,你服侍了苏玉楼那么久,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他最恨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啧啧啧,都多少天了,还像被抓时刚和人苟合过的样子,居然还妄想见到苏玉楼!”卢清清俯下身子,贴近牢笼,低声说,“谁才是贱人谁才是婊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年柳如絮是怎么被休弃的,你也清楚。柳丝丝,柳如絮的皮,还好剥吧。不知道你的皮,是不是也那么好剥呢?”
柳丝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笼子,牙齿上下磕着,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
“原本苏玉楼只想着剥柳如絮背上的皮,毕竟柳如絮服侍过他,又替他招待了那么多男客,不看功劳,也看苦劳,想要留她继续做事的。不是你在暗中加了把火,指使你弟弟去奸/污柳如絮,造成乱/伦的假象,让苏玉楼恼羞之下要了她的命,扒皮的时候还不给用麻药?不是你,在剥完她的皮后发现她还没死透,把她扔到树林,还在她身上倒了蜂蜜?柳丝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了遭天谴的事,是会有报应的,现在报应来了。放心,整个苏家,都会陪着你一起下地狱。”
卢清清的声音低而不哑,依然清丽。但听在柳丝丝的耳中,却犹如恶魔说话。
她全身颤抖得厉害,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你,你,你是从何知晓的?!你怎么会知道的!”柳丝丝一边嘶吼一边把手伸出笼外挥舞。
卢清清快速向后退了一步,没搭理她,转身对侯在一旁的下人说:“柳姨娘的疯病又犯了,再给她喂上一碗药,收拾收拾送到风月楼。昨天的恩客们肯定都等不及了,注意着点儿,可别让他们玩死了。”
柳丝丝还不知道吧,昨天的恩客里,还有她那个贪财的爹和好色的弟弟呢。父子同时上青楼喝花酒,还参与了对自己女儿和姐姐的轮/奸战,这才是真正的乱/伦!
“是,少奶奶。”
苏玉楼沉浸温柔乡,早已不再管账,西苑多得是女人,每月都有一笔不少的开销,卢清清又是刻意出手阔绰,苏家早已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西苑的妾室中,有不少烟花女子,头牌、清倌都是艳名在外、被卢清清或苏玉楼赎回去的,难免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苏玉楼渐渐在房事上体力不支,卢清清就给了他金丹服用。苏玉楼学皇帝一夜御数女,花柳梅毒再加金丹服用过量,直接死在了通房的床/上。
苏家老爷病重在榻,听到噩耗就昏过去了,刚醒来又听到苏玉楼的真正死因,一口气没喘上来,气死了。
苏家,在苏玉楼手上败落了。
苏家连死两人,丧事是一起办的。由于挥霍无度,根本拿不出银两,丧事办的并不风光。
苏家败落,苏府里的东西偷的偷,抢的抢,早没了往日的风光颜色。
被送到风月楼的柳丝丝没有避孕措施,怀胎七月早产,生了一个四手四脚的怪物出来,再加上卢清清特意安排的乱伦的好戏,柳丝丝彻彻底底的疯了。
柳如絮终于报完仇了,安心的披着名为卢清清的皮囊去地府报道做一名鬼奴。经过荼蘼花海,看到了正在受苦的苏玉楼和柳丝丝。
“童童,她报完仇了?”
白暮和炳炎趴在后院的井沿上,看着时光井反射的凡间事。
“恩。”白暮关掉画面,手上出现一方叠得整齐的裸色像是布的东西。
“你手上拿的什么?”炳炎伸手去摸。
“柳如絮以前的皮。”
白暮轻描淡写,炳炎毛骨悚然。
他“嗖”的一下收回那只犯贱的手,看着那方人皮,一阵恶寒。
“那,她以后就只能呆在地府喽?”
炳炎绞着手指,紧张又小心的问。
之前白暮说的不太清楚,那柳如絮还有什么机会?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的。”白暮攥紧手中的皮,又松开展平它,半晌,凝视着炳炎:“炳炎,人是这世上最复杂最多遍最容易被异族附体或变成异类的生物。在赋予他们完整的七情六欲与三界中一定的地位的同时,也留给了他们堕落的祸根。炳炎,做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妖族虽然不能天生拥有人形,但却比这世上许多东西都干净得多。”
炳炎正想着“什么才算是意外”,白暮这一席话思维跳跃的太快,让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
白暮拍拍炳炎的头顶,起身走了,留下炳炎坐在大厅里发呆。
(本章完)
注释:
①垚玘:垚,古代同“尧”。意为山高的样子,多用于人名。玘,一种玉。宋?陈鹄《耆旧续闻》中就有“王氏之琪、圭、玘、琰,器尽璠玙。”
②画皮:《画皮》的电影改编愈行愈远,朱虹版最忠实于原著,影片专门交待了这是蒲松龄听过路茶客讲的故事———一个屡考不中举的书生与女鬼的故事,且不无原著中伦理道德的批判、“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警世寓意。《画皮》改编的三部电影中,朱虹版的很书生,王祖贤版的很神怪,周迅版的很琼瑶,但殊途同归,都告诉了我们同一个道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陌生女人不要带回家。没看过原文的可以看一下,度娘搜得到的。
③《盗笔》就是《盗墓笔记》的简称。金缕玉衣:玉衣也称“玉匣“、“玉押“,是汉代皇帝和高级贵族死后穿用的殓服,外观与人体形状相同。玉衣是穿戴者身份等级的象征,皇帝及部分近臣的玉衣以金线缕结,称为“金缕玉衣“,其他贵族则使用银线、铜线编造,称为“银缕玉衣“、“铜缕玉衣“。起死回生的说法是杜撰的,只是美好愿望而已。在《盗笔》中,金缕玉衣以及血尸是出自第一卷的七星鲁王宫。
④这是梅派京剧《白蛇传》的经典桥段,属于第十四场——断桥。
⑤翡翠的水头实际上是指“润泽“的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就是透明度。一般而言,质地细腻的翡翠其透明度就好、水头长,但实际的情况也有例外。颜色和水头之间也有相关性,如果颜色很深,一般水头也会受到影响。总的来说,水头好且绿色好的翡翠一定是高档的品种。水头与颜色的配合是评估翡翠质量及价值中很重要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