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保耕看到未来的媳妇眼看到了大门口,心乱跳,脸通红,牙打嗑,嘴结巴,不知该如何迎接,他事先想好的几个动作和几句问好的词儿,不知躲到哪去了,一个字也找不回来,慌乱之中,他像钉在地上,傻呆呆的立在门口,哑然无声,一点表情也没有。
“保耕,赶紧带到屋里。”吴大运看他没有一点反应,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故意大声提醒他。热情是相亲成败的关键。水保耕事先想好了的词儿,等未来的媳妇真的到了眼前,张口结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跟在李大丫后面走进家门。
刘四方带表妹进了堂屋,水大爷赶紧坐起身迎接媒人上炕。吴大运和媒人是老战友,一推一搡,两人从两边上了炕头,正好让水大爷坐在炕后根。李大丫靠炕头柜这边坐下,低头不说话,水保田忙着生火炖茶,水保耕站在地上就像木桩似的一动不动。龚秀珍借着给堂屋端馍送水的机会,看到李家姑娘端庄的靠在炕头柜边。李大丫第一次上门,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害羞别扭,她大方的走过去,拉住姑娘的手说:“走,跟我到厨房去。”
挤在堂屋门口看热闹的小孩子,有的傻笑,有的注目,有的交头接耳,做着鬼脸,不知说些什么。这群孩子也挺有眼色,看到龚大婶拉着姑娘走过来,赶紧躲到两边让出一条道,目送姑娘的背影进了厨房,孩子们打闹着跑出大门。
李大丫跟着未来的大嫂走进厨房,眼看柴火从灶门掉出来,她快步走过去,低头躬腰双手塞进去,动作是那么的娴熟利索。龚秀珍站立门口,观其后背,这姑娘眼里有活,一看就知道是个实诚人,她微笑着点点头,请她坐在炕头边,端了几块白面馍,倒了一碗白开水。李大丫说不饿,卷起袖子烧起了火。她心中暗喜:“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
姑娘不在堂屋,水保耕站在地上不动,两只手无聊的搓来搓去,刘四方看他没话说,笑道:“保耕,陪我表妹去外面转转。”
到底是当过兵的,头脑灵活,水保耕是主角,不能这样傻呆呆的老是站着,要给两人独处的机会。刘四方这么一说,水保耕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出门,走进厨房,看到喝水吃馍又烧火做饭的未来媳妇,像钉海神针一般钉在门口,两手揉了揉脸,羞红着脸,傻里傻气地说:“看你辛苦的,进门就帮大嫂烧火做饭。”
这是自提亲那天起,他和李大丫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李大丫也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声音低沉厚重,听上去很是踏实,断定他忠实可靠,可以托付终身。
李大丫抬头扫了一眼,赶紧低下头:“我看大嫂一个人忙不过来,烧烧火,帮帮忙,没啥的。”这是水保耕第一次听未来媳妇说话,声音细小温柔,毫无虚情假意之感,猜想她老实本份,可以终身为伴。
龚秀珍看两个年轻人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朝水保耕眨眨眼,示意带她出去转转,轻声对两人说:“你带她到外面看看,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水保耕嗯了一声,两眼盯着她就是不吱声。龚秀珍推推她:“去吧,你第一次来,去外面转转。”
龚秀珍乘机打发他俩出去单独说说话,聊聊天,相互有个了解。姑娘有点害羞,低头跟着保耕出去了。
且说这水保耕,一个大小伙子可真粗心,带着未来媳妇去大门外,他低头直顾往前走,姑娘低头跟在身后,没注意门口的大黄狗。大黄狗看水保耕走过去,他是自家人,摇头摆尾没有出声;送走男主人,回过头来看看身后这位漂亮姑娘,不认识,“汪汪”两声扑过来,没有防备的她“哇”一声瘫坐在墙根,还好没有咬到她,倒是这一声吼叫,把大黄狗唬进狗窝,爬在窝中不敢出来。水保耕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扶她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以为狗不咬你。”
李大丫白了他一眼,你看这理由找的,狗认得她是谁?好在人家姑娘不计较,扶起来跟他走了。
你猜保耕带她去哪里?嗨,哪儿也没去,就站在大门口干枯的果树底下,两眼盯着李大丫,嘴里就是不说话。李大丫到底还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娃,站在果树底下没事干,左脚踩右脚,右脚踏左脚的消磨时间。水保耕心想,总不能老这样干站着,总得说点啥吧,他眉头一皱,嘿嘿干笑两声,问道:“你叫啥名字?”这倒是句人话,相识半个月,还不晓得未来媳妇叫啥名。
姑娘伸手折了半截干树枝,羞红着脸说:“我叫李大丫,我爸起的,不好听。”
“李大丫,挺好听的,那个丫?”其实水保耕猜想到那个丫,这是没话找话说。
“丫头的丫,我是大丫头,就叫李大丫;二丫头叫李二丫,三丫头叫李三丫。我爸起的名字土的很。”李大丫介绍过自家姐妹后,抬头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问道:“你叫啥名字?”
