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三十多岁,身体有些发福,参加部队集训,又晚报到了几天,但在理论考核中,他的成绩不亚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五公里越野,三千米长跑、投弹、射击样样都行。他当了十多年兵,从来没接触过四百米障碍,看到年轻干部利索的跳下两米深坑,胳膊肘一撑跃上来,穿过小木洞、跳上独木桥、爬上高低台、翻过木板墙、跑蛇形、过木桩,上串下跳,生龙活虎,他甚是羡慕。
一米六的矮个子小杨都能利索的跳上两米深坑,翻过两米高墙,水天昊身高一米七,年轻的时候,消瘦的他从来没在军事课目上输过别人,现在才三十多一点,体重从六十公斤增加到七十余公斤,翻不过两米高墙,跳不上两米深坑,作为机关战训参谋,集训队上百双眼睛盯着他,要是这个课目过不去,哪该多丢人。他怎能轻易服输,考核的时候,就是速度慢一点,一定要全程跑下来,不能让基层干部看笑话。
晚饭后,水天昊独自加班苦练,揣摩要领,只要方法得当,就一定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四百米障碍。训练的时候,他跳深坑、穿小洞、过木桥,踩木桩,飞快的冲向两米高墙,双脚一跳,胳膊肘撑到墙顶,两脚一蹬,正要翻越时,右脚打滑,倒在高墙下,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几位战友赶紧跑过去扶起他,肚皮撕裂般疼痛,痛得他不能直立行走。
战友们赶紧送他去卫生所,黑熊所长摸摸肚皮:“可能拉伤了腹肌,卫生所没有条件,赶快送医院检查吧。”
参谋长听说水天昊跑四百米障碍拉伤腹肌,赶紧派车送他去医院,医生拍片检查,右侧腹肌严重拉伤,需要住院治疗。医院门诊部主任望着片子说:“三十好几的人,个头不是很高,又是半大胖子,能跑完四百米障碍,精神实在令人佩服。”
水天昊训练拉伤腹肌,文雅洁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天天打电话问候病情,想请假带孩子过去看他。水天惠顾安慰说:“男子汉大丈夫,小小伤病,不足挂齿,你还是安心上班吧。”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十分惭愧,堂堂革命军人,机关作战参谋,训练过不了关,还拉伤腹肌住进医院,轻伤不下火线的革命精神跑哪去了?他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希望早日康复,归队训练。
陈芳听说水天昊住院,提了些水果去看他。听陈芳的口气,这次旅游结婚,对宁小奇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而且两人为钱的事,老是心里不愉快,节后从老家回来,小两口没见过几次面。
自从宁小奇从老家回来,绝口不提请客的事,水天昊预感到两人关系不妙,作为朋友,又不好打听他家私事。宁小奇心眼小,问多了怕他误解,还以为水天昊有什么企图,要是两人真闹离婚,侮赖他拆散幸福的家庭,那才叫打断牙齿咽肚里,有苦没地方诉说。
水天昊说了几句感谢陈芳的话,沉思片刻:“你跟宁小奇度蜜月回来大半年了,怎么不见请客?我还等着喝喜酒哩。”
陈芳脸上掠夺一丝不快,从鼻腔里嘣出几个字来:“哼,谁跟他请客,一毛不拔的东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男人。”
“我俩交往这么多年,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好,你跟他过了几天,发现他抠门小气?”水天昊心里明白,这是明知故问。
