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齐了,冯玉泉倒满两杯酒,水天昊喝了半杯,将自己喝酒住院的事说了,他也没有勉强。冯玉泉喝完杯中酒,叹息道:“我为啥不带你去家里?我心里难受啊!我们到了这个年龄,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华,我这个家哪像个家呀!郭秀芬把孩子扔在家里,天天跑到部队跟我吵闹,考问我的行踪。你说,我大小也是个处长,每天应酬多,回家晚,这是我的职责,她却不理解,非要让我带她一块儿去。你说,接待上级工作组,我能带家属去吗?我不带她,她就天天盯我的哨,我跟服务员说几句话都不行,回家大吵大闹,这样长期闹下去,让我怎么做人。真是烦死了,晚上只要她回来,我就去办公室睡觉。嗨,她可倒好,我走到哪,她就闹到哪,现在全单位都知道我们两个闹矛盾,主任也找我谈过心。年底正营满三年,我想换个单位,走得越远越好,就是南疆边防我也去,眼不见,心不烦。这日子没法过,我想好了,只要离开这个单位,就跟她离婚。我们两个是同年兵,你副团都快两年了,我还是个正营。年底提上副团,明年就转业。”
水天昊听罢,为这位老战友家的事犯愁。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俩风风雨雨过了十多年,最终走到了离婚的地步,这话还能怎么说。唉,不管怎么说,劝和不劝离。他嚼了两口菜,端起半杯酒敬道:“唉,每家都有难念的经,你们两个最艰难的十多年都熬过来了,孩子也大了,还闹腾个啥?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吵归吵,闹归闹,小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吵之愈凶,爱之愈深;闹之愈狠,爱之愈切。她天天跟你吵闹,还不是怕失去你,她是在挽救这个家啊!我看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心平气和的跟她谈谈,找准她心中的症结,帮她化解其中的误解,我看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我也想好好过下去,可她这么胡闹腾,谁还有心思跟她过?说实话,我现在最怕见她,只要见面,非打既骂,非吵即闹,我头皮子都发麻。”
水天昊喝了杯茶:“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你现在是后勤处长,是不是春风得意想换媳妇?俗话说,丑妻蔫牛家中宝,娇妻俊马杀人刀,有违良心的事,千万不要做,咱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经不起折腾啊!要是你真的任职去了边防,大城市的好姑娘能看上你?家中宝丢了,到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地方。没有淌不过的泥巴河,没有上不去的火焰山,郭秀芬摆夜摊带孩子,为你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一点不领情?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俩虽然是高中同学,却相会于遥远的边城,这就是缘分,奉劝你还是要珍惜这个缘分,不要轻易说放弃。”
冯玉泉喝尽杯中酒,长叹道:“唉,我都试过了,说啥话都是对牛弹琴,我实在拿她没办法。去年,区政府为了照顾军属,安排她去社区当保安,每月八百元生活费,晚上还可以摆夜市,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可是她还是不知足,成天跑到领导那儿瞎胡闹,弄得我声败名裂,快把我疯了,你说不离怎么过下去”
一瓶白酒被冯玉泉喝了个尽光,他越说越激动,说到伤心处,爬在桌面上哭起了鼻子,周围吃饭的食客都在看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水天昊劝他不要哭,穿身军装哭鼻子有损军人形像。驾驶员来接他,水天昊扶他上车,挥挥手告辞准备回家。正巧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这是个陌生号码。他提起电话,对方是个女的,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问后才知道,她就是好友冯玉泉的老婆郭秀芬。她从冯玉泉放在家中的电话号码本上查到水天昊的手机号码,试着拔了过来,听说他就在乌鲁木齐办事,请他去家中一趟,想从他这儿打听冯玉泉的下落。
水天昊坐出租车到星光夜市,她在家中洗衣服,听到敲门声,赶紧放下手中活,泡了一杯热茶,寒暄了几句,直入主题:“你每次出差都要见冯玉泉,这次也不例外吧!”
水天昊笑道:“我在机关办事,还没顾上见他,他最近还好吧?”
