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娜没有听明白水天昊的意思,拿着发票,扭动着细腰肥臀走出办公室。水天昊知道,财务室会严格按照财务管理规定贴发票,哪些票该报,哪些票不该报,一定会严把报销关,省得我这位董事长得罪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喂,六爸,您好。”
“哟,他二哥,你怎么想起打电话?”
“总不能老等着您打电话吧,做侄子的还是先打为好,呵呵呵。”
“好些日子没跟你联系了,家里还好吧!”
“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听说龙飞、龙辉上来了?”
“上来两个多月了,怎么,没给你打电话?”
“您手下的精兵强将,哪能瞧得上我这个二爸。这两个小子干得怎么样?”
“龙飞话少,干活也老实,现在都当师傅了,一个月三千五百元工资;龙辉话多,有时候投机耍滑,异想天开,竟想着天上掉馅饼。前几天念叨着要去他三爸家,昨天过去转了半天,回来也不好好干活。这个孩子胆大,乘师傅不注意,见车就开,以为是家里的自行车。今天上午乱动车,把人家停在修理部的新车玻璃撞碎了,还撞坏了车后灯,害得我花了三千多元才修好。”
“他没学过驾驶,不能让他乱动车,街面上高级车多得很,弄不好来个连环撞,你这辈子赔不起啊!”
“一个娘生的,弟兄俩差距咋这么大,不好好学习,以后连口饱饭都混不上。”
“你给龙飞带句话,好好带徒弟,有空去我家里。”
水天昊挂断电话,沙娜拿着报账单走进来:“几张火车票、飞机票,财务室不给报销,都是些啥人嘛,你这位董事长没说啥,他们倒牛起来了。少报三千多元,请签字吧。”
“他们这是按制度办事,他们有他们的难度,你不缺这几个小钱,请你多理解。”
“我理解他,谁理解我?就算是多报,没报他的钱,多管闲事。”
沙娜少报三千多元,达心眼里不高兴。水天昊假装同情,刷刷两笔签上自己的大名:“拿去领钱吧,以后该贴的贴,不该贴的不要贴,省得财务室撕下来浪费。”
“你说什么?”
“呵呵呵,以后报账,发票先拿去财务室帮你贴好,省得跑来跑去,麻烦。”
“以前报账没撕过发票,今天咋少报了这么多,可惜了我那些车票。”
水天昊目送沙娜走出办公室,不屑中收回目光。沙娜呀沙娜,你平时那么豪爽大方,今天咋为几张多余的火车票、飞机票发牢骚,这都是你的过错啊!财务室严格按财务制度办事,会计做得对,做得好,以后我还表扬他,不能因为个别人的贪念而毁了公司的声誉。
水天昊忙碌了一天,到了晚饭时分,没有胃口,思来想去,还是回金沙县部队家中看看吧,几天没见娇娇了,早上背着书包上幼儿园,晚上背着书包回家,做母亲的没时间送她,做父亲的顾不上陪同,小小年纪,独来独往,怪可怜的。
水天昊开车回家,娇娇听见开门声,“妈妈”,大喊着从卧厅跑出来,看见是水天昊,先是一惊,尔后激动的大喊道:“爸爸,爸爸,妈妈去上班,一会儿回来,你带我出去散步吧。”
“没吃饭,咋去散步呀?”
“幼儿园吃过了,带我去外面滑滑梯吧。”
“带你去找妈妈?”
“爸爸等会儿,我穿好凉鞋,再走吧。”
水天昊等娇娇穿好凉鞋,带她去找文雅洁。办公楼静悄悄,除了两位值班干部外,办公室黑黑的,没有人加班。文雅洁分管营房财务,平时不是很忙,节假日从来没有加过班,更不要说晚上加班,为啥这几天,老是说加班,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她也不怕出事。前几天为这事,还在电话中争吵过,为啥死不悔改,她到底在忙什么?水天昊越想越气,恨不得见面踢她几脚。
水天昊带着娇娇去团结广场滑了一会儿滑梯,沿着广场转了两圈,又带她去了文化广场。娇娇听见音乐声:“爸爸,你带我去跳舞吧。”
娇娇使劲拉着他朝舞池方向走去,水天昊不解的问:“你会跳舞?”