“哼,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逢年过节,每次回来看我父母,连瓶酒都舍不得买。我父亲不抽烟不喝酒,这些我都不说他,我家也不缺这些小东西,起码的礼貌总该有吧!他每次回来,我父母还得好酒好肉的招待他,回去的时候,一句招呼都不打。你大概不知道,春节回老家过年,我带了六千多元,他带了多少我不知道。应该说回老家结婚,有钱共同花,有饭共同吃,不需要分得那么清,可他倒好,老是让我掏钱。到家后宁小奇说,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得掏钱孝敬父母,我掏出两千元给了他父母,好像是理所当然,半句感谢话也没有。春节过后,他弟弟说要买出租车,跟他要五千元,他说身上只有三千元,二千元让我掏了。一路上回来,花的都是我的钱。到家以后,他跟我算帐,说我欠他一张火车票。这事说给父母听,气得老人家直冒火,催我赶紧离婚,家里不需要这样的女婿。”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离婚,一定要离婚,那怕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跟他这样的人生活。麻烦你回去捎个话,还是早点结束这段没有幸福可言的婚姻,这样拖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话我可以带回去,但是如何换取离婚证,还需静下心来好好商量,你们之间的事,外人不宜多说,但有一点,可以提个醒,人可以没有婚姻,但绝不能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没有婚姻的爱情也是没有结果的,你们两个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能过则过,不能过拉倒,不要拖泥带水,拖下去两个人都痛苦。”
“要不是离婚,这辈子我都不想见他。我该上班了,以后训练悠着点,不要领导几句好话,命都不要了。”
水天昊刚送走陈芳,文雅洁打电话说,威威放学玩耍,不小心翻墙崴伤了脚,这两天不能上学,在家休养。再三电话追问,威威为啥翻墙崴伤脚,她怕老公生气不肯说,问急了吞吞吐吐说,威威放学后,跟文文、可可、豪豪翻进幼儿园滑滑梯挡秋千,没小心崴伤了脚。说完劝他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不利于身体恢复。
郑有才是机关协理员,机关大院鸡鸣狗盗之事他都知道。水天昊不相信儿子翻墙滑滑梯崴伤脚,就是没有崴伤脚,幼儿园放学关门,小学生也不应该翻墙进去。文雅洁说话吞吞吐吐,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不然,怎么劝他不要生气?
水天昊打电话过去:“喂,小郑你好,我是你老哥。”
“老哥,你好!听说你训练刻苦,光荣负伤,现在情况怎么样?”郑有才问。
“拉伤腹肌,幸好没有拉断,要不然麻烦大了。”
“机关老同志了,四百米障碍不是考核项目,那么较真干嘛?”
“共产党怕就怕认真二字,训练要不是认真,我这条腹肌可能早拉断了。听说四百米障碍取消不练了,这样也好,我回去正好跟上学车。现在是什么年代,要求干部会电脑、会英语、会开车、会标图,高科技战争,敌人都见不着,还用得着跑四百米障碍吗?”
“高科技战争,跑得快,供得上,救得下,治得好,这样才能打得赢。要是靠两条腿上窜下跳,手提肩挑,这仗还怎么打?要求干部会电脑、会开车、会英语,这是高科技战争的需要,多花点时间练练“新四会”,这倒是一件正事。”
“电话费很贵,不跟你废话。问你件事,要如实的告诉我。”
“什么事?”
“听说机关大院几个上学的小学生,放学后翻进幼儿园干坏事,你作为管理员咋不管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你都听说了?”
“机关有个风吹草动,不过半个小时,基层都知道了,这就是信息时代。有了手机,天南海北的啥事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几个小学生越墙翻进幼儿园,撬碎窗户玻璃,翻进教学楼,踩坏小儿床,撕毁幼儿画,食堂的做饭锅里拉满屎尿,油里有没有尿还不清楚,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干的,气得园长跑到办公楼大骂”
“谁家孩子干的,园长没看见?”