郭秀芬提到冯玉泉三个字,狠得咬牙切齿,阴沉着脸,气愤的说:“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简直不是人,他不要我和孩子了。”
水天昊佯装不知,惊诧的问:“咋能这么说,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听你的口气,咋跟仇人似的。”
郭秀芬气愤的说:“能做仇人倒好了,他简直是个畜生,猪狗不如。仇人还能打能闹,可我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想吵架都找不到门。孩子每次去找他,他先看我来了没有,只要我不在家,他就给孩子买这买哪,对孩子好得很;只要看到我回来,躲得远远的再见不到他的影子。他当了后勤处长,嫌我是乡下来的土老帽,想一脚踢开我。他为啥能调到这个单位,还不是我辛辛苦苦摆夜市挣钱为他跑的关系,要不是托我姐的朋友帮忙,说不定他还窝在深山沟哩。他从修理所所长调任后勤处长,也是我出钱找人帮的忙。今年该调副团了,厚着脸皮向我要钱,我眼都没眨一下,给他三万元。你可知道,这三万块钱是我大半年摆夜市的辛苦钱。要不是我给他钱,凭他那点工资,喝西北风都不够,走后门跑关系,骗鬼去吧。”
女人只要逮住机会,非要倒尽肚里的苦水不可,郭秀芬好像逮住机会,有了水天昊这么个诉说对象,她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嗓门儿越高。飞沫喷溅,口若悬河,觉得口干,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大喝几口,坐在沙发上接着说:“你看他这个人坏不坏,从我手里拿走三万元,可能提职有眉目了,他翻脸不认人,家也不回,电话也不打,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在外面风流快活,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哼,他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要是把我急了,跑去机关告他,看他还牛不牛?”
水天昊看她越说越激动,想让她平静一会,便打断话说:“唉,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老婆孩子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嘛,你们两个青梅竹马,又是高中同学,这就是缘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去了,还折腾个啥?细细想来,人这一辈子生命非常短暂,短则四五十年,长则七八十年,我们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经不起折腾啊!你看丫头多可爱,就是为了孩子,也不应该闹成这样。我有空找他谈谈,家里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和贤惠的老婆,不好好珍惜,他想干什么?要是没有你的帮助,能有他今天的进步吗?我见了非骂他不可。”
郭秀芬长叹一声,朝水天昊笑笑:“他的良心早被狗吃了,要是他有你这份知恩图报的好心,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们两个虽然是好朋友,有些事你大概不知道。他这个人喜新厌旧,跟卫生所的骚狐狸精鬼混。”
水天昊不相信有这种事,替冯玉泉辩解:“他不是这种人,后勤处长招待应酬那么忙,也许这是工作关系吧,你可能误会他了,你们两个可能缺乏勾通,找机会谈谈,消除误会,好好过日子。”
郭秀芬用惊异的眼光望着他,让他坐立不安。其实水天昊是想安慰她几句,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吵完了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吧,等他厌烦了风月场上的奢弥生活,自然会回到这个家。如果一味的争高低论长短,想把老公拴在裤腰带上,时时制约他,反而适得其反,要是真把他上绝境,最终分道扬镳,家庭解体,对老婆孩子都没有好处。当然,为了家庭,并不是说非要委曲求全,低三下四,而是要宽严并用,视情而定。
