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一个庄严肃穆的白面书生在两位高大魁梧的鬼差簇拥之下,自坡下走来,道路中间的人们都纷纷让向两旁,留出中间一条空道来。鬼差狠狠地瞪了顾少龙一眼,便一脸恭敬的迎了上去。
“马督使。”鬼差先弯腰行了个礼,再将手中书册捧上,这才接着说道:“是罪人顾少龙。”
鬼差这也是取了个巧,他本是门吏,职责只是辨其真身,驱其前行,其罪其罚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只不过做的久了,对其中略知一二。是以当他看到顾少龙手上竟有76条人命时,一时没忍住,调侃了几句,不想引发了一场冲突,若是细细盘算下来,这喧哗之罪他多少也得担点责任,是以他不说缘由,只是点出了顾少龙的名字。
马督使接过书册,翻看了两下,突地双目一瞪,盯着顾少龙厉声道“你这顽徒,轻取76条人命,212人因你或伤或死,其罪深重,竟然不思悔改,还敢在这黄泉之地放肆!”
顾少龙头一昂,本想辩白几句,却被马督使那凌厉的目光打断,耳边又传来他那字正腔圆的调调。
“华夏共和国?!哈哈哈!”马督使仰天长笑。这一笑不要紧,吓得鬼差不禁脸色一变,感情刚刚的调侃之言,那马督使是听到了的,他正准备上前告罪,忽又听的马督使娓娓道来,不觉心中一安,这才便自静下心来。
“天下之道本以人性为之根本,人聚的多了,便才又分出善恶,汝若一人在世,何行为善何行为恶?只因众生平等,这才分出了善恶。此善恶不在乎于你所为,而在乎于彼所受,只要侵犯他人之权益,便之为恶。命也,人之根本,尔冠以国之利益,取他人之性命,还敢大言不惭,辩其为大义?殊不知何以为国?何以为民?何以为命?民聚众以为国,定律以替天法,纠其本国之民众利益以伤他人性命。可笑,可笑。”马督使话锋一顿,忽转向顾少龙问道:“我且问你,商人逐利以害他命可有罪否?”
顾少龙听的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不过最后那一问倒是听得很清楚,他回道:“那自然是有罪的。法律里自~”
“那若是天下商人,聚集一处,据地称国呢?”马督使打断他又问道。
“这~”
没等顾少龙多虑,马督使又接着问道:“如若是定下国法,杀人无罪呢?”
“那不一样。”顾少龙终于插进话去:“国家是要有历史的,法律那是有依据的。”
“哼,历史?依据?姿态不恭也是依据?”
顾少龙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忽地想到,前段时间还真有这么一个国家因为某人姿态不恭而被枪决的,继而他又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么几个国家,虽说还没到杀人无罪的地步,却也充满了违反常理的事实,在这些国家,是非对错也没有了明显的界限。比如塔利班就曾颁布过禁止电影电视,严控娱乐活动;男人必须蓄须,女人必须蒙面,不允许妇女接受教育和就业,违者将受到严厉惩罚的这些个政令。
“那是极少数的。”顾少龙说道:“我这不一样,我相信我的国家。”
“一不一样不由你说了算。己所不欲,勿施予人。我们这里没有国,只有命。来人啊。”马督使一声令下,两个鬼差倾上前来,一左一右将顾少龙架了起来。
“罪人顾少龙,前世罪孽深重,死后还不知悔改,竟敢在这地府门前,喧哗放肆,本督使今日就在此,罚其拔舌之刑,以敬效优。”
马督使说完只是一扬手,顾少龙就觉得喉头一紧,整根舌头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拽着向外扯,升出嘴去足有一尺。紧接着‘啪’的一声,舌头连根断了,顿时一股剧痛充斥着大脑,绝望的是,在他昏厥之际,耳边还依稀传来马督使的声音:“先送去十层,轮转一圈再送判罚司判定。”
“是。”两个鬼差架起顾少龙就准备向地府之门走去。
“等,等。”马督使忽然焦燥起来,他摆摆手,示意那两个鬼差将顾少龙放在一旁地上,接着他转向刚刚负责接待的鬼差问道:“这事略有不妥,你可都查清楚了?”