“我叫水保耕,吃水的水,保卫的保,耕地的耕,意思是有水才能保住耕地。过去我家是穷人,天旱长不成庄稼,把好多地都撂荒不种了。”不用她问,水保耕自觉做了解释,其实解释是多余的,她从小没念过一天书,说了也是白说。
“我晓得。”李大丫左脚踩着右脚,不晓得她是心不在焉还是随口应声,水保耕有点奇怪,她如何晓得,莫非那天说话听到了?他故做惊呀的反问:“你晓得,你是咋晓得的?”
“你刚说的,你叫水保耕,吃水的水,保卫的保,耕地的耕。”李大丫重复了一遍,他差点笑出声来,瞅着李大丫,这姑娘真有意思。
双方记住了姓名,这个话题就算说完了。两人沉默,不知说些啥,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对,尴尬傻笑。水保耕瞅了瞅李大丫:“那天去你表哥家,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水保耕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猜想她如何应答。
“那天的饭是我表嫂做的,我只是烧火帮忙。我家的饭是我妈做的,我不会做饭。”水保耕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句话想夸夸她,她这么说,让我咋接话。他火速在脑海中搜索好听的新词儿。
霍飞龙背个背篓,迈着八字步路过大门口,看到果树底下低头跺脚的李大丫,停住脚步,嘴唇抖动了几下,像是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水保耕朝他苦涩的笑了笑,没有吭声。霍飞虎看到大哥路过门口,问他干啥去,他说家里没煤烧了,去火车路扫点煤渣回来。霍飞虎听他说要去铁路扫煤渣,叮嘱他路上一定要小心,听说铁路上扫煤的人多得很,前几天,有两个老汉在铁轨上拣煤块,不小心被火车压死了。霍飞龙应了一声,迈着八字步慢慢腾腾走了。
“你不会做饭,那你妈不在家咋办?”你看这话问的,脑海里搜索了半天,就搜出这么一句话。
“我妈不在我爸做,我爸不在我大哥做,大哥不在二哥做,二哥不在二妹做,三弟、三妹年龄还小,不会做饭。我杆面烧火,其实跟我做差不多。”水保耕算了算,她家姊妹六个,三男三女,都抵得上我家六个蛋了。
水保耕笑了笑:“你家真民主,做饭也要轮流排班,干完农活,回家还要做饭喂猪,真够你辛苦的。”
李大丫红着脸没说话,水保耕说出此话,觉得有些不妥,干笑了几声:“你是大丫头,大丫头就应该多分担家务。”
“你家还有这么一个草垛,看样子收成不错嘛。”李大丫望了一眼墙根下的草垛。
“嘿嘿,粮食基本上够吃了。”水保耕说这话,显然底气不足。
萧桂芳送木桂英走出大门,看到水保耕跟李大丫傻呆呆站在果树底下,没有说笑声,停住脚步瞅着两人问:“保耕,天气这么冷,你咋不领进屋去?”
水保耕瞥了一眼李大丫,不知如何应答,苦笑两声,吱唔道:“嘿,这会儿不冷。噢,等会儿进屋吃饭。走,进屋坐坐。”
木桂英总算看清了李大丫俊俏的面孔,跟水保耕客气了两句,跟萧桂芳打过招呼,提个竹篮转身走了。
李大丫望着木桂英离去的背景,看到三个光小男孩站在路边大树下,探头探脑向这边偷看,看到李大丫望过来,吓得三个孩子赶紧躲到大树背后,半个光从大树背后露出来,黝黑黝黑的,像是没长毛的猴,逗得李大丫笑出声来。
“你笑啥?”水保耕背对着围墙外,听到李大丫笑出声来,以为是笑他傻气,低头看了看衣裤,没发现有啥问题,回头望了一眼门外,几颗大柳树光秃秃的立在马路两边。
“你看那个光。”李大丫指着大树背后露出来的半个光说:“大树背后藏着三个光孩子,大冷的冬天,也不穿衣服。”
水保耕转身,三个孩子正好探头向这边偷看,这分明是二蛋、三蛋和五蛋,不是呆在水保贵家吗,没有布鞋穿,还光着,这么冷的天咋跑出来玩?他瞪了两眼,三个孩子看见他,嘻笑着转身跑了。他苦笑两声说:“嘿,这是对门霍家的孩子,经常光跑出来玩,大冷的冬天也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