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愿者没有欢呼,但当他们站起身来,飘出会议室时,劳真切地感到了他们的感激之情。
奇维跟在他们后面,突然飞快地转过身,在劳前额吻了一下。"谢谢你,托马斯。"说完便赶上其他人,离开了会议室。
他转身面对J准一一个留下的人,卡尔.奥莫。"盯着他们点儿,侍卫。从现在起,恐怕麻烦会越来越多。"
大战期间,伦克纳.昂纳白曾经多次一连好几天不睡觉,周围始终炮火连天。这次只有一个晚上,但这个晚上却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难熬。至于将军和舍坎纳有什么感受,只有老天知道。电话线拉好以后,昂纳白几乎没怎么离开走道里的联合指挥部。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警察部门和昂德维尔手下的通讯技师,不断汇总城里的一切小道消息。将军来过一次,又走了。表面上看,她显得专注又镇定。但昂纳白看得出来,他的这位老上级已经垮了。她管的事太多,不但掌管大局,连小事都要亲自出马。该死的,她竟然参加搜索队的搜查,一去三个小时,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抽时间去瞧了瞧昂德希尔。舍克钻进顶楼的信号实验室不出来。内疚像某种病灶一样,在他身上不断蔓延,破坏了他那种兴奋、张扬的天才。过去无论他从事什么项目,都会把这种精神带到研究中去。但他仍旧在努力。昂扬的激情没有了,他便代之以死缠烂打,揪住问题不松手。他在电脑上敲击着,尽一切努力把方方面面综合起来。昂纳白看不明白他搞的名堂,总觉得像全无关系的胡扯。
"这是数学,不是工程问题,伦克。"
"对,数字理论。"实验室的主人,一位不修边幅的博士后说。"我们在收听......"他不作声了,身体前倾,沉浸在他编的程序中,半晌才把话说完,"在破译截获的密码通讯。"
他说的是从普林塞顿地区向外发送的密电。绑架发生后,截获了不少这类密电,全都零零碎碎不成片断。昂纳白道:"可我们连这些密电是不是绑架者发送的都不知道。"我要是金德雷人,一定会用一次性加密本。才不会用什么劳什子算法密码呢。
杰伯特只耸了耸肩,继续埋头于他的工作。舍坎纳同样一言不发,一脸凄凉,了无生气。他只能这么做,其他还能做什么?
昂纳白只好重新回到联合指挥部,这里至少还有点进展。哪怕这些进展只是骗人的假象,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太阳升起后一个小时,史密斯回来了。她飞快地翻了翻各种否定性报告,动作焦躁烦乱。"我让贝尔加留在城里,和当地警察协作。混帐东西,她的通讯手段比警察也强不到哪)L去。"
昂纳白擦着眼睛,想让眼睛重新发出亮光。这当然是徒劳的,只有好好睡一觉才能达到这种效果。"恐怕昂德维尔上校对仪器设备一直不够重视。"放在其他世代,贝尔加准是把好手。可是现在-唉,适应不了这个全新的科技时代的人并不是只有贝尔加.昂德维尔一个人。
维多利亚.史密斯在自己的老部下身旁坐下,"至少她没让新闻界跑来烦咱们。拉奇纳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他在安全部办公室。"老实说,那位年轻少校不怎么信任昂纳白。
"他认定这是金德雷国干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这件事里有他们一份......可是......你知道吗?博物馆有个工作人员是极端保守分子。还有,在博物馆货运门干活的工人失踪了,贝尔加发现他也是个保守分子。我觉得,这件事上,当地的极端保守派肯定陷得很深。"她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好像一边想一边说,说出心里的想法。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昂纳白回想这次谈话时才意识到,将军的声音很轻,很温和,但她的每一根肢腿都绷得紧紧的。
不幸的是,伦克纳.昂纳白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索中。整晚都在看报告,整晚盯着外面的黑暗,祈祷小维多利亚、戈克娜、布伦特和杰里布的平安。仿佛在自言自语,他忧伤地说:"我眼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成人,长成任何人一看就会喜欢上的真正的人。他蜘蛛人的眼睛与人类不同们是有灵魂的。"
"你什么意思?"他太疲劳了,没有听出维多利亚语气中的严厉。以后许多年,他不断回想着这次对话、这个时刻,想像自己当时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后来的灾难。但当时,他没能注意到未来冷酷的瞪视,脱口而出:"被提前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他们的错。"
"是我靠不住的现代理想送了他们的小命,而不是他们自己的错?"史密斯的声音是一种凶狠的嘶嘶声,连痛苦不己、精疲力竭的昂纳白都察觉到了。他望着浑身颤抖的将军。
"不,我不是-"太迟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史密斯猛地站起来,一只长长的胳膊向他一挥,甩了他一耳光,像抽了一记鞭子。"滚出去!"
