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供养亲属范围这么多,职工的配偶、子女、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孙子女、外孙子女、兄弟姐妹。老王一个月多少工资?”
“冬天看工地,拿的是临时工资,每月八百元;他是木工,档案工资一千八,按百分之四十计发补助,每月应该是七百二十元。王大嫂今年五十八岁,符合补助条件。”
“遗孀每月发生活费,有没有赔偿费?”
“生活费是生活费,照样还得赔偿,你看这条说得明明白白。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标准为四十八个月至六十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
“就像老王这种情况,应该赔多少个月?”
“这要看伤亡责任划分,老王喝酒中毒身亡,责任不在公司,因公殉职还是看在老员工的份上,不然不会给家属补助生活费。像他这种情况,不发生活费,只能按四十八个月赔偿,最多不超过五十个月,要赔偿七十多万元。要是发放生活补助,就不应该赔偿,双方要坐下来协商。”
“国家不是规定二十万吗?算下来咋这么多,加上丧葬费、食宿费,七十万拿不下来,是不是太多了?”
“按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计算,我也觉得有点多。这个法是五年前实施的,那个时候工资基数低,算下来也就二十万,这几年工资猛涨,工资基数一年比一年高,国家规定最低二十万。”
“这样吧,这方面你有经验,尽量跟老太太谈,她没有生活来源,该是多少发多少,让她后半生生活有保障。要么赔偿二十万,二者选其一,让她考虑清楚,最后签个协议,尽快下丧。”
水天昊从来没有接触过死亡赔偿问题,大致算来,死亡一人,杂七杂八算下来,赔偿七八十万,要是老职工奉送丧失劳动能力的老父母、岳父母、未成年子女、孙子,兄弟姐妹,这样赔下来,哪该要多少?他不寒而栗。死亡一人,小公司倾家荡产,大公司也受不了。他佩服那些黑煤窑,黑厂矿,瓦斯爆炸、透水、蹋方,动辄死亡几人十几人,甚至是几十人,黑煤窑照样煤取暴利。煤老板财大气粗,肥得流油,真是没法比啊!
“董事长,请你快过来,王大嫂晕过去了,正在医院抢救。”水天昊接起电话,心提到了嗓门眼。
“怎么回事?”
“装车送老王去殡仪馆,她挡住不让去,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我过去有何用?赶快请医生抢救。”
水天昊挂断电话,头脑里乱糟糟的像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他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泡了一杯热茶,打电话叫来行政办公室、党委办公室、工会、人力资源部、工程部、安全部、财务部、审计部负责人,工作布置下去,及早筹备股东大会。
主要部室负责人坐定,他翻开笔记本,安排道:“新公司运作刚刚起步,工作头绪多,好多急事需要处理,昨天又发生了伤亡事故,领导都非常忙,今天请你们来,有几件急事需要提前准备:一、召开党委会。明天送完老王,后天准备召开党委会,主要研究部署第一届股东代表大会议程,计划十号前后召开股东大会。这项工作主要由党委办公室牵头,工会、人力资源部配合,行政办公室请示鲁总,看他讲些啥,事先做好准备。二、修订完善制度规定。现在是股份制企业,以前的制度规定需要修订,这项工作主要由行政办公室牵头,各部门通力协作,尤其是经营管理办法、资金管理办法、工程项目管理办法、人力资源管理办法、劳务用工管理办法、物资管理办法等涉及公司经济命脉的规定要认真修订;工程预决算管理规定、生产经营合同管理办法、工程技术人员管理办法、设备租赁管理办法比较粗糙,相关部门要充分征求分公司意见,进一步修订完善;我看了,公司还没有制订安全管理规定,资产管理办法,承接工程奖励办法,股东资金管理办法,年底分红管理规定,这些都是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大事,抓落实有章可循,有法可依,这项工作争取六号以前完成,股东大会上要表决通过。三、召开股东代表大会。股东代表大会由工会牵头,各部门全力协作,筹备工作要在八号以前结束;工会先拟个议程出来,呈党委会研究。”
水天昊喝了两口茶,翻动着笔记本,似有所悟:“我大致想了想,主要以这么几项议程:第一、大会主题报告。由党委办公室负责起草。公司基本概况,简要总结、人力资源、公有资产、工作思路、发展愿景等,实事求是,注重科学,不要唱高调,提口号,讲空话。至于股东代表,依据职工代表分配比例,先把名额分配下去,大股东,小股东,项目经理、工程技术人员、女职工、农民工要有一定比例。第二、表决通过各项管理规定;第三、任命中层以上领导,宣读机关聘用干部名单;第四、表彰奖励优秀员工;第五、组织代表就餐。还有什么议题大家想一想,提出来上会研究。”
水天昊平时工作忙,烦心事多,考虑问题还这么周全,部室负责人真是佩服他统筹谋划、果断决策的能力。大伙都没有意见,告辞走了。
王大嫂还躺在医院,不知苏醒过来没有,她要是醒不来,赔偿的问题没法协商,老王没法下葬,牵扯领导精力。他给李甘新打了个电话,王大嫂要是没醒来,找她丫头协商,要么按月领取生活费,要么赔偿二十万,双方签字画押,赶快把葬事办了。
他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电话:“喂,是哪位?”
