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依依就和报信的小太监撞到了,从小太监口中得知永珞三天前骤然昏迷,至今未醒,依依顾不得所有猛地从御撵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宛若水上凌波仙子般足尖点地,瞬间只见一道兰色的影子飞过,人立刻就没有了影子。
身后拦之不及的乾隆看得惊诧连连,同床共枕八年,他从来不知道秀容竟然有如此好的轻功!同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乾隆下了御撵,跟随而去。
“娘娘,四阿哥……”顾不及奔上来的夏语,依依冲进内殿里。
小路子愁眉不展的守在永珞身前,看见依依立刻露出一抹喜色:“娘娘,四阿哥印堂发黑,奴才无能,请娘娘责罚。”
“此时先记着。”依依挥手打断,坐在床前。
“额娘,弟弟痛痛。”安雅小包子捂着胸口,眼里泪水涟涟。她和永珞龙凤双生,拥有强烈的心理感应,这几天她感受到弟弟心里传来的痛楚的情绪,让一向受尽宠爱甚至有点骄纵的小包子,又难受又委屈,但因为宠爱她的阿玛额娘都不在,她只能忍着。这会看见额娘,立刻就控制不住哭了。
依依心疼的亲亲安雅,让小路子先带她下去,转而望向永珞。
永珞紧紧蹙着眉,脸色惨白且绷得死死的,唇紧紧抿着,时而有几声低低的痛楚的吟声从齿缝中泄露出来。依依看得心里仿佛被什么揪成一团,扯得生疼生疼。她一手按住永珞的脉门,看似把脉的动作,实则将一缕灵气透过脉门一点点探进永珞的经脉中,同时放开神识,查看小包子的奇经八脉。
忽的,灵气似乎遇到了阻碍,寸步不得进。同时,神识里出现一团深红色的血雾,血雾缓缓的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接触到灵气的瞬间,先是后退了步,接着,如同受到什么指令一般猛地缠绕向灵气,那团血雾中一股阴邪的微微有点熟悉的气息传来,没等依依有所反应,那血雾猛然吞噬起那一丝灵气起来,一边吞噬,一面顺着灵气朝依依的经脉汹涌而来。
血雾离开盘踞的经脉一分,永珞小包子开始微微的舒展开来,“额娘……”一声低低的呼唤脱口而出。
依依心疼的看着小包子被折磨的没有了血色的脸,心底一股强烈的狠厉杀意汹涌而出。
血咒,竟然是血咒!究竟是谁在永珞身上下了这等邪恶的巫蛊之术?
依依恨得手指关节发白,发出咯咯的狰狞的响声,同时她加大灵气的输入,一点一点将盘踞在永珞经脉的血雾全部吸到自己的身上。巫蛊之术中以血咒为最,因为这类咒术通常会由中术者传染至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旦有一人中术祸及全家。若非永珞天生灵体,而灵气又能克制血咒扩散,这会儿只怕连安雅都不能幸免了!该死,究竟是谁,谁想对他们下手?
血咒一入体,依依立刻运气,将血咒封锁在一条经脉中。
没有了血咒作怪,永珞小包子慢慢舒展了眉头,睫毛扑闪扑闪着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扑进依依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额娘,痛痛,永珞痛痛,呜呜……”到底是小孩子,大难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额娘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寻求安慰。
依依爱怜的拍着永珞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安慰,然而没等她说话,身后一声惊喜的男声骤然响起:“永珞,你竟然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哭的小花猫儿似的永珞,依依这才送了口气般的抱着他上了床,盖好被子,又命雪狼守着永珞小包子,而后出了内殿,去往自己的寝殿。
那里乾隆正在等着她,她今天露出的马脚已经够多了。
于此同时,乾隆紧紧的握着一份粘杆处呈上来的报告,目光空落,思绪已然不知飘向了何处。报告上所叙述的秀容的生平宛如一根尖利的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头,疼的他鲜血淋漓。
若真如粘杆处收集的情报而言,秀容从未学过武,那么她比之大内高手还要高超的轻功身手从何而来?