昂纳白被打得一个踉跄,脑袋右边火辣辣的,视线一片模糊。其他方向的眼睛只见房间里的军官军士们惊然动容,震惊不已。
史密斯向他一步步逼近。"保守派!叛徒!"每吐出一个字,手随之向前猛一戳,仿佛想一拳打死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这么多年,一直打扮成我们的朋友,却总是在耻笑我们、憎恨我们。够了!"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收回胳膊。伦克纳知道,她已经压下了怒火,下面的话将是冷峻的、镇定的,经过思考作出的决断......比火辣辣的眼角疼痛更伤人,"带着你那套道德走吧。现在就走。"
同样的表情他以前见过一两次,都是在大战期间,当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但她却仍在顽强抗争的时候。用不着恳求,她不会动摇。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的感情,我爱你的孩子们。但是太晚了,这些话改变不了任何事。伦克纳转过身,疾步穿过惊呆了的人群,走出房门。
拉奇纳.思拉克特一听见史密斯回来了,立刻疾步赶向联合指挥部。昨天晚上他本来应该在那儿工作,可是,让我把自己的密码破译工作暴露在国内情报处和当地警察面前?要那么****才见鬼了呢。幸好独立工作取得了成绩,现在他手里有了过硬的证据。
他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伦克纳.昂纳白撞了个满怀。老军士长丧失了平时的军人气概,踌珊着走下过道,脑袋右边还有一道长长的、白乎乎的伤痕。
他朝军士长挥挥手,"你没事吧?"可昂纳白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毫无反应,像被剁了脑袋的水鸟不理会渔夫一样。他差点想赶上去问个究竟,但又记起自己的紧急公务,于是继续朝联合指挥中心奔去。
这地方一片死寂,静得像渊致......或者坟场。参谋和分析员们嚓若寒蝉,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拉奇纳穿过房间向将军走去时,众人又恢复了自己的工作,但感觉总有点不正常,像有意使自己忙乎起来似的。
史密斯正翻看着一本行动记录,翻阅的速度未免有点太快了,不大可能看出什么名堂。她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栖架上坐下,"昂德维尔发现了一些证据,表明本地极端保守派参与了这次绑架,但我们还是没有什么过硬的材料。"语气很平和,跟房间里的肃杀之气很不调合,或许是有意不理会,"你有什么新情报吗?我们的金德雷"朋友"有什么反应?
"反应相当大,将军。连公开的活动都作出了反响。绑架公开后一个小时,金德雷的宣传部门立即提高了调门,特别是针对较落后国家的宣传。内容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兜售的仍旧是"暗黑中的屠杀"那一套,但强度大大提高了。他们说这次绑架是体面人所作的最后抗争,这些人认识到激进派已经篡夺了协和国的领导权......"
