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狰狞,倒不如说是因痛苦而面容扭曲。
店小二被东方焱这般样子吓得后退了两步,但随即想到他中了忘川草毒,又装起胆子,一脚踹向东方焱的小腹,将他踹倒在地。
“小畜生,敢吓唬老子。真当老子是吓大的?”一边说着,一边又狠狠地踢了倒在地上的东方焱数脚。
然而此刻,东方焱却丝毫感受不到外界带来的疼痛。自那玉镯离手之后,体内的太阴冥火本源仿佛被什么点燃了一般,火焰大盛,无穷无尽的太阴冥火之力席卷他全身的经脉。原本才刚刚适应了广寒真气的经脉,又怎能承受得了如此狂暴的灵力?
东方焱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经脉仿佛被活生生扯断,这滋味,当真是痛不欲生。
店小二又狠狠踢了好几脚,方才罢休。而后拿起东方焱放在桌上的包裹,打开来看。包袱中,除了一些衣物外,尚有几片桓风当日留给他的金叶子。那店小二一看到这几片金叶子,脸上顿时有了些笑容,道:“想不到你这小畜生还挺有钱,看在这几片金叶子的份上,待会儿给你个痛快。”言罢,有继续翻起包袱来。
忽然间,雪寒江赠与东方焱的玉牌进入他的视线。
“这又是什么玩意……”店小二将玉牌拿起,翻过正面,只见一个醒目的“雪”字镶在正中央,顿时面色大变,拿着玉牌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掌柜的!快……快过来!”店小二声音颤抖着喊道。
“喊什么喊!你他娘的连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都搞不定,咱还开什么黑店!”说着,一个衣着华贵,挺着个大肚子的胖子自屋后走了出来。
店小二将那玉牌递给胖掌柜,道:“掌柜的……您老人家见识广,看看这玩意是不是真的……”
这一脸横肉的胖掌柜接过玉牌,原本不屑的眼神顿时瞪得滚圆,然后将手中的玉牌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接着长叹一声,道:“这确实是飞雪令。”
“飞雪令不是只有城主和四大统领才有的吗?难不成这小子是……”店小二难以置信道。
胖掌柜一巴掌扇到那店小二脸上,骂道:“你这个蠢东西,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小子要是城主或四大统领之一,你脑袋现在还可能在肩膀上待着吗?”
那店小二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不敢再吱声。
“这小子既然身上有飞雪令,自然和那几位大人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只是如今,却要怎么处理他……”胖掌柜犯愁道。
说到这,这店掌柜不禁眉头紧皱。这座客栈本是个正经客栈,只因这胖掌柜的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些忘川草种,便心生歹念,专门挑一些落单的旅人下手。自东方焱一进店来,那眼尖的店小二便一眼看到了东方焱手腕上的那湛蓝玉镯,而后趁着到后厨报菜的空挡将此事告知胖掌柜。这胖店掌柜只道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便没有太放在心上,哪知到头来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店小二轻声道:“要不然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说着,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休你妈了个头!”那胖掌柜闻言大怒,又是一巴掌呼了过去,道,“这飞雪令是何等重要之物!杀了他,飞雪军岂能善罢甘休?日后查到咱们头上,咱们还能活命?”
店小二捂着脸,委屈道:“那您老说怎么办?”
胖掌柜思索片刻,道:“去后面再取些忘川草汁来,给他灌下去,然后把他扔得远一些。如此多的忘川草汁,足够让他迷迷糊糊睡上几天。到时候,也就忘了这儿的事情。”
“我这就去取。”店小二赶忙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小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这都是一场误会。待会你就什么会好好的睡上一大觉,什么都会忘了……”胖老板皮笑肉不笑着说道。
正说着,店小二抱着一个小酒坛跑了过来,这酒坛之中,尽是些翠绿色的液体。
“给他灌下去!”胖老板喊道。
店小二将酒坛放在一边,欲要将东方焱扶起。只是他刚一触及东方焱的皮肤,一股阴寒的力量顿时传入他的身体。
“这……这是什么……掌柜的……救我……啊啊啊啊啊!”
