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豆腐渣工程的老总,应该坐中间。”汪仁川老婆招呼文雅洁、小郑和老习家属坐定后,哈哈哈大笑几声:“你看现在盖的都是啥工程,在建楼房倒了砸死民工,楼梯塌了砸死学生,桥垮了汽车掉进河里,更可笑的是,大桥裂缝用胶水糊,网上叫‘桥糊糊’;楼房倾斜用木头顶,网上叫‘楼顶顶’;新建楼房歪了,网上叫‘楼歪歪’;新建楼房裂口,拿透明胶带粘,网上叫‘墙粘粘’当下怪事不少,新造的词也多,记不住,呵呵呵”
习俊杰接话说:“老汪也是搞工程的,自己开公司打洞可是个危险活,不然出了事故,死一个赔偿六十万,非罚得你血本无归不可。”
郑有才笑道:“赔钱事小,关键是要判刑坐牢。现在的公安都当保护伞去了,管你有没有罪抓进去再说,抓进看守所也不审判,无限期的关押,让你坐穿牢底,精神上还得受折磨,不然没好果子吃。昨天报纸上说,派出所抓进去一位年轻姑娘,怀疑她是买女,迫她招供,小姑娘说她没有买,是公安局张局长硬要强迫陪他睡觉,她不从,就指示派出所抓人,没过两天,这位姑娘‘喝水死’,家人不相信女儿会无缘无故的死去,便送到医院验尸,结果这位姑娘还是,你说冤不冤?”
郑有才老婆接话说:“这个局长该枪决,好好的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害死了,还没落个好名声。”
“这算什么稀奇,有位农民工进京上访,被公安局抓回来,没过几天,通知家人说,上厕所死了。你说,遇到这样的事,谁敢去上访?更令人可气的是,有位村长代表村民找政府说理,没过几天,这位村长在村口活活被推土机压死,不远处站着政府干部,还说压死他活该。”汪仁川说。
汪仁川老婆感叹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动不动派公安抓人,要么就是找黑社会打人,不是莫明其妙的失踪,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去,叫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怎么活啊!”
汪仁川招呼服务员赶紧上菜,习俊杰看菜还没有上齐,沉思片刻说:“嗨,公安他忒黑,简直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你说社会秩序能好吗?你看重庆市打黑除恶,一举端掉十九个黑恶团伙,公安局长文强是个什么货色,保护了多少黑恶势力?他弟媳妇谢才萍开赌场都成重庆黑道大姐大了,还在赌场给赌友们提供毒品,日进斗金。还有那个买猪肉的,欺行霸市,欺压百姓,谁也不敢招惹他。更可气的是,好好的人抓进去,不明不白死了。你看网上揭露了多少怪事,抓进派出所有洗脸死的、有上厕所死的、有锻炼死的、有散步死的、有吃饭死的、还有睡觉死的无奇不有,好好的大活人,怎能无缘无故死去,还不是这些人害死的。”
雪亮敞开嗓门儿说:“政府简直是个制造怪事的大工厂,你想想,地球上哪些怪事不是政府部门制造的?前几天我看到报纸上说,一名县政府的公务员礼拜天无事干,路过办公大楼顺便进去上厕所,脚下没注意滑倒撞死,有人发现后报告领导,最后报批他为革命烈士,你看上厕所都能评上革命烈士;还有这么一条报道,节假日,一位县委小局长带办事员外出喝酒,局长不胜酒力,叫办事员代酒,结果酒精中毒身亡,这位局长大笔一挥,追认办事员为革命烈士。别看这样的革命烈士,比献身沙场的革命烈士值钱多了。”
胡医生不解的问:“这话怎么讲?”
雪亮嘿嘿干笑两声:“献身沙场的革命烈士值几个钱?也就是几千元的抚恤金,这是用生命换来的荣誉;上厕所摔死、喝酒中毒死、掉进河里淹死、赌场累死、****突死只要是政府官员,都可以评烈士,而且是小县局就可以签批,目的只有一个,抚慰死者家属,减轻责任事故,少付事故赔偿金。你算算如果是责任事故,按照国家赔偿规定,少说也要六十万,加上精神赔偿费、子女扶养费、老人赡养费、误工费、丧葬费等等,这是多大一笔费用?如果评为革命烈士,轰轰烈烈的开个追悼会,讲上几句好听的话,给家属给点精神抚慰金,谁敢向政府伸手要钱,这不是明摆着给革命烈士脸上摸黑吗,你说这个烈士值不值钱?”