房间里再一次一片死寂。维多利亚。史密斯说话了,语气稍嫌尖刻。"他们那一套我知道。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
也许该直奔主题,马上拿出他的大发现。"是的,将军,但他们的反应未免来得太快了点儿。广播的内容,我们的情报来源事先完全没有报告。看来这是一个先兆,说明极端行动派终于控制了金德雷国。昨天一天里,他们的深密局至少处决了五个人,克林特拉姆、桑斯特,都是温和派。被处决的人里还有德鲁比这种脓包。唉,真可惜。剩下的人都非常精干,而且比以前的深密局具有更大的冒险性......"
史密斯向后一靠,神情很吃惊。"我-明白了。"
"这些情报才得到不足半小时,将军。我已经命令所有分析人员开始深人研究。目前还没有发现军队调动的迹象。"
直到这时,他才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这种做法合乎情理。还要再过一些年,发动战争才可能对他们有利。"
"是这样,长官。这一次不会开战,现在还不会。金德雷国的大战略肯定不会现在就变,他们会继续慢慢磨那些发展中国家,争取在暗黑到来之前尽可能多拖垮一批,然后腾出手来,与有能力,在暗黑期保持清醒的国家开战......将军,我们还有一些尚未确认的情报。"应该说只是流言,但为了传递出这些流言,他隐蔽得最深的间谍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佩杜雷似乎成了金德雷国负责对外情报工作的新头目。您还记得佩杜雷吗?过去我们一直认为她只是个低级情报人员,但很明显,她的聪明和凶残超过了我们的估计。这次绑架很可能就是她本人亲自策划的。现在看来,金德雷国新建深密局时,她可能是第一批元老之一。她说服了金德雷国的决策者,特别将您和舍坎纳.昂德希尔视为协和国战略成功的关键。暗杀您很困难,.您对您丈夫的保护同样严密,绑架您的孩子们却可以-"
将军的手断断续续敲击着情况桌。"说下去,少校。"
假装我们谈论的是其他人的孩子。"长官,舍坎纳.昂德希尔经常在广播里谈他对家人的感情,说他是多么珍视他的每一个孩子。我得到的情报是-"得自那位为了传出这些情报暴露了自己身份的潜伏间谍......"佩杜雷认为,绑架您的孩子们有百利而无一弊。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她希望将您的全部孩子偷运出协和国,再悄悄地用孩子们要挟您和您的丈夫,持续多年。按她的估计,在这种打击下,您不可能继续您目前的工作。"
史密斯开口了,"如果他们杀死那些孩子,一个一个杀死他们,把他们的尸体零零碎碎送回来......"她的声音低下去,"你关于佩杜雷的情报是正确的。她明白应该用什么办法对付我和舍坎纳。好吧,我要你和贝尔加......"
桌上几部电话机中的一部响了,是宅子内部直通线。维多利亚.史密斯两根长肢一晃,越过桌子抓起电话。"我是史密斯。"
她听了一会儿,轻轻吹了声口哨。"真的?可是......好,舍克,我相信你。杰伯特做得对,这个消息应该交给昂德维尔。"
她挂断电话,对思拉克特道:"舍坎纳解出了密钥,他破译出了昨天晚上截获的密电。看来孩子们被关在斯帕广场大厦,就在城里。"
思拉克特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朝免提洞眼里一戳,道:"思拉克特。"
贝尔加.昂德维尔的声音很小,好像没对着麦克风讲话。"他们干什么?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给我闭上臭嘴!"声音大了些,"你在听吗,思拉克特?我这儿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你的一个搞技术的疯家伙给我打电话,说被绑架者关押在斯帕广场大厦顶层。你的人是当真的吗?"
思拉克特:"不是我的人。但这个情报非常重要,上校,不管情报来源是谁。"
"该死的,我手头已经有了一条真正过硬的大线索。本地警察发现了一件丝质衬里,勾在普林塞顿银行楼上。"离斯帕广场大厦半哩,"正是道宁向我们描述过的那种衬里。"
史密斯走过来,靠近麦克风,"贝尔加,上面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比如纸条什么的?"