“我是你二爸,最近还好吧!”
“啊!是二爸,你也买手机了?”
“庄上人都用手机,固定电话不方便,邻居们有啥急事,下地干活不好找,我也买了一部。”
“手机还是方便,单向收费,打电话也不贵。”
“长话短说,我有这么个事,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二爸,请说。”
“水天宝在兰州找了个对象,明年七月份毕业,八月份准备结婚,女方家有个要求,兰州买套楼房才同意丫头结婚,把我上梁山了,实在没办法,向你开这个口,手头上方便的话,拉小兄弟一把。你也知道,天宝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找个对象不容易,我都六十多了,还没抱上孙子,说心里话,我替他着急啊!”
水天昊听水天海说过此事,吩咐他帮忙借五万,要是二爸打电话过来,也好有个交待。这几天工作忙,忘问了借钱之事,不管多困难,这事不能回绝,扫了长辈的面子,以后不好见面,要是这个婚结不成,到时候怨起来,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忙问:“二爸想借多少?”
“看了一套六十多平方的二手房,说是要十万元,看你能不能找上?”
“去年我贷款买了一套楼房,每个月要还贷,没多少现钱,我认识的人多,先帮你借五万,你看行不行?”
“那就谢谢你了,听老三说过,你借他几十万哩,让你开口借钱,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卡号告诉我,这两天打到你卡上。”
水天昊记好卡号,赶紧给水天海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借,就出了煤烟中毒事故,把这事给忘了。
帮忙情好领,开口求人难。水天昊想起水天河还欠他五万元,今年种棉花、看机井、开机车,五万元应该说不成问题,打电话问问,看他那儿有没有余钱。他拔通电话,是骗子范丽华接的电话。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赶紧让水天河接电话。
水天河晓得二哥借了不少钱,可能急着用钱,辛辛苦苦挣了八万元血汗钱,留下三万元生活费,正想送五万元过来。水天昊派驾驶员小马取来五万元打到水保地卡上,总算没有得罪这位二爸。
急促的敲门声,悬着的心又跳到嗓门眼上,他合上笔记本,李甘新风风火火走进来,坐在办公桌对面沙发上:“王大嫂还躺在医院里,我跟她丫头协商赔偿的事,这丫头比她娘还难缠。她儿子刚满月,她也没有稳定的收入,一家人要生活,都应该发放生活费,直至孙子年满十八岁。这个条件不答应,不让火化。”
“商定什么时候火化?”
“明天上午十点钟送别仪式完了就火化。”
“王大嫂不是说,丫头在乌鲁木齐工作吗,咋又变成无工作了?就是没有工作,她也是成年人,不在抚养之列。孙子不是孤儿,有父母照料,应该说也不在抚养范围之内,她这是无理取闹,这个条件不能答应。你赶快去医院,等王大嫂醒过来,给她讲明道理,必要时赔偿法拿给她看。王大嫂公司发生活补助,再补偿一部分,应该知足了,不能得寸进尺,给了鼻子就上头,世上还有这么难缠的人。”
“还有一件事,明天的送别仪式,哪位领导讲话?”