还有永珞,永珞身体无恙,为什么秀容却从来没有告诉他?难道他不值得信任么?
“臣妾参见皇上。”
忽然,熟悉的声音传来,乾隆凝目望去,依依跪在他面前,低下的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乾隆深深的凝视着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室的静默无声。
高吴庸偷觑了神色复杂的乾隆一眼,又看了眼巍然不动跪在地上的依依,不动声色的向外移步,出了殿内,顺便关上了门,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够知道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是朕让粘杆处收集的情报,你自己看看。”良久,乾隆压下心底汹涌如潮水的情绪,将手中的情报扔到地上,面无表情道,“看完之后,给朕一个解释。”
“不用看了,臣妾没有什么好解释。”
依依淡淡的扫视过折子,即使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记载着高秀容的生平,折子里字里行间也许有她的影子却并不是她,那是和她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成为高秀容太久了,久到她甚至快要忘记了自己的真名。这一刻,望着乾隆质问压抑着怒意的深邃眸子,依依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突然之间脱下了一层束缚在她心头的枷锁。
“没有什么好解释?永珞身体健康明明没有哑疾,为何朕一点都不知道?还有你的武功,你身手好的只怕一些大内侍卫都要甘拜下风,然而粘杆处查遍了你的生平却查不到半点关于你学过武的信息,是什么样的势力竟然能逃脱粘杆处的盘查?难道这些你都不应该给朕一个解释么?”乾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强烈的压抑,以及微微的涩意,“秀容,朕与你夫妻八年,却从不知你身上藏了如此的秘密,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对朕坦诚一点么?”
依依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依依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已然朝着她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想过假死离开,想过带走永珞安雅,想过临走时留下些东西给乾隆,却从来没有想过坦诚。
乾隆是堂堂的一国之君,他之于她,可以是君王,是丈夫,甚至是喜欢的男人,却从不是可以交付信任坦诚相对的爱人。她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可以为他做所有一个女人能做的事,但却不包括真心的信任。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是她的良人。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又谈何坦诚,谈何信任?
也许乾隆是真的爱她,可是这分帝王之爱的保质期又能有多长?依依不敢拿自己的心去赌一份虚无缥缈的帝王爱情,也不想去尝试爱上帝王的滋味。
明知是毒药,依依没有那么傻,扑上去啜饮一口。
“说啊,怎么不说话?这些难道你就不需要跟朕交代吗?”依依的沉默激怒了乾隆,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深深压制在眼底的汹涌暴风雨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就要脱困而出,猛然的席卷所有。
“臣妾,无话可说。”依依抬起头,水眸清冷宛如清冽的秋水霜菊,冰凌凌一片。
她能说什么?说她不是高秀容,说她只是一缕幽魂?
“无话可说?你对朕竟然无话可说?那还有什么是你能对朕说的?”
“高秀容,你终于不再伪装了吗?现在摆在朕面前冷若冰霜的才是真正的你吧?”狂暴的神色出现在乾隆脸上,他猛地一掌拍上桌子,几乎是在同时一阵猛烈碎裂声响起,桌子顿时四分五裂,他难以忍受的咆哮道,“以往对朕的那些温柔,那些似水深情难道都是假的么?高秀容,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朕?对你而言,朕算什么?”
依依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那样犀利的质问,让她无从以对。她想说,在他面前,她有过伪装,但却保留了九分真。她想说,她可以对任何人虚情假意,却一直待他情真意切,尽管未必全是爱。她想说,她曾动过心动过情,他的爱他的宠他的保护令自己的心无法控制的颤抖,然而在这一刻她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让乾隆控制不住自己狂乱的情绪,满腔的真情换来的却是伪装,他堂堂帝王之尊,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天差地别?!充满蚀骨恨意的眸子里酝酿着足以伏尸百万的天子怒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就要狠狠掐住那形状优美的脖颈!