“好像没看见,要是园长看见了,还不去领导那告诉。”
“谁家孩子,咋这么没教养。要是我家孩子,非打死他不可。”
“机关大院,你家小孩还算是听话,不像文文、可可、豪豪这几个孩子,不是偷钢管,就是盗亚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家里人也不管,我要是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非打烂他的不可。”
“躺在病床上没事干,打电话随便聊聊,浪费了你不少电话费。下次,使劲给我打电话,还有几块钱耗完,你心里就平衡了,哈哈哈。”
“哈哈哈,你的话费没耗完,我倒是欠费了。”
“节约点话费吧,再见。”
听起来水天昊无意间探听幼儿园的事,实际上他在探听这几个小学生是怎么害人的。威威翻墙崴了脚,充分证明他是其中之一,主犯也许不是他,但只要跟着一起翻进去,从犯也是大错,必须要严加管教,不然长大不学好,成了社会的败类,岂不活活气死人。水天昊办完出院手续,悄悄溜回家,不容分说,背着文雅洁狠狠收拾威威,让他永远记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害人是要挨打的。
水天昊在家休养了十余天,集训队领导打电话催他快点回去带队训练。最后一个月主要是训练开车,不苦不累,还能学点技术。他回到集训队,正好是周末,几位老乡想请他喝酒,为他康复出院接风洗尘。水天昊开玩笑说,住了几天院,接风可以,洗尘不行,因为归队前才洗的澡,衣服也是新换的,身上无尘可洗。说笑着跟几位老乡走进杏花村大盘鸡店,点了大盘鸡和三四个素菜,买来五瓶白酒。水天昊开玩笑说:“集训无酒嘴上馋,闻到清香肠胃难。我训练刚受过伤,不能多喝,你们几个多喝点。”
汪仁川斟满酒,嚼了几口菜,擦了擦油嘴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淡饭茶。我们虽然过得不如王大牛,起码是自由身,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谁也管不着。”
小雷忙问:“听说王大牛被抓起来了,怎么回事?”
郑有才说:“不会吧,你看他成天吃香的喝辣的,醉生梦死多牛皮,谁敢抓他?”
汪仁川说:“这里面的道道我清楚。这几年搞生产经营,他认识了不少大老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钢球厂老板资金周转不开,想从银行贷点款,就是没人敢担保。工行贷办所账户上有几百万元周转金,这位老板给了王大牛五万元回扣,给副行长给了三万元好处费,这个家伙胆大包天,他跟贷办所的胡主任合伙,拿公款作担保贷出一百万,结果这位老板携款跑了。到了还款期限,到处找不到他,银行直接从机关公款中连本带利划走了。事情败露后,机关报案彻查此事,王大牛开除军籍,判刑入狱;副行长抓进监狱,听说还没有审判,散步碰死了;贷办所撤了,胡主任下岗回家。”
郑有才狠狠咬了一口鸡肉,骂道:“开除军籍,关进监狱,出来啥待遇都没了,我看他牛。”
小雷问:“胆大妄为,牛气冲天,还是老实点,不能得意忘形。判了他几年?”
汪仁川说:“听说是五年,具体我不太清楚。”
郑有才感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人民军队吃皇粮报皇恩保卫江山,还搞什么生产经营。你看这几年搞生产经营出了多少事,领导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咱都是当兵的,他搞生产经营纸醉金迷赚大钱,我瞧领导眼色加班熬夜吃大苦,心里谁能平衡?怪不得有点关系的都想调到生产经营部门,这都是肥缺,里面油水大着哩。生产经营干部穿身军装,利用部队便利条件,跟地方老板抢饭吃,丑化部队形象;小拐小骗冒充军人到处招摇撞骗,影响部队声誉;听说南方部队的机关干部,八小时之外都在搞第二产业,挣大钱赚外快,有些干部几个月不上班,单位都不管。生产经营扰乱军心,还抓什么训练,你说领导打着支援国家建设的旗号,部队拉出去修路架桥捡棉花挣钱,这样的部队还能打仗?”
小雷说:“国家早就发现了这些问题,听说以后不让搞生产经营,部队投资兴建的工厂煤矿都要无偿的交给当地政府,收拢部队人心,大抓军事训练,提高部队战斗力。”
水天昊端起酒杯敬酒:“一缕阳光并不能代表天空晴朗,一个战士的呐喊也不能代表一支军队的呼声。像王大牛这样的贪腐分子多判几个,并不影响部队大局。国家领导就是英明,今后停办生产经营,全心全意抓训练,聚精会神抓建设,大家心里都平衡了。老汪、小郑都是独当一面的小领导,手中或多或少都有点权,尤其是老汪兄弟,你一直身处生产经营第一线,这几年也没少占公家便宜,现在又是中心农贸市场的大经理,手握财政大权,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在大是大非面前出什么差错。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王大牛就是很好的例证,你要引以为戒啊!我是个小参谋,手中无职无权,放屁无声无息,工作上只怕出差错,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丝毫不敢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