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搬的东西他让驾驶员都搬走了,办公室没有多少东西,帐物都是事先列好的,两位新老财务总监对好帐,彭高峰、鲁大山签完字,算是完成了接交。几个人走进水天昊办公室,简短做了个汇报,派赵大鹏安排晚饭,地点要僻静,酒店要高档,酒菜要实惠,陪餐要精简。晚饭就请几位集团领导陪同,几位部长就不要参加了。
“彭总,你想请谁一块叫上,人多吃饭热闹。”彭高峰是总经理,凭着天时、地利、人和,结交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
“现在的人怕喝酒,谁也不缺这一顿饭,晚上就不叫了吧。”彭高峰安排的是实职,而且是城建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十万元没有白花,交接的时候心情不错,晚上主动提出喝酒,想乘热打铁,灌醉几个小酒量的老部属。
“对了,赵总,晚上务必请彭夫人参加。”彭高峰的夫人是公司财务部的会计,水天昊忽然想起了母艳霞。
彭高峰双手握拳,望着赵大鹏说:“她是你的部属,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嘿嘿,我能关照个啥,我还希望她关照我哩。”赵大鹏有点不好意思。
“你赶快去安排,晚上七点半到场,其他几位领导一定要通知到。”赵大鹏中午喝了些酒,看样子有点晕头转向,水天昊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董事长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赵大鹏拍了一把胸脯,转身走了。彭高峰、鲁大山有要事勾通,打过招呼走了。
水天昊送走彭高峰,从手提包掏出笔记本,想静下心来理理头绪,今后公司怎么发展,如何运作,经营理念是什么,倡导什么精神,企业文化如何开展这些关系到企业生存的大事,过去有董事长、总经理考虑,现在各奔东西,无人问津,只能靠自己瞎捉摸。新任领导还没有分工,先理个头绪出来,职责有了分工,工作步入正规,自然有人分管。
水天昊正要写字,手机铃响了,是水天海打来的,心里骂道,这个家伙,好像他是董事长,到处打电话吹嘘,亲友们知道了,晚辈们必然会来投奔烦,弄不好还会得罪人,这样的麻烦事,他置身度外,自然不晓得当领导的难处。这会儿打电话过来,不晓得又有什么事:“喂,啥事,快说,我还忙着哩。”
“二哥,你没接到电话吧,二爸打电话向我借钱,我说有几个钱,你借去入股了?”
“二爸借钱干啥?”
“说是水天宝兰州买楼房,想借十万元。”
“水天宝一个买菜的,兰州买的啥楼房?”
“这几年,水天宝倒卖蔬菜水果,可能攒了几个钱,供对象上大学了。”
“供对象上大学,他有钱供大学生,没钱买楼房?再说了,他一个卖菜的,能找到大学生,还要在城里买楼房,不知道二爸是咋想的。”
“你大概没听说吧,水天宝兰州贩菜水,认识了一位学食品专业的技校生,老家也是农村的,家里困难,买不起菜,老是在他这儿拣菜叶,自个儿做饭吃,一来二去勾搭上了,两人租房子住,明年六月份毕业。对象家里开始同意两人交往,出钱供她上学,快要毕业了,说是又不同意。这位姑娘还算有良心,答应毕业后跟他结婚。她家人只好同意,但有个条件,兰州买一套六十多平米的楼房,否则免谈。”
“水天宝咋这么傻,非得供个学生出来结婚,没有爱情,为了结婚而结婚,迟早会离婚。结婚买楼房,离婚还得分一半,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二爸不会给我打电话吧?”
“问了你的电话号码,肯定要打电话。”
“你没说我没钱?”