几位老乡胡侃乱吹,水天昊看文雅洁转身接听电话,听到等离子卫生巾、护垫之类的话,看样子还在推销卫生巾,就连上班也提个小包,里面装的全是卫生巾、洗发水和防辐射卡,见人就说,逢人便讲,就像绿头苍蝇,不放过任何有缝的鸡蛋。菜上齐了,汪仁川招呼大伙吃菜喝酒,她还在一个劲儿的厚着脸皮帮传销公司推销产品,真是一位敬业的好员工。
喝完酒,水天昊照例给母亲打电话,水天亮说母亲最近身体一直很虚弱,三天两头的感冒,她常念叨新疆的几个孙子,怕挺不过年头去,年底不来看她,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把手机递给母亲,母亲吃力的说,她经常梦见父亲回来接她,她看不清路,父亲赚她走路慢,丢下她走了,急得她在后面大喊。
水天昊放下电话,半夜睡不着觉,想起可怜的母亲,两行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老人家双目失明,身边没有小孙子带路,哪儿也去不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呆在家寂寞难耐,胡思乱想,老人家实在是太可怜了。年底回家吧,最近职工管得紧,双休日安排文雅洁巡逻,娇娇没人带,早起晚归的没时间照看孩子;年头年尾集团公司事务繁忙,许多要事等他去筹划,请假回家实在张不开口。
他彻夜未眠,这是他第一次失眠,失眠的滋味比死还要难受。回想起父亲离世前,面对死神的威胁,头疼得整夜睡不着觉,哪是一种什么滋味?现在母亲老说跟父亲在一起。有几次电话响,家里没有人,吓得她躺在被窝里不敢吱声。
白天一个人坐在院台上晒太阳,几只老母鸡从大门外跑进院子,挤进装满粮食的仓库啄食麦子,她听到大门口咚咚咚老是有响动,大门外小狼狗狂吠乱叫,家里又没有人,吓得她浑身发抖,嘴里不停的念叨:“他爹啊,你不要吓唬我,我晓得你不放心跑来看我,孩子们对我很好,你就放心的去吧!我这几夜天天梦见你,你嫌我走路慢老是不管。你知道我眼睛不好,要是能看见的话早跟你走了”
水天亮干活回来,大门外听见母亲说话,赶紧走进院子,看到母亲靠在厨房门口,浑身发抖,嘴里说着胡话,他摸摸头,母亲又发烧了,赶紧抱到厨房炕上盖好被子,罐了几片感冒药,守护在身旁等她清醒过来。
水天亮还说,龚进成刚过完八十岁大寿,高高兴兴的踩着细雪去龙须沟放羊,刚赶到沟坡,老远看到三个年轻人开着三轮摩托车沿着山梁小路向他这边跑来,认得这几个人是镇政府雇来满山坡抓羊的,只要看到羊群,不是罚款就是牵羊,年轻人抓几只羊往摩托车后厢一扔,带到镇上去领赏,工资也是买了羊发的。
国家号召农民种草种树退耕还林,小尾寒羊要求圈养,不得赶到山坡沟口啃食草木,破坏植被。龚进成看到三个年轻人疯狂的骑着三轮摩托车向沟口驶来,站在对面山坡放羊的曹大拐子边跑边喊,叫龚进成赶上羊群快跑。年轻人眼看要追过来,他慌忙赶羊下沟,沟坡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他没有防备,脚下打滑,滚下悬崖,这条老命最终献给了羊群。
曹大拐子看他滚下悬崖,跑到沟沿喊叫几声,看他躺在沟底没有动静,对着水家湾大喊。几个年轻人追到沟口,探头望了一眼,龚进成平躺在沟底雪地上,看样子滚下山崖摔死了,骑上三轮摩托车掉头就跑。霍继仁在家门口干活,听见对面山坡上有人喊叫,急忙给龚知青打了个电话,庄上人帮忙抬回家,到死也没穿上一件新衣服。棺材也是连夜请人赶做的,木板没有干透,来不及上油漆,入殓下葬了。
霍飞龙本指望女儿女婿出钱买口厚实的棺材,请画匠画好看着心里也踏实。想归想,说归说,女儿女婿终归还是没有买回来,儿子儿媳也不提做棺材的事。霍飞龙心里着急,不由得他胡思乱想,一辈子受苦的龚进成为了放羊,献出了自己八十岁的生命。水四爷生命垂危,看来翻不了这个年头;我跟龚进成同年同月生,最近老是觉得头晕,两腿也不听使唤,要是亲眼看不到卖来棺材,到时候死了,说不定命运还不如龚家兄弟,到了阴曹地府,魂魄附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大清早起床,给儿子媳妇没有打招呼,乘坐公交车去城里的女儿家。当小学老师的霍小霞,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大半年没顾上去看望年迈体衰的老父亲,看到苍老的父亲走进家门,激动得半晌没说出话来。霍飞龙八十岁了,坐公交车独自出门,不会有什么事吧!霍小霞陪父亲闲聊起来:“爸,你这么大岁数,没有弟弟陪同,咋能自个出门,要是路上有个啥事咋办?”