然而,就在手将要触及依依脖颈的那一霎,乾隆咯咯咬着牙齿直响,蓦地,他生生忍住心里翻天覆地的怒潮,手猛地一挥,顿时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声响,殿内的瓷器在他狂暴的内劲下,化为凛凛碎片。他冷冷的凝视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拂袖而去。
依依抬起头,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只觉那背影里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蚀骨的深沉痛楚以及寂寥。
她缓缓闭上眼,心口忽然间生疼生疼,仿佛被生生剜下了一大块心头肉……
“慧皇贵妃御前失仪,着令禁足三年,禁足其间,无上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随着这一则圣旨,永珞被带往了东三所所,安雅则被安排到了西三所,虽然没有明着将他们指给其他嫔妃养育,但这对于后宫内的女人而言已经是一则天大的好消息了,尤其那晚皇上怒气冲天在储秀宫内砸东西可是很多宫女太监都听到的。
同一时间,皇贵妃失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皇宫。
储秀宫内,依依盘膝而坐。
苍白的脸,额头冷汗涔涔而落。打开内视,只见那团血雾丝丝缕缕分散开来,缠绕着向心脉而去。运起灵气不断的去消弭锁定血雾,然而血雾却犹如附骨之疽,死死的纠缠住她的经脉,只要一有机会就想着向经脉行进。
噗——依依猛地吐出一口血。
这血咒怎么会如此难解?血咒,以血为咒,本不该如此的难解啊,而且这血咒先是下在永珞身上,不应该被她吸到自己身上反而更加的难解才对,除非……除非这血咒根本就是以她的血为咒的!可是,不对啊,血咒的血必须是以血配合以趾骨研磨成的骨粉为材料方可成咒,她的血好收集,可是趾骨,她身上根本就没有缺少过趾骨!
怎么会这样?那么这血咒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难道是……脑海中灵光一闪,依依猛然惊怔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挥手招来小路子,却在下一刻想起小路子已经被她派去保护安雅了,而雪狼则被她留给了永珞,同时她还给了两小包子烙有她灵魂印记的法宝防身。
看来这件事只能由她去做了。
天很快暗了下来。
当夜,依依挥退了伺候的夏语等人,下了个障眼法,若是有人进来只会看见她在床上安歇,而后又施了个隐身咒,运起灵气步伐,转而朝着承乾宫而去。
“容嬷嬷,你下去吧,本宫要休息了。”一闪身进入内殿,就见乌喇那拉氏穿着里衣,一脸困倦的扶着容嬷嬷坐在床边,打着呵欠。
“是。娘娘,你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偏殿,娘娘若要起夜叫一声,奴婢就会听见的。”容嬷嬷替她放下床帐,慢慢下去了,走出房门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门一合上,乌喇那拉氏立刻收起困顿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她忽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偶来,木偶刻得和依依有三分相似,上面全是针扎过的痕迹,上面胸口处嫣红的一点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别以为占了个好身体就能乌鸡变成凤凰!”乌喇那拉氏抽出一根细长的金针,阴狠的瞪着娃娃,猛地一头扎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依依感到胸口一阵微微的疼,好在尽力压制住了血咒,否则乌喇那拉氏这一针下去绝对有她好受的!
依依眼底一片冷芒。
乌喇那拉氏狠狠的又扎又骂了半天,才竭力的躺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魏氏那该死的贱人,难怪前世能压在本宫头上,专会这等歪门邪道,等本宫收拾了那个该死的冒牌货,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她了,那些帐本宫要一笔一笔千百倍讨回来!”
依依冷眼看着她把木偶重新塞在床底下,趁她不注意手指一勾,木偶瞬间出现在她手上,她掐了几个法诀,脑海里出现一副画面,而后又一把掐断了木偶上的血咒与自身的关系,将木偶塞在床底下,离开了承乾宫。
同时,当夜的凌晨,依依在乌喇那拉氏母家后院挖出了一具缺了趾骨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