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入春,冰面有些见融,但三月的寒风,夹着雪丝儿扑面而来,一股股寒劲生生往骨头里钻,冻得翠如一个激灵连着一个激灵。
虽然是簇新的小夹袄,到底不如家里的虎皮裘衣,只是曾经的一切,如今再想来,也只能算梦一场了,原来的季轻言,如今的翠如胡思乱想着。
吱呀一声,一股子寒风又透了进来,翠如循声看了眼,只见幺妹端着火盆,身量不高手脚倒是灵活,一个扭身带上了房门,安放好了火盆,合上木窗,翠如这才感觉一股暖洋洋的的气息扑面而来,血液似乎又恢复了活力流向四肢百骸,可刚松乏些了,随即又被浓烟呛了几口嗓子。
“幺妹,你这是弄的什么炭火,怎地这么大的烟?”翠如有些嗔怒。
“姑娘,就这还是管事特地关照的呢,要知道别的屋的姑娘只是抱着手炉,已经很好啦啊。”幺妹对翠如突然的发火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直觉得新来的姑娘是神仙一般的人儿,不是长相模样,要知道楼子里长得花儿一样的俊俏姑娘多了,但翠如姑娘不是,不冷不热冷冷冰冰的,但好像骨头里有些东西会发光一样,她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不一般,眼珠子总是控制不住的跟她跑。
翠如有些发愣,是啊,这是宜春院,哪里来的银霜炭火啊。随即岔开话题,“幺妹,你去过楼子外面么?”
幺妹蹲在炭盆边一边扒拉着炭火,让它着的更旺一些,火光映的小脸红扑扑的,她一面认真的想了想才正经的回答道“以前去过,好像有个很宽敞的大街有个卖糖人的,他的糖人可好吃了。”幺妹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一边迷迷糊糊的想着,她好像就是拿着糖人来的这里。
“那你是被怎么卖进楼子里来的呢?”翠如本是为避免尴尬没事找话,没想到倒真是问出了几分兴致。
“那时太小,记不大清楚了。”幺妹想了想又摇摇头。
“那别人怎么说呢?”
“张妈妈说是我自己走来楼子的,她看我太小可怜才收留了我。”幺妹答道。
“那婆子~”翠如想到昨夜那浑身上下闪着金光,一股子财迷疯做派的老妈子失笑道。于是也随即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夹袄道“走,屋子里闷了,咱们去找妈妈聊聊。”
夜晚处处灯红酒绿,丝竹软语。没想到白日里的宜春院竟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回廊曲折,空中不时荡着几片雪花,这会儿子姑娘们都休息,只是零零散散几个洒扫,一番看下来,竟是一片美景幽幽,甚至还有那么几分书香儒气。
翠如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激起了几层浪,看这宅子的规格,怕也不是一般的青楼楚馆,还好昨夜里运气不错,不然凭这架势,怕是瞧不上自己的蝇头小利。也真亏了闲清,怕把自己弄到小馆子里跑了还是没有客接?
“姑娘,前面就是妈妈的住处了。”见翠如停在原处发愣,幺妹叫道。
“只管带路便是。”翠如强压下心中那一丝丝不确定,故作淡定的说道。
“常言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们是掐着点来的还是又跑到我肚子里做了一趟蛔虫不是?妈妈我这刚念叨着你们你们就来了。”门厅大敞着,翠如一眼就看见张妈妈坐在太师椅上手托着镶金烟袋笑骂着,也福了福身子笑道。
“挽轻跟妈妈投缘,不然又怎的独独进了这宜春院,又单单入了妈妈的眼。”
“挽轻?”张妈妈惊讶的看了眼堂上的人,身姿清丽,眉目灼灼,随即了然“换个名字好,以前的名字俗了。”
“嗯,如今妈妈赏了挽春阁,挽轻改名,也权当时时记着与妈妈的缘分。”虽然身承了翠如,但她实在不愿翠如和她的名字无论哪一个出现在这种肮脏的地方,逝者已矣,如今她只是一只复仇重生的鸟儿,换个名字,让过去都干干净净的离开。
见张妈妈没什么反对,如今的挽春取出连夜写出的计策递了上去,自己在张妈妈下首坐了下去。
张妈妈也不管她,随手放下烟锅子,只见密密麻麻,却是蝇头小楷,字体娟丽。并不显得眼花缭乱。越看下去就越是心惊,却不说行书文笔通达,条理清晰,就是写的这些内容,也有理有据,真真的大可一试,只是看到高潮处,生生戛然而止,张妈妈意犹未尽,眼神中有了些许笑意“接下来的呢?你这丫头不会跟妈妈这还藏一手吧?”
见张妈妈如此表情,挽轻七上八下的心也稍稍平定了几分,面上笑道“哪里敢跟您玩捉迷藏不是?只是您也看了,这东西还算巧妙,却也容易效仿,要是走漏啥风声,别说赚钱,就是把本也得赔了进去些,而且时间紧,回头妈妈琢磨几个人选具体操办,我再把实施细节赶一赶给您,您看这样可好?”
“好,好,好,怎么不好。”张妈妈大笑,她似乎看见金光闪闪的未来再向她招手,她现在甚至有些等不及要去办这件大事了。
如此挽轻才终于舒了口气,起身对着张妈妈又是一福,张妈妈作势要扶,嘴上还道“你这丫头,果然是大家出来的,俗礼这么多。”
“季府家大礼多,妈妈莫怪就好。”挽轻顺着张妈妈的手起身,而她本身也并非真的要施礼,只是想试探一下张妈妈对自己的态度,如今这反应,看来是自己终于成功走进了她的视线。
“怎么会,你知书达理又聪明伶俐,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怪罪个什么,赶明儿妈妈就去南山寺烧高香,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感谢老天给了妈妈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女儿。”张妈妈年今年的头香果然没百抢,老天这么快就给她送来尊小财神,脸上更是乐得笑开了花。
“挽轻有个不情之请。”挽轻踌躇道。
“说吧说吧,咱家挽轻这么乖巧懂事怎么会提什么不情之请。”
“挽轻明个儿想出楼看看,想想具体的作做法。”见张妈妈面露几分犹豫,挽轻又说道“您也知道挽轻之前在季府小姐身边,根本没出过几回府,虽有几分见地但好多事情本就是空想,如今都实地看看,再做起事来更有几分把握不是?”
“楼子里没有这个先例……”张妈妈拾起角桌上的烟锅吸了一口。
“妈妈本就不是拘泥的人。”挽轻怕马道。
“哈哈,也是,拘泥又怎么敢用你个小丫头。去吧,叫上张三,人身地不熟的,这地带才最是熟悉,让他给你当当向导多逛逛。”
“谢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