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是中唐诗坛注重反映现实的代表作家。他论诗强调诗之作用在“补察时政,泄导人情”,同时也很重视诗的艺术表现性。在《与元九书》里说:
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贤圣,下至愚,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
白居易指出《诗经》在六经中最能感动人心,是由于它“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概而言之,他把“情、言、声、义”作为评价诗歌的重要尺度。白居易关于诗歌艺术特性和社会作用关系之认识,渊源于先秦两汉魏晋时代的诗乐理论:
《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诗品》: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的时候,humanistic study(人文主义的研究)仍旧占重要的地位。literary criticism(文艺批评)合文艺批评与人生的批评为一。
情和义,诗的内蕴;言和音,诗的外形。根与实充实内蕴,苗与华完成外形。
韵,古作均,音相和也。气韵之韵从音相和推移到骨肉色彩的调和,气韵风度。harmong(谐音)、rhythm(韵律)、五音七音都是均,是韵。因为中间有相生的律。协韵,rhyme(押韵)不过韵之一种。assonance(准押韵),alliterate(头韵)、同声字谐协也是韵。《诗经·小雅·大东》:“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革革佩王遂,不以其长。”浆、长为韵,而酒、浆、王遂、长皆双声。
诗根乎情,因诗的发达而情益深。故诗歌文学可以瀹人性灵、深广人的感情,发展人性之美。(当然小说、戏剧具同样作用,据西洋文论家的观点,小说、戏剧实在是诗的modern form〔新样式〕)。但诗是语言文学最精炼的一种,所以,虽然有了小说、戏剧,诗依旧在顽强地生长着。读无论哪种语言,必须懂得它的诗歌,方始认为真正懂得了那种语言文字。同时,诗又为最早的语言的发展提供载体,如希腊文的发展靠了Homer(荷马),中文的发展靠了《诗经》。“不学诗,无以言”,不学诗也不能作文。古人说话到精彩的地方要引诗,荀子、孟子均散文家,都引诗。就是《易》、《尚书》,都有整齐的句法,就是把语言磨炼成为有节奏的形式。所以汉以后骈文发展,南朝时一般人认为“有韵者文也,无韵者笔也”。韵指广义的、音节流美匀整之谓。《文心雕龙·声律篇》说“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文使同声异音相间为美。调协宫徵,口吻流利。行之既久,太格律板滞化了。古文起来,以气为主,但不废参差错落的节奏。犹之五七言的整齐句法变为词曲,更近于自然语调也。
华声者,使语言流美。古者诗与乐合,从四言变为五言,五言变为七言。一面是语言的由简趋繁,一面是音乐的发展,从钟、鼓、琴、瑟到笙、竽、筝、笛、琵琶。七言又变为词曲。
实义是以文字被以音乐,文字有意义,因此诗歌有意义,以实声音。譬如词曲,如《菩萨蛮》是一曲调,今温、韦辈以文字施之,于是音乐之外,复有文字的意义,成为文学。古乐府中如《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其音宛似弹箜篌之音,而有意义。
苗言,例如《诗经·螽斯》:“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用诜诜、振振、薨薨、绳绳、揖揖、蛰蛰,换一两个字,写出事物不同状态,也开出了新的诗章。又如《诗经·桃夭》贺女子出嫁,写家人欢乐,三章中分别用“灼灼其华”、“有艹贲其实”,“其叶蓁蓁”三个不同诗句描写桃花盛开、硕果累累、绿叶成荫的不同景象,显示了语言变化之美,也为诗分了章。很典型的还有《诗经·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之。”诗用“采之、有之、掇之、捋之、袺之、之”六个动态的词,形象地显示出采摘劳动动作的变化。诗是语言的练习,也是读语言文字的课本。诗发展了语言,到语言发展到高度时,诗也格外地妙。所以教育小孩语言,宜乎使其唱歌。歌谣容易记忆,是学习语言的一种好办法。
(据讲稿综合整理并加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