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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长汀遇蛰存、林庚

一九四二年 十月八日 星期四

昨晚在旅馆中检点提包,见遗失书二部、日记簿一、装烟草之皮夹一。乃向站上交涉,知在至朋口之第一车中所失。幸扫车者拾得书及日记簿,今晨余得领回。皮夹则无之矣。

晨七时车开。名曰汽油车,乃一种植物油车,或曰樟脑油,其气味如松脂油,颇难闻。但车中有座位。中午抵长汀。倦甚,入远东旅社,睡。二小时起,进面食。

下午二时,问明厦大地址,至其门房,问施蛰存,云住长汀饭店,林庚住山上宿舍,唯萨校长则在校办公。乃往谒之。萨氏久别,见余畅谈清华近况及厦大情形。要余留一二日,参观厦大,并云倘能留此更佳,因中文系尚缺人,而西联彼可去电为代办交涉也。余感谢其意,恳辞。

得人导,参观图书馆,又至文学院办公室,施君不在,乃使其导余至长汀饭店。饭店为厦大最初之教职员宿舍,颇曲折进深。至最前一楼上,蛰存赫然在焉。见余来颇惊讶,事前略无所闻,以为余或留申未出也。蛰存有二室,颇宽敞,谓余宜迁往其中,留一二日。乃至远东旅社取衣被提包出。大行李则原存汽车站未取。

是晚宿长汀饭店,与蛰存长谈。又见李雁晴(笠)。

十月九日 星期五

上午至林庚处略谈。午时萨校长邀饭,客十二人,连主人为十三。校长住宅旧为仓颉庙,经改造,颇清洁。有一会客室,窗用明瓦以代玻璃,光线甚佳,平时亦为会议室。另一饭厅。皆极大。四壁书架,放厦大图书馆书。盖恐轰炸,故择精要者疏散在此耳。此仓颉庙在北山上,地势较高。

吃饭用转桌,科学方法。某师长首席,另有武装二人,余为厦大新聘教授数人及校中重要职教员数人。

饭后参观各科学实验室,设备均佳。旧为县文庙,化学实验室等乃旧监狱所改造者。

是晚,蛰存特命校舍厨子做一鸭、二鱼,以饷余,林庚为陪客。

是日上午,蛰存领余参观厦大图书馆。西文书,凡语言、文学、哲学、历史、医学、生物皆富,物理、化学、数学书亦可,而关于中国文学之书籍亦多,出意料之外。据云语言、文学为林语堂、生物为林惠祥所购,故有底子。人类学书亦富。中文则丛书甚多,地志亦不少,顾颉刚所购。金文亦不少。

又有德文书不少,自歌德以下至托马斯·曼均有全集。尼采、叔本华全集英、德文皆有。亚里士多德有最新之英译本。

十月十日 星期六

余欲行,而蛰存留予过国庆节。街市上均悬旗庆祝。林庚邀饭,夫妇二人及一女孩,住处甚佳,有清华新南院风貌。若此者共有五所屋,可住十家。蛰存云厦大之头等宿舍也。林宅布置新式。饭菜有鸭子、鱼、红烧肉、虾等,颇可口,殆费四五十元。

饭后,同蛰存过某书店,其中有厦大文书某君,善篆刻,有大批图章寄售。余择买五枚,得八折,共费百元。蛰存云尚可驳价,余因是熟人,反觉不好意思也。

见邹文海于中南旅社。邹君将赴中正大学而萨校长半路要之,邹君在考虑而未决。余告以中正设备不好,人事闻亦甚困难。此间图书多,可留,极力怂恿之。邹君谓当初厦大亦曾接洽过,条件不如中正之优,如薪金仅为三百八十元,旅费亦有限制,中正则薪金在四百元以上,为政治系主任,旅费可实报实销,且可派车子来接。今厦大因政治系走了几位教授,致下年课亦开不出,萨氏遂允照中正一切待遇,未免前倨而后恭也。

与邹君同车来并同住一室者有王艮仲,一谈之下,乃南汇人,中大毕业,与余前后同学,且为大同乡。王君询徐宗士、宗骏等人近况。王君在党部中服务,其名片头衔甚多。将赴重庆。彼与邹君之车乃私车,邹君谓如彼留此,则有一空位,予可搭至赣州。但据王君云,车须二三日以后开,又极坏,易抛锚,又至瑞金或更有人上。故余决意仍购客票。

是日下午至车站买票不得,因今日车坏未开出,明晨须载运昨日买票预定者。

十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昨日买票未得,故今日又留此。晨起已七时。林庚来,同出,游中正公园,见芙蓉花盛开。

长汀多柿,硬而多水分,外以石灰敷之。削皮而食,有桃梨之味。一元可购四五枚。有柑子,贵而不佳。有栗,大而好。手工业以纸为最,店家包物用纸皆极好之毛边纸。长汀物价较永安、南平廉。下午三时,至汽车站买赴瑞金之票,价四十八元,四十八公里也。

同蛰存游苍玉洞。多苍玉色石,错落布置如江浙庭园中之假山石。此为天然而大,惜为筑公路削去不少。洞之本身为一观音庙,多宋人题名,可识者已甚少,有苏才颂一块。蛰存云有叶梦得题石见志书,今觅之不得,疑在某土丘中,蛰存能指其地也。此苍玉洞宋时濒汀江,今则滩涨离水甚远。旧有亭台楼阁之胜,今荒废不治。旧有几个石门,均为筑公路者炸毁。

立汀江桥上远观晚霞,颇有潇洒出尘之想。

晚饭后,寿俊贤(振祚)来,寿君为松江第一高小同班同学,一别二十余年矣,知余过此,乃来视,谈至子夜始去。略整理东西,即睡。

(摘自《清华园日记 西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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