线路那边犹豫了一下,思拉克特能察觉到,贝尔加.昂德维尔刚才怒火中烧,这会儿正在尽量把自己的火气往下压。贝尔加从来不在乎当着下级的面骂骂咧咧,比如痛斥"愚蠢透顶的新技术",但史密斯在线路上听着,她可没这个胆子。
"没有,将军。衬里已经撕烂了。嗯,技术分析人员说是斯帕广场大厦,那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那个地方人来人往,一向很热闹。我马上派一队人马进人大厦下面几层,化装成客户。问题是......"
"这样很好,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地接近。"
"将军,我认为发现衬里的地方可能性更大,那里比较冷清,而且......"
"可以,两个地方都查。"
"遵命,长官。问题出在本地警察身上。他们已经上路出发了,警笛长鸣,平时的威慑手段全用上了。"
前一个晚上,维多利亚.史密斯还谆谆告诫思拉克特,要他不要小看当地警察的力量。其实有什么力量?经济力量,政治力量,如此而已。这会儿,将军大吼起来:"他们干什么?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给我闭上臭嘴!我负责。"她朝思拉克特一挥手,"出发,进城。"
谢恩克雷特在她的"指挥所"里来回踱步。运气这玩意儿,真是变化莫测啊。这次任务按计划本来应该是一次"百日潜伏,突然袭击",可潜人还没到十天,他们便成功捕获了目标。整个行动成了意外和事故大全。这种事其实并不新鲜。实地行动从来都是错综复杂,而加官进爵只能来自实地行动。谢恩克雷特以前经历过更为复杂的局势,照样逃出生天。巴克尔和弗雷姆被砸扁了,这是运气太坏,也怪他们注意力不集中。但最大的错误还是留下了两个活口-至少这是她肢腿下出现的最大错误己但从好的一面说,他们到手了六个小孩,至少四个是原定目标。从博物馆脱身还算顺利,但机场方面的接应却没跟上。协和国安全部门的反应未免太快了点-多半还是因为那两个活口。
斯帕广场大厦二十五层以上全是办公区。城市有什么动静,这上头可以一览无余,只有正下方是观察死角。一方面,他们被彻底陷住了-谁听说过直柞到半空里还能藏身?但另一方面-谢恩克雷特在她的军士长身后停住脚步,"特莱维尔那儿的情况如何,登尼?"
军士长从脑袋边挪开电话,"一楼大厅的活动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异动。他那儿来了几个生意人,一个老家伙,还有几个上个世代的。他们想从咱们手里转租办公室。"
"让他们看三楼的套房。想看别的,叫他们明天再来。"到明天,渊致啊,谢恩克雷特和她的手下早就远走高飞了。要不是那场暴风雨,本来昨天晚上就该走了。金德雷特种部队是玩直升机的高手,能用直升机做出协和国军队万万想不到的动作......好运气加专业技能,再坚持一两天,她的小队就能带着捕获品回国。按l}例,金德雷特种部队更习惯暗杀、斩首突袭,但这一次,佩杜雷大人制定了全新的策略,这是一次全新的考验。渊数啊,佩杜雷打算怎么摆布这些小孩?一想到这个,谢恩克雷特便有些畏缩。自从大战结束,她一直是佩杜雷小圈子内部的人,因此官运亨通。但她宁愿替那位贵人干上战场的活儿,也不愿跟她一起待在金德雷审讯室里。那些地方实在太容易......出意外了,死亡也来得太慢了。
谢恩克雷特兜着圈子,用一具反射式放大器观察着下面的街道......坏了,警察车队,一警灯不停地闪烁着。她认出了那些卡车上面的特种器材。这是警方的"重武器"分队。他们惯用的战术是威吓罪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举手投降。警灯、警笛都是这种威吓战术的组成部分。可这一套用在这儿,警察们算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谢恩克雷特当即行动,绕着一圈圈同心圆状的办公室飞奔,一边跑一边拔出背上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