“妈妈带我跳的,你也带我去跳舞吧。”娇娇像大小人似的说。
水天昊问:“妈妈跟谁跳呀?”
娇娇拉着水天昊前面带路:“妈妈跟叔叔跳舞。”
“妈妈跟叔叔跳,你在干嘛呀?”
“我在凳子上坐着等妈妈。”娇娇好像胸有成竹。
“坏人带走咋办?”
“妈妈说,坏人不要我。”
水天昊带着娇娇走进舞池,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这里是专供市民晚上跳舞的露天舞场,舞池里足有四五百人,人挨人,人挤人,幽雅的舞曲,像喷泉一般喷散出去,飞向大街小巷,击打着街头青年男女的双耳。
水天昊两只眼睛像扫描仪,扫描着一对对中老年舞伴。娇娇在众多人流中搜索母亲的身影,看见有点像文雅洁的中年女人,兴奋的喊叫妈妈
文雅洁没有跳舞,也不有散步,她会上哪儿,是不是应朋友之约聚餐?晚上扔下孩子不管,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晚上回家,定要细细盘问,让她也尝尝“交待”的滋味。
水天昊带着娇娇回家,父女俩像霜打的一般,路上没了说话声。家里灯黑着,文雅洁还没有回来。
水天昊帮娇娇洗完脸,哄她上床睡觉。水龙威放学回家,没看见母亲的身影,独自进屋睡觉。父子俩见面,像陌路人似的,一句招呼也不打。水天昊洗了洗,关灯假装睡觉,他倒要看看,文雅洁回来,能编出什么精彩的理由。
夜里两点钟,家门被轻轻的打开,文雅洁脱掉高跟鞋,望了一眼熟睡的娇娇,轻轻的走进卧室,打开台灯,看见装睡的水天昊:“这个毛驴子回来,也不打个招呼,你肯定没睡着,装啥?”
水天昊强忍住怒气,假装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回来了,累坏了吧,几点钟了?”
“想问啥,快问,阴阳怪气,你累不累?”
“问你几点了?”
“几点了,你不知道?装什么装。”
“干啥去了,回来这么晚?”
“娇娇没给你说?”
“娇娇说,你上班,我带她去找你,办公室不在。”
“不说上班,娇娇能乖乖的呆在家吗?”
“回来这么晚,你去干啥,能不能给我说?”
“说了你也不相信。”
“我倒是想听听。”
“跟朋友去团结广场散步。”
“去团结广场散步,为啥不带娇娇,怕她走不动?”
“散步拖个酱油瓶,我累不累?”
“是啊,出门拖个酱油瓶,散步不方便吧。”
“你到底想说啥?”
“回来这么晚,总该有个理由吧。”
“给你说团结广场去散步,你不相信,我有啥办法。”
“拉倒吧,我带娇娇去团结广场转了半天,半个鬼影儿也没见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团结广场转了两圈,朋友非要叫我去文化广场跳舞,信不信由你。”
“你不要问我信不信,三岁多的孩子锁在家里,晚上出去跳舞,拍拍自己的良心,你自个儿信不信?”
“我说啥你也不会相信,爱咋想咋想,你老是不往好处想。”
“让人往好处想,就得做出往好处想的事来,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这两个广场,我带娇娇都去看了,还在骗人。”
文雅洁坐在床头,半晌没有说话。水天昊躺在大床上喘着粗气:“前几天,孩子锁在家里哭喊,半夜三更的不回家,电话里说你两句,还说冤枉了你,有本事说出来听听。我在那边累死累的干活挣钱,你说卡上没钱了,一次就是五万。可你倒好,自从卡上有了钱,反倒不管孩子了,半夜回来不说实话,以后谁还敢给你钱?”