“是,是,都查清楚了。”不过这鬼差也不懂什么叫不妥呀,他干脆捧着书册一字一行地念了起来:“顾少龙,男,享年29岁,出生于北纬28度,南经……”
这马督使也不知在听没,就听他自己念叨着,舌头,舌头的。忽的,他一拍大腿失声道:“是鸡舌。快查鬼畜道!”没等鬼差反应,便又自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册,自己翻阅了起来。
洁白的一页书册上映有寥寥6个大字-------禽鸡也,足三月。
那鬼差探着头也看见了,这一看,那身为门吏的鬼差吓出一身汗来:“马督使,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我,我。。。”一连三个我字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话说这入鬼畜道的,本是罪深之人,在地府中受过刑后,其魂魄失之八九,不成人形,再责令其入鬼畜轮回,这一来有惩治之意,二来也是因其已失人形,让其修身。这修成人形的过程十分痛苦,而且漫长,往往要十世,百世,千世,不过,也正因为这过程痛苦漫长,所以地府之中对鬼畜道修成归来者,必示优待,以示期许。如果这顾少龙真是鬼畜修成者,那这鬼差的罪名可真是不轻,是以他一见鬼畜道上真当有所记载,当时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哪有一世还只待了三月就恢复人形的,而且地府之中也并无他来往之记录,前世之罪也一个未罚,你且安心,他顾少龙必不是那鬼畜道修成者。”马督使说了些话安他人之心,自己却是满肚子疑虑。不过也不能怪他,像顾少龙这样,前世未清私入鬼畜的,那是闻所未闻的,再者说了,那鬼畜道也不是说你想进就能进的,在那混沌之地不还有正负磁场相隔吗?如果真乱了套,那现下这地府之中还不鸡鸭满天飞了。想到这,马督使禁不住抬眼向远处望去,生怕真有什么鬼禽窜到这来。
那鬼差听完马督使的话,渐渐还过神来,一抬头见那马督使仍是一脸难色,忙告罪在地:“小的失职,还望督使大人恕罪。”
“唉。你且起来。”马督使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了不少,悠悠说道:“小李子啊,你可还记得催判官?”
“催判官?”一个红鼻子蓄着一脸山羊胡的老头子模样浮上心头,小李子答道:“记得,典正法严,一丝不。。。。”小李子话说一半,突见督使一脸不悦,想起一件事来,忙改口道:“就是太过迂腐了。”话说完,见督使微微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他这人就是太过于迂腐。若就这样将这罪人发往地府,他必以此为借口,告罪我们。”马督使见小李子一脸茫然,便接着解释道:“顾少龙虽非鬼畜轮回者,却也有那鬼畜修成之果。”
小李子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算盘,小声说道:“督使,要不然,就许他投胎去算了,也算圆了这鬼畜轮回之道。”说白了,这顾少龙上刀山下火海的与他们何干,至于顾少龙这前世罪孽,一世之罪一世消,转世了,也就再没有顾少龙这号人了,到时管他叫张三李四的,自有那当世的罪孽。
马督使哪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刚刚义正言辞的训了他一顿,如今却又要放他转世而去,心有不甘,虽早已想过其中历害,但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决心。小李子见马督使仍旧举棋不定,忙又接道:“不如就给他寻个贫苦人家,匆匆数十载,转瞬即逝。”“匆匆数十载。对呀。”马督使眼睛一亮,道:“成了,我有主意了。”
马督使清楚,要拿这顾少龙问罪的话,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的鬼畜转世,如果就这样罚他下了地府,受刑之时必然会有鸡魂相示,免不了传出风声。不过,如果让这小子去人世间再度个人形回来。那到时来到了这地府门口,就凭他顾少龙这三个字,嘿嘿,这十八层地狱,他该下的还是得下,该受着得还是得受着,便宜不了他。
马督使打定主意,就这样那样的向小李子传耳授意,说到最后,自怀里掏出一贴鬼符叮嘱道:“你可记清楚了,动手之前,先贴于他背。去吧。”小李子一边听着,一边应着,伸手接过鬼符藏于怀中,便和另一鬼差一道,架着顾少龙右转向那廊桥走去。
“来来来,喝了这碗孟婆汤,前世恩仇一笑光。”桥头,一个枯黄的老太婆弓着身子,从一个黑漆漆的小桶子里,不断舀出热汤。那个小黑桶子就像是舀不完似的,热汤一碗接着一碗。等待转世投胎的人们,排着队伍依次喝着热汤,一个接着一个走过桥去。
不过,顾少龙却没有喝着。两个鬼差和那老太婆打了声招呼,就直直架着他过去了。当然这也是马督使计划中的一环,不能抹去他前世的记忆,当他再次光临地府之时,他只能是顾少龙。
等到顾少龙醒过来,他已然过了桥,坐在河对岸了,他身边还有个鬼差护着,旁人看着倒似押解犯人一般。不过,顾少龙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还沉浸在刚刚的痛苦回忆之中,那喉咙上还火辣辣的痛呢,而且刚刚那舌头绷断的场景还印在脑子里没有丝毫消退呢。“哦,你醒了啊。”他刚一睁开眼,就见那鬼差嘘寒问暖的,心里忽然就那么暖和了起来,他嘴里呜呜叫着,倒似找着了一个倾述的对象。
“别急,你慢慢说。”小李子堆起一脸笑意。
“呜,我?”顾少龙还当真说出话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可等他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更是惊的站了起来。不是说去地府受刑吗?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小李子看出他的疑惑,忙解释道:“刚刚弄错了,这不,督使大人派我亲自过来,帮你找一户好人家。”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刚刚还要打要杀的,这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吧。顾少龙望向那鬼差,心中不免又多了三分感激。这鬼差虽然说话难听点,倒也是个正直之人,只怕刚刚是我晕迷之时,这鬼差帮我向那督使直言了几句吧。想到这,顾少龙满怀感激地朝那鬼差点头表示谢意:“多谢鬼差兄。”
“哪里,哪里。”小李子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应着,一边看向别处,忽又指向河面道:“你看,地府冥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