“我没钱借他,背地里可能骂我,哪会相信我的话。你是大公司的董事长,是水家人的骄傲,我说你没钱,他会相信?这话还是你亲口说吧。”
“你这个家伙,这下害苦我了。你不说我是董事长,他会打电话借钱?他那么大年纪,开这个口不容易,怎么跟他说,就说没钱?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兄弟买楼房结婚是大事,特殊时期还得帮一把,不然说不过去。这样吧,你想办法找朋友借我五万,要是二爸打电话来,我也好有个交待。不然,得罪二爸不说,兄弟结不了婚,非怪罪我不可。”
水天海也觉得回绝不好,难就难点吧,想办法借五万,二爸再找亲戚借五万,水天宝能不能结婚,就是他的造化了,就是结不成婚,也怨不到二哥头上。
水天昊捉摸公司发展大计,被水天海一个电话又给搅混了,头脑里乱乱的,满是水保地打电话借钱的声音,我一个负债上百万的穷光蛋,哪来的钱借给你啊!就算我是董事长,那也不能拿公司的钱借给你,要是我开了这个先河,以后职工跑来借钱,公司怎么发展?但愿水天海能帮我借来五万元,这个人情算他的。他正在想心事,手机又响了,号码有点眼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喂,你是哪位?”
“哈哈哈,我是哪位,表弟,你当了董事长,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小时候我还给你打过针哩。”小时候打过针,他立马想起大姨娘龚秀琴家的大表兄。他叫温知新,当过几年小学代课老师,嫌赚钱少,跟水天亮、水保贵、侯尚东、柯忠进城打过工,成了第一代农民工,现在是承包楼房粉刷的小包工头。
“哟,是大表兄啊,什么风把你的电话吹来了,我正在回忆小时候,你拿细竹签刺我胳膊的事哩。想起来,我还有些害怕,大姨娘身体还好吧?”
“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不太好,这两个月躺在炕上起不来。”
“哎哟,没送医院看看?”
“去了,医生说,作为一个老癌症患者,能活四十多年,已经破纪录了,还想让她老人家活多长?问得我没话说。嘿,医生咋能问这话呢?”
“这位医生太没素质,谁说癌症患者不能长寿?我看大姨娘就是个例外,子孝孙贤,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要让她好好活着,气死这位庸医。”
“哈哈哈,表弟真会说话,我一定努力。今天打电话,有件小事想麻烦表弟,就是开不了这个口,我想了好几天,还是给你打个电话。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对我们穷苦老百姓来说,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我一个退役军人,混饭吃的打工仔,一无权二无钱,能办什么事?”
“表弟,你先不要推辞,实话说了,能办就办,实在办不了,我也不怨你。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你可能没见过,大学毕业两年,二十五岁了,还没找到工作,好吃懒做,不想干农活,租房住在城里不愿回家,媳妇也找不上,还要让我打工挣钱养活他,长期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唉,农村孩子读完大学,一没关系,二没钱财,三没能力,找不到工作,书算是白念了。我这庄上,还有几个女娃,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跟打工妹一样,留在城里不是当保姆,就是饭馆端盘子,你说读书有啥用?读了十几年书,孩子这么消沉下去,我不甘心啊!你在官场这么多年,比我认识的人多,实在没办法,恳求表弟帮这个忙,看能不能找个活,给他一条生路。”
“他学的是什么专业?”
“好像是化工专业,你知道农村的孩子胆量小,见了陌生人不敢说话。听说参加过几场招聘会,娃娃长相不错,有几个企业也想用他,问他几句话,心里紧张,啥也答不上来,就这么错过了,现在要他应聘工作,一点自信也没有,回家来也没多少话,他奶奶都快急死了。”
“唉,小侄了不敢说话,这怎么能成?不管将来干啥工作,首先要学会跟人交流,现在找工作,最注重的就是勾通能力,不会主动勾通,谁会用你?他学的是化工专业,新疆的化工企业倒是不少,我托熟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个活干,这事不能急,有眉目给你打电话。”
“有表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时候的针没有白打,哈哈哈,麻烦表弟了。”
水天昊的脑海里成了一团乱麻,没了干工作的心思,他看看手表,到了下班时分,穿好衣服正要出门,办公室电话响了,是文雅洁打来的:“你是咋回事,手机老是打不进去,是不是故意不想接我电话?”
“这不是接了吗,咋这么大火气?”
“打了四五次手机,老是占线,快把我急死了,你可倒好,成天抱着电话不放,跟谁打电话?”