郭秀芬不赞同他的说法:“我说的是真话。这个骚狐狸是卫生所的医生,离婚多年。我早就听说,这个女人跟老政委鬼混,被老公抓了个现形,一气之下跟她离婚,年底转业回内地,这位老政委没脸见人年底转业走了。我第一次去修理所找冯玉泉,她就在办公室,看我进去,她转身就走了。我看她神色不对劲,开玩笑跟他说,你可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当心钩去你的魂。你听冯玉泉怎么说,他从来瞧不起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我以为他说的是真话,也就没有多问。谁知道,他真的跟她好上了,每次不回家,就跟她鬼混在一起。自从他当了处长后,又在同一层楼办公,两个人眉来眼去,机关传得沸沸扬扬。你说这顶绿帽子扣在我头上,我能忍气吞声吗?半夜里他不回家,我就去办公楼捉奸,他不在办公室。我打听到骚女人的家,叫上单位值班领导,半夜里去敲她家门,起初她不开门,看到单位领导后,磨磨蹭蹭的打开门。我看这个女人很谎乱,走进卧室一看,房间里没有人。我正纳闷哩,忽然看见床底下有双迷彩鞋,就在房间里找,最后在伙房放煤气罐的小柜里找到了他。你说怪不怪,人要是急了,啥地方都能钻进去。放煤气罐的地方那么小,他也能挤进去。我把他从柜子里揪出来,领导啥话没说,走出屋子,这次总算把人丢到家了。我想,通过这次教训,他会对我好点,没想到他破罐子破摔,变本加厉的羞辱我,冷落我,我倒成了“非典”,看见我就躲,这日子算是过到头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不稀罕。他年底提不了职,迟早也得打背包走人。”
水天昊听她眉飞色舞、咬牙切齿的讲述捉奸的故事,和刚才伤悲哭泣、泪流满面的郭秀芬判若两人。她讲这话好像是在解恨泄愤,还有点得意的神情。他觉得眼前这位发福微胖的捉奸女人不是先前那个内贤外秀的郭秀芬,倒像是一个不留情面,靠泄愤解恨过日子的小女人。水天昊劝慰了几句,他说有事,告辞回家了。
水天昊回到家,文雅洁看看他的脸色,闻闻他的衣领,摸摸他的衣兜,翻翻他的箱包,用疑惑的口气问:“这次出去,真的没喝酒?”
水天昊瞪她一眼,假装生气的说:“你一天竟想着喝酒,我不要命啦!”
文雅洁反问:“你不喝酒,晚上在干啥?”
水天昊知道她问的啥意思,明明是对他不放心嘛,他一本正经的说:“人家钱多得花不完,请我去洗头,然后去歌舞厅跳舞,跳完舞又去洗脚房,小姐全程陪同,玩了个通晓。”
文雅洁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转眼一想,自己的问话似乎有些多余。哪个男人出去唱歌跳舞洗头按摩,回家说给老婆听?又有哪个男人无中生有,把没做的事编造出来说给老婆听?女人多疑,男人多辩,真真假假,她怎能分辨得清!唉,在当今这个喝酒改大碗,送礼改现款,男女关系没人管,还说社会风气有好转的新千年,岂能是文雅洁所能了解的。
水天昊正在会议上发言,挂在腰间的手机振动了一遍又一遍,又不方便拿出来看,他发完言拿出手机,号码是水天河打来的,有四五个未接电话,不晓得是啥事。他悄悄走出会议室,打电话过去,水天河急促的说:“二哥,我中午干活回家,房子后边水渠边捡到一个刚出生的维族小女孩,用小红地毡包裹,肚脐带还没凉干,里面夹着一张歪歪斜斜写了两行汉字的小纸条,我不认得字,拿给木易仁看后才知道,这是个未婚先育的弃婴,眼睛大大的漂亮得很,可能知道我没有孩子,就把这个刚出生的弃婴放在我家房后小渠边,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说咋办。”
水天昊听说小渠边有个民族小女孩,而且还是刚出生,肚脐都没有凉干,这是老天的恩惠,佛祖的安排,真主的关爱,天上掉馅饼,岂有不拾之理。他提高噪门说:“既然是放在自家房后小渠边没人要的小女孩,赶紧抱到镇派出所备个案,你抱养她,养大有个依靠,以后要是讨了老婆,生个小孩也不多余。”
“连媳妇都没有,我一个人咋养?我不想要。”水天河说。
“你不是有媳妇吗,这回又成一个人啦?”
“范丽华嫌麻烦,她也不想养。”
“这个骗子不安心跟你过日子,你也得长远考虑。听我的话,赶快去镇派出所备案,要是不让养就算了;要是派出所让你养,肯定要备案,你收养这个孩子是合法的,以后就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