霍飞龙喝着女儿泡的好茶,抖动了几下嘴唇:“你晓得我岁数大了?晓得我岁数大了,还不带着孩子去看我。我这次来,想跟你商量件事。”
父亲有啥事,大老远的坐公交车过来商量,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霍小霞望着父亲问:“啥事,爸,快说。”
霍飞龙望了一眼女儿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矮胖的女婿朝他傻笑。窗台上、桌面上、沙发上、床铺上乱糟糟,到处都是孩子的衣服和玩具,看样子好久没有收拾了。他喝了两口茶,嘴里哈着热气:“听说他姐夫调走了,工作还好吧!”
霍小霞听父亲问起女婿,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她起身给父亲加满茶水,放下暖瓶说:“跟他不想过了,还提他干啥,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当了几年烂校长,真把自个当大人物了。吃着碗里,盯着锅里,这几年我不在身边,他在外面竟敢胡来。”
霍飞龙听说女婿调走,却没问过为什么要调走,还以为他又高升了。问起女婿,看女儿这么不高兴,还说在外面胡来,这话怎么问下去,要是两人闹矛盾,此时提出买棺材不合时宜,他低头喝起了茶,脑海里闪现出女婿的音容笑貌来。
女婿名叫布胡来,他知道女婿的名字起得怪,可他在外面胡来,这事一点儿没听说,儿子也从来没提过。他虽然胖乎乎的个头不高,长相不俊,还带点儿罗圈腿,倒是跟女儿挺般配。他是阳山学校的校长,三十多名老师、三四百名学生都得听他的,他能干出什么缺德事?
布胡来名字不好叫,当学生的时候,他老是不守规矩,时不时来点儿出人意料的趣闻,同学干脆称他“胡来校长”。老师这个职业大小也是个头衔,当了老师后,同行、学生自然尊称他为老师,后来当了校长,当然叫起来更顺口了,他的名字反倒没人记得,偶尔说一次,新来的老师还以为开玩笑,一笑了之。
他这个人胆量大,当校长的时候,不按上面的规定,也听不进同行的劝阻,硬是把盖学校、打水泥路面的活交给不懂工程的小舅子,制造了当地有名的豆腐渣工程,受到上级教育部门的通报批评。媳妇调到市区后,两口子聚少离多,胡来校长看见手下那些美女老师独守空房,心里也不是滋味,本着对老师的关切爱护,隔三差五的独自去做工作,一来二往,就跟几位独守空房、寂寞难耐的年轻女老师勾搭上了。
有位女老师家住附近农村,老公是个小工头,长年在外干工程,年幼的孩子交给公公婆婆带,她常住学校宿舍,平时很少回家,就是老公回来,也都是来找她。孤男寡女,宿舍相邻,他虽然貌不惊人,才不压众,但他是校长,多少还是有些权威。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时间久了,自然传出了不少闲话。
女老师讲课,听到手机短信,当着学生的面阅读信息,弄得她精力分散,心神不宁,半晌讲不了课。女老师偶尔回家,胡来校长呆在学校实在是着急,给她发些肉麻的暧昧短信,结果这位女老师忘带手机,去大门外上厕所,恰巧被回家的老公看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下午女老师返校,老公说要去工地,两人同时出门,假装恋恋不舍的向老婆告别。
半夜两点钟,女老师的宿舍门突然打开,拉亮电灯,老公就站在床头,女老师和布校长裸躺在双人大床上,惊恐着望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彪形大汉,事实面前,两人羞愧,连连向老公求情。抓贼抓赃,捉奸促双,这对辛苦的园丁,半夜也不忘抚育花朵。她老公急红了脸,站在宿舍门口高声大喊促贼,半夜听到喊声的男女老师,拿火铲提木棍慌慌张张跑出来,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女老师的老公用手机拍下了惊人的一幕,拿着证据跑到上级主管部门告发,这位风光一时的布校长停职查看,要不是当人事局长的大哥帮忙说情,差点儿开除老师队伍。他被贬到更加偏僻的乡村小学,成了一名普通老师,正在跟霍小霞打冷战。这位女老师羞于见人,找关系调走了。
霍飞龙了解到事实真相,劝说了女儿几句,做着买口厚实棺材的美梦悻然回到家中,从此再也不提过买棺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