“都是工作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工作上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娇娇发高烧,还在咳嗽,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她,还要给儿子做饭,你管不管?你不管我也不管了,让她卫生所躺着去。”
“娇娇发高烧?哎哟,这个孩子,发烧就咳嗽,咳嗽就是支源体发炎,吃药不管用,还得住院打吊针,幸亏有机关卫生所,不然,你一个人真忙不过来。为啥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知难而进,不怕困难,为了孩子,啥事都可以做,你真像我的老母亲。”
“行了行了,不要给我戴高帽。我知道你工作忙,白天顾不上,晚上总该回来看看孩子吧。你成天不着面,电话也不打,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没你这个老公。”
“好好,晚上有个应酬,吃完饭就回去。打电话催了,我先挂了。”水天昊看到赵大鹏的手机号,赶紧挂断文雅洁的电话,说了声马上到,坐车去了饭店。
“董事长,你的手机响了。”水天昊觉得有些累,靠在后座打顿,手机响了没有听见,驾驶员提醒他。
“啊,手机响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是一分公司经理门高剑打来的:“你好!门经理,啥事,请讲。”
“大事不好了,您在哪儿?”门经理的声音有些颤动。
“啥事,不要急,慢慢讲。”水天昊安慰他。
“赶快过来一趟吧。水天海的二号工地,留守看大门的两位员工煤烟中毒了。”
“什么,煤烟中毒?现在怎么样,送医院没有?”
“送进人民医院,一人死亡,一人还在抢救。”
“这两位员工是公司从外面找来的还是水天海劳务队的?”
“项目经理安排水天海劳务队的一个农民工看工地,冬季企业改制,分公司怕有人浑水摸鱼,派去一名老员工,明年就要退休,你看出了这事。”
“老职工怎么样?”
“老职工怕冷,住在里面,煤烟中毒严重,医院确认已经死亡;农民工住在门口,稍透点风,医生还在抢救。”
“大白天咋中的毒?”
“大白天没事干,两个人提了两瓶白酒,喝完关门睡了。下午水天海去工地,敲不开门,踹门进去,发现两人煤烟中毒。”
“他奶奶的,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电话还没有打完,水天昊立马赶到医院,水天海神情紧张,一句话没敢多说。门经理和项目经理也是出事后赶到的,他把事故现场大致说了一遍。水天昊看完死去的老职工,请求医生一定要全力抢救农民工,留下水天海和项目经理守护,他带门经理赶到二号工地,仔细勘察临时住所,打电话叫来工程部牟部长、安全部金部长,司法办陆主任,尽快联系辖区派出所,一定要公正合理的处理好这起事故,该赔偿的赔偿,该补助的补助,安扶好伤亡员工的家属,不要留下后遗症。
水天昊望着门口的两只空酒瓶,交待三位部长:“牟部长、金部长晚上不要休息,通知分公司经理、带上项目经理,全面检查跨年度工地,认真作好记录,一要查清看守工地的人员底数;二要检查工棚,交待好安全注意事项,每天晚上派出三人巡逻队,巡查住人工棚;三是要讲明喝酒的危害,把今天的中毒事故讲给留守人员听,引以为戒;四是要通过挂靠劳务公司,查清多少农民工外面租房住,做到心中有数,集中住宿人员也不能马虎。陆主任配合派出所做好善后工作;门经理尽快通知老职工家属去医院,我和其他几位领导随后赶到。”
“中毒农民工家住哪里?”牟部长问门经理。
“劳务队都有花名册,我去问问水天海。”门经理回头问水天昊“农民工家属通知不通知?”
晚上遇到这事,心情本来就不好,老经理了还问这个问题,水天昊强忍怒气:“前几年发生过多起煤烟中毒事故,怎么处理的你不知道?人还在医院抢救,通知家属怎么说?你赶快陪老职工家人去医院。”
赵大鹏打电话催了好几遍,他才匆匆忙忙赶到饭店,怕影响几位领导吃饭喝酒的雅兴,没敢说工地发生事故。他来晚了,既赔不是又道歉,还自罚了两杯酒,肚里憋着一股闷气,不喝酒说不过去,端起酒杯跟老同事碰了两杯,彭高峰爽朗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