“后悔了是不是?好啊,我不花你的鸟钱,有本事丫头自己带。你瞒着我带娇娇回来养,当初不是说,这个孩子你来带吗,孩子三岁多了,你带了几天?花你几个臭钱,心疼了是不是”
文雅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水天昊不但没问清她的去向,反倒数落起他的不是来,再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事还得搁一搁,以后有时间慢慢谈。
慢慢长夜,气过了头的水天昊,翻来覆去没睡着觉,起床号响了,他想多躺一会儿,结果呼呼睡了过去,要不是文雅洁打发娇娇叫他起床吃饭,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水天昊洗完脸,一句话没说,喝了一碗稀饭,陪娇娇看起了动画片。文雅洁的手机响了,她“喂”了一声,躲进卧室,关起门来接电话,听怕水天昊听见。
水天昊望着卧室门,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心里,早已充满了愤怒,夫妻俩过到这个份上,缘分恐怕要尽了。既然过不下去,这样争争吵吵,两人人痛苦不说,弄不好还得反目成仇。他不想跟其他离婚夫妇那样,吵吵闹生活几十年,到头来成了仇人,老死不想往来,何必呢。他跟文雅洁风风雨雨二十年,儿子都十八岁了,毕竟是付出过真情的,为几件小事离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唉,到底怎么办呢!
文雅洁接完电话,从卧室出来,瞟了一眼电视,挨着水天昊坐下,像是有什么话说。水天昊心里生着闷气,狠狠瞪她一眼,心里骂道,每次干完错事,赖脸厚皮的坐在身边装可怜,要么就是嘻嘻哈哈,胡搅蛮缠逗我不要生气,一二再,再二三,老一套早就不管用了;刚才躲进卧室接听电话,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我看你如何解释
水天昊两眼望着电视,头脑里却想着心事。文雅洁调小电视音量,轻轻拽了拽,回头瞅着他:“这几天,你去看大姑没有?”
“家都保不住了,心里还想着大姑,你真是个孝顺女。”水天昊头也没回的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你回来不是争就是吵,成天没个好脸色,我哪个地方错了,你可以指出来,吹胡子瞪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我成了黄脸婆,瞧着不顺脸,想找个年轻的?”
“哼,找个年轻的,你早有这个想法了吧。”
“我?不要侮赖好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不要以为当了这个烂逑董事长,自以为了不起,告诉你,离开你,我照样过。”
“你是谁,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还要装出一幅可怜相,做给谁看?”
“你能说出这种话,我真是看走了眼,堂堂男子汉,咋能说出这种话,几千名员工遇到你这样的董事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想过就过,不想过拉倒,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偷偷摸摸竟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也有人格?”
“放你的狗屁,我干啥了,见不得人?不要胡说八道。”
“几个晚上扔下孩子不管,你还说散步跳舞;背着家人接电话,能干出什么好事?有胆量说呀。”
“电视那么大声音,让我怎么接电话,你不知道大姑耳朵不好吗?”
文雅洁涨红的脸,撕破喉咙般大吼起来。水天昊怕楼上楼下听见笑话,再也没敢吭声。文雅洁满眼泪水走进卧室,关上门再也没有出来。娇娇肚子饿了,嚷嚷着要吃面包。水龙威回家吃午饭,冰锅冷灶没有饭吃,开门看了一眼躺在大床上的母亲,甩门走了。
水天昊什么话也没说,做好红烧排骨,微笑着拉起文雅洁:“老婆,请起来吃饭,饿着肚子生气对身体不好。吃饱肚子接着睡,也许会好受些。”
水天昊使劲拉起文雅洁,抱她坐在饭桌前,替她夹了一块软肉排骨:“尝尝我的厨艺,专门为老婆做的,吃饱了晚上出去跳舞有劲。”
水天昊话还没有说完,文雅洁瞪他一眼,吓得他缩回脖子,大口吃起了排骨。娇娇两手抓起骨头,满嘴油腻,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瞧瞧吃饭的母亲,瞅瞅吃肉的父亲:“爸爸,我要吃那块骨头。”
水天昊夹给她一块瘦肉排骨:“慢慢吃,别噎着。”
文雅洁两眼瞪着娇娇:“不好好吃肉,看我干嘛?”