“这还用问吗?工会幺主任主持,工会主席代表单位,对老王生平做个简短介绍,肯定成绩,算是有个交待。家人谁讲话,征求王大嫂的意见,目的只有一条,简短浓重,快去办吧。”
李甘新前脚迈出办公室,团委书记沙娜微笑着走进来:“昨天晚上,嫂子打电话问你,说你不接电话,我说单位死人了,你可能正在处理后事顾不上,她给你没打电话?”
“啊?哟!还没有。她昨天给你打电话了?”水天昊故装糊涂。
“晚上十二点打的,我以为给你打通了。可能有啥急事,赶快回个电话吧。”水天昊晚上回家,沙娜还被蒙在鼓里。
“这几天忙糊涂了,连个电话都没顾上打,估计没啥事吧。”水天昊在党委办公室工作期间,由于工作关系,跟沙娜接触频繁,时不时的还用短信联络,引起文雅洁的怀疑,去电信局调出电话单,查出她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说事儿,还跑去单位找她,弄得沙娜很不好意思。
文雅洁知道沙娜会找水天昊哭诉,迟早要露馅,还不如当面挑明。水天昊周末回家,她将打电话、找沙娜闹事的过程全说了,还说误解了沙娜,她的性格像男孩,交往的都是青一色带把的铁哥们,没有别的意思。
文雅洁找沙娜的麻烦,水天昊竟然不知清,怪不得沙娜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打招呼还有点脸红,原来都是老婆背后捣的鬼。节假日回家,单位有啥急事,打电话请她帮忙,有何不可?查号码,打电话,找沙娜,正常的同事关系,弄得乌七八糟。昨天有事没接到电话,可能又在怀疑跟沙那在一起,故意打电话问她,怪不得她知道单位出了事故。
沙娜看他的神情,好像想什么心事,用手在他眼前扰了扰,脸上露出委婉的笑容:“有件事向你请示,市团委动员各单位团支部,组织青年团员上街义务清理道路积雪,明天上午参加老王的送别仪式,下午组织青年团员上街打扫积雪,晚上想请团员们吃顿便饭,需要点活动经费,你看”
水天昊从往事中惊醒过来,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强装镇定,望着她问:“大概需要多少钱?打个报告,去财务部拿钱。”
“谢谢老战友,有你在,办事就是方便。”沙娜回眸一笑,轻盈的滑出办公室。
党委办公室田主任敲门进来,通知他下午去市政府开会,说是市委领导组织召开大中企业负责人座谈会,可能是调研吧。水天昊去饭馆吃了几个水饺,急忙赶到医院看望王大嫂和中毒的农民工。王大嫂还算通情达理,同意补偿十万,按月领取七百二十元生活费,她后半辈子算是有了保障。她这位丫头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跟她母亲闹别扭,还说父亲的命不值钱,不想抱骨灰盒,叔叔怪怨她,丈夫也不高兴,她躲到角落流鼻涕去了。
农民工身体恢复得不错,下地走路没什么大碍,最多付几千元住院费,再送他几百元营养品,回去照样看工地。水天昊长嘘一声,赶到市委参加会议。
水天昊跟化工集团董事长吉布提坐在一起,还不是很熟,两人闲聊了几句,原来吉布提也是转业军人,战友相见,自然多了几份话题。他突然想起大姨娘家大表兄请他帮儿子找事做,像迷失方向的路人老远看见灯塔,高兴的说:“老吉,有件事想麻烦你,看能不能帮上忙,要不是战友,我还真不好开口。”
吉布提拍了拍肩膀:“哎呀,老战友,客气个啥,快说,只要能办到,一定照办。”
“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弹舌之功,只要开尊口,这事肯定能办成。我有个亲戚娃,去年大学毕业,是化工专业的高材生,还没有找到工作,看能不能招到你那儿去,像你们这样的化工企业,塞个大学生没困难吧!”
“我们公司,每年要招收几百名大学生,小事一桩,过完春节,让他来上班,这事包在我身上。”吉布提拍着胸脯说。
“吉董真是爽快,部队雷厉风行的作风还没有改变,哈哈哈”两位大公司的董事长谈话间,解决了这位小侄子的人生大问题。温保华真得好好谢谢这位未曾谋面的姑舅爸。
水天昊给温知新打了个电话,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