店小二的身上陡然间燃起黑色的火焰,那黑色火焰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杀猪般的哀号声响彻这座空旷的客栈。半张脸已然被那黑火烧得血肉模糊的他,跑向那胖掌柜,原本洪亮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他喊道:“掌柜的……救我……”
话音未落,那瘦弱的身躯颓然倒下。
但此时,他那血肉模糊的脸几乎贴在胖掌柜肥嘟嘟的脸上,这么忽然间倒下,径直压在了胖掌柜的身上。只听闻又一声哀嚎响起,那胖掌柜的身上,也燃起了黑色的诡异火焰。
这黑色火焰,自然是东方焱体内的太阴冥火。这天地间至阴之火若是沾染了什么东西,必定会将其腐蚀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果不其然,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那胖掌柜和店小二的躯体被腐蚀殆尽,连一滴鲜血,一丝灰烬都不曾留下。
一道金光闪过,池琛的身影缓缓浮现。只见其大手一挥,那跌落在地上的玉镯瞬间飞回到东方焱的左腕之上。
刹那间,一股柔和的蓝色流光自玉镯中荡漾开来,将东方焱笼罩于其中。只见东方焱脸上痛苦的神色渐渐消失,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被一道柔和的蓝光所笼罩,心中讶异非常。但他此时,分明感受到这蓝光正在进入他体内,修复着被太阴冥火所灼伤的自己的经脉。而太阴冥火本源,也在这蓝芒的压制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师父,这是……什么?”望着环绕在自己身旁的蓝芒缓缓回到自己左腕上的玉镯中,东方焱一脸惊讶问道。
池琛嘴中缓缓吐出四个字:“南冥之灵。”
“南冥之灵?”东方焱只觉这名字似乎在哪听到过,而后随即想到当日池琛初次与自己相见时便曾提起过此事,又问道,“这南冥之灵究竟是何物?”
池琛道:“神州大陆南部,有一片汪洋大海,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其名曰‘南冥’。这南冥之海历经了无数岁月,见证了无数时代的兴盛与衰亡,终于生出了灵识,有了灵体,这便是南冥之灵。”
“南冥之灵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存在之一,只是越是能够长久存在的东西,想要生出灵识也就越困难,南冥之海历经无尽岁月,终于有了意识与身躯,其修为之强,早已超出人类所能想象的范围。也正是因此,它也是少数能够压制太阴冥火的天地奇物之一。我初次见你之时,你的状况比今日还要糟糕,太阴冥火几乎将你的血脉吞噬殆尽。那时候,亦是南冥之灵出现,将你体内的伤治愈,方才让你免过一劫。你手上这玉镯中,分明就寄居着南冥之灵,但你却丝毫不知,这也正是刚一开始我怀疑你的主要原因。直至后面又发生了许多事,我才确信你确实不知情。”
“不过,你也说过,这玉镯是救你的那位高人在你出生时送给你的,想必也正是这玉镯中的南冥之灵在抑制你体内的太阴冥火。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南冥之灵甘心寄居在这玉镯中,守护一个孩子二十年呢……”
池琛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东方焱听了池琛所言,也有些恍然。难怪母亲从来不让他摘下这湛蓝的玉镯,原来,一直以来守护着自己不被太阴冥火所吞噬的,是这玉镯中的南冥之灵。
“蹊跷……还是蹊跷……”池琛忽的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师父,怎么了?”
池琛回忆道:“我初次见你之时,这玉镯并未脱离你的手腕。按理说不应当会出现太阴冥火暴走的情况,但那时你体内太阴冥火暴走的情况较之今日分明要更为强烈,但若有南冥之灵在,又怎会出现如此状况?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玄机不成?”
池琛眉头紧锁,却始终想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东方焱此刻的心情却也极为沉重,虽然非他所愿,但就在方才,他的双手确实沾染了两个人的鲜血。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双救人性命的双手,竟会有一天成为杀人的工具。
与此同时,他内心对太阴冥火的畏惧也愈来愈深——活生生的两个人,在太阴冥火的灼烧下,竟然连灰都没有留下。
一时间,东方焱的心中百感交集:我为什么要选择修真?难道就是为了像今日这般杀人吗?
池琛思索未果,只得放弃。回过神来,见东方焱神色复杂,便问道:“焱儿,你怎么了?”
东方焱老老实实将心头的困惑告诉了池琛。
却不料池琛冷笑一声,道:“大丈夫在世,谁的手上又没有沾染过别人的鲜血呢?今日之局,即便你体内太阴冥火没有暴走将他们杀死,他们也会将你扔进风雪之中,任凭你冻死饿死。你可曾想过,又有多少旅人被这二人以同样的方法害死在此处?”
东方焱沉默不语。
池琛接着说道:“当日雾林中的蛇妖,也曾残杀无数旅人。为何你觉得她的死便理所应当,而这两人的死便是你残害生命?这二者皆是滥杀无辜之辈,只不过一个是妖,一个是人。但不论是人是妖,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为什么妖就一定该死?这世上,亦有许多崇尚和平的妖族,它们甚至于会在暗地中帮助遇到困难的人类。而人类之中,亦有凶残恶毒之辈,较之嗜血成性的妖类有过之而无不及。莫非就因为他们是人,便可以为所欲为,就应当被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