娇娇不敢看她,抬头望望父亲,做了个鬼脸,低头吃起了米饭。
吃完午饭,水天昊收拾完碗筷,一觉睡到了晚饭时分,不知道文雅洁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做好丰盛的晚餐,等他起床吃饭。水龙威补课回来,看到热腾腾的四菜一汤和中午吃剩的米饭,脸上露出饥渴的微笑。
好不容易回家,一家四口没有好好的吃顿饭,反倒弄得鸡犬不宁,吵闹不断,没有丁点儿家庭的温暖,这样长期下去,对孩子成长不好。儿子就是在两人的不断争吵声中长大,十八岁了,见了大人不会说话,见了生人不会问好,自私自利,不务正业,成天想着玩电脑打游戏,马上要考高考了,还没把学习当回事,这样的孩子,终久成不了气候。
水天昊、文雅洁带着小丫头从广场散步回来,水龙威玩电脑游戏,满屋子都是游戏的刺杀声。水天昊自小就瞧不上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看着他沉迷于电子游戏,根本没把学习放在心上,父子见面,像是陌路人,几个月不说话。他也知道,这样的父子关系不正常,可是,对面这样的孩子,不能打,不能骂,说轻了听不进去,说重了不喜欢听,弄不好还会引来文雅洁的不满,要是当着孩子的面争吵,对小丫头的成长不利,不能再犯过去那种低级错误了。
晚上睡了个安稳觉,起床吃过早饭,在家练起了毛笔字。文雅洁梳洗完毕,躲进卧室接了个电话,背起小包:“老水,在家看孩子,我出去办点事,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做。”
水天昊抬头望着她:“晚上不回来吃饭?”
“争取晚饭前赶回来,你做好我回来吃。”
文雅洁走出家门,水天昊没顾上问她上哪,心想,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的出去,晚饭前回来,下午四五个小时,出去干什么,该不会是见什么朋友吧,为啥这几个晚上,她老是坐卧不安,像是有什么心事,昨天也没问出个名堂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娇娇睡午觉,一时半会醒不来,我还是跟出去看看。水天昊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快步跑下楼。
水天昊走路尾随,出了营区,万一她乘车走了怎么办,还是开车出去吧,她走路,我开车,她看不见;要是她乘车,开车也好跟踪。水天昊刚出营区,看见文雅洁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赶快跟了上去。
出租车一路奔驰,沿国道向军垦市方向驶去。水天昊心里骂道,这个狐狸精,打的去军垦市,不是会网友,就是会情人,要么就是买服装,看她的样子,慌慌张张的不像是去买服装。
出租车进了军垦市区,路过服装商城、百货超市,步行街,她没有下车,一路快速朝城南方向驶去。他无声无息的尾随车后,沿西环路、北一路,拐进六建小区,买了一箱纯牛奶,一箱八宝粥,出租车停在了养老院门口,付了的费,提着两箱礼品走进八病房。
水天昊探头朝里望了望,文雅洁坐在床头,握着老人的双手掉起了眼泪。这不是大姑吗,怎么躺在病房?上个礼拜我来看她,身体还好好的,没几天功夫,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水天昊终于明白了,原来文雅洁晚上下班,给娇娇买好吃喝,锁在家里自个儿吃,她打的赶到三十公里外的军垦市大姑病号,给她喝奶,喂她吃饭,还要安排养老院工作人员精心照顾,真是碎了心。
水天昊冤枉了好心的妻子,她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感到羞悔,不能让老婆再打的回去。水天昊轻轻走进病号,心疼的抚摸着老婆抖动的双肩。文雅洁抬头,用惊异的眼神望着他:“孩子在家,你怎么来了?”
水天昊颤抖的声音:“单位打电话有急事,顺便过来看看大姑,前几天还好好的,几天功夫,咋病成这样?”
“三位表哥表嫂不在身边,大姑病倒没人照顾,天天念叨我,唉,实在是太可怜了。”文雅洁说着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放心吧,老婆,有我在,大姑不会有事。晚上我送你回去,以后我替你照顾,你想过来看大姑,我过去接你。”
文雅洁听了这话,紧紧搂着老公的腰抽泣起来。不久后,大姑去世,没能跟子孙见上一面,成了表兄表嫂永远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