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一枝花，人在外面心在家。大热天，穿着孕装的文雅洁挺个大肚子，骑不成自行车，从姑姑家往返步行去上班，姑姑像侍候月婆子似的悉心照料，一日三餐变着花样调剂伙食，只怕她营养不良，影响侄孙儿的正常发育。水天昊工作忙，晚上加班加点，节假日也顾不上休息，唯一能做的就是白天抽空多打几个电话，从话语上关心她、心理上安慰她、精神上鼓励她，让她感觉到老公虽然工作忙，可他的身影无时无刻都在陪伴她、呵护她、关怀她。
水天昊每月一千多元，加上文雅洁三百多元的工资，是当地老百姓人人羡慕的高收入家庭，可这些钱还是不够花，连买点营养品的余钱都挤不出来。两人结婚，欠了部队招待所二千多元酒席钱，还没有还清，接着春节探家，凑不齐回家的路费，又从单位借了五千元，算是风风光光回了一趟老家。上班后的半年时间，单位每月从工资中扣出一千元还帐，家里只有五百多元的开销，日子过得紧巴巴。好不容易还清七千多元欠帐，文雅洁又到了临产期，去医院检查，做一次B超就是几十元，医生老是说大人营养不良，婴儿个头偏小，要注意补充营养。水天昊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赶紧又从战友那借了五百元交给姑姑，让她买些羊肉、排骨和土鸡，调剂伙食给她补补身子。姑姑是吃低保的，天天吃鸡肉、排骨和羊肉，花销很大，她哪来这么多钱买肉吃，文雅洁劝她不要乱花钱，留着自己用，她想吃啥自己卖。姑姑笑呵呵呵的装糊涂：“这几天我胃口好，想吃肉，你也跟着沾点光。”
文雅洁心里纳闷，姑姑老说自己血压高，不能多吃肉，可最近十多天来，她说想吃肉，天天买肉吃。她偷偷观察，每顿做肉菜，炖骨头汤，肉总是夹给她吃，还振振有词的说：“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这是嘴馋；你怀着孩子，两个人吸收，需要补充营养。”
水天昊工作忙，接连几个礼拜顾不上回去，她挺着大肚子乘坐公共汽车往部队跑。吃完晚饭，他陪老婆散步，看到大肚子女人，就跟她打赌说：“那个女人的肚子比你大，可能快要生了。”
文雅洁却争辩说：“那不一定，婴儿有大有小，说不定她比咱儿子月份还小哩，不信过去问问。”
说是去问问，走过去却张不开嘴，看着人家肚皮问孩子几个月了，害怕遭人误解。有时碰到挺大肚子的孕妇，也有停步交流的，虽说互不相识，可都是第一次做母亲，怀孩子没有经验，盯着对方凸起的肚皮，扶摸着自个的肚皮，忍不住总要问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说些孩子脚瞪肚皮、能听到孩子放屁声、孩子用头顶肚子、肚子老是吃不饱之类的话。水天昊盯着老婆的肚皮，心里有些不安，人家的孩子七个多月，比老婆九个多月的肚子还要大，难道真的是营养不良？可是补了两个多月的羊肉鸡肉排骨汤，难道营养还不够？他摸摸老婆的肚皮，头放在肚皮上侧耳听了听，疑惑的问：“孩子不会缺胳膊少腿吧，马上要生了，为啥比别人的肚皮小？千万不要生个聋子、哑吧或着瞎子。”
文雅洁听后狠狠捶他一拳：“去去去，胡说八道，你盼着儿子出生就是残疾人啊！”
十月怀胎终要分娩，水天昊带文雅洁去驻地医院检查，做完B超后医生不热不冷丢下一句话：“孩子胎位不正，回去每天蹶起爬两次，看能不能把胎位转过来。”
水天昊第一次当父亲，不知道胎位不正是啥意思，他问医生，医生不耐烦的说：“胎位不正就是胎儿的头在上在下。”
水天昊听后争辩道：“头在上在下，胎位不是正的吗，咋能说不正，你这个医生会不会看？”
那位医生圆瞪双眼吼道：“你这个人咋这么难缠？生孩子先出头不是先出。让你老婆回去蹶起每天倒爬几次，胎位转不过来还得动刀子。”
站在旁边不吱声的文雅洁，听说难产要动刀子，吓得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拉住医生问倒爬的要领。医生说倒爬很简单，就是两手交叉平放于胸前，胸脯着地，双膝跪地，蹶起，前低后高，最好是空腹，时间不限，坚持好的话，四五天就能转过来。
到了预产期，她怕“动刀子”。她从医院回来，赶紧去单位请了三个月产假回到部队，只要有空，蹶起不停的爬，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爬了两天，胎儿有点扭动的感觉，又接着爬了三天，坐起身突然大叫一声，正在做午饭的水天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出厨房，看她楞楞的坐在床上，什么话也没说，跪到床边上一把搂住他大哭起来。水天昊的心提到了嗓门眼，抱住她轻声问：“到底怎么啦？”
文雅洁望着老公，破涕为笑：“不用动刀子啦。”
水天昊瞪大眼睛不解的问：“没有人说动刀子，你哭什么？”
文雅洁拍打着老公的脸颊骂道：“我见过的笨蛋多，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蛋。实话告诉你，胎位转过来啦。”
水天昊先是一喜，又觉得这是她紧张才这么说的，安慰她说：“你不用紧张，现在医术这么高明，刨腹产没什么可怕的。”
这个笨蛋真是笨到家了，她看老公不相信，拉住他的手放到凸起的肚皮上说：“傻瓜蛋，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摸摸。”
水天昊哪晓得婴儿头在下在上的胎位是啥感觉，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摸了摸老婆凸起的肚皮，深情的说：“你不是B起，你咋知道胎位转过来啦？就是头转过来，那么小的孩子朝上，还不把孩子倒坏了？不要胡思乱想，明天带你去部队医院。你是军属，生孩子不要钱。”
文雅洁望着傻老公，哈哈哈大笑起来，水天昊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老婆的额头问：“你没发烧吧？”
文雅洁一把拉开他的手，瞪着双眼骂道：“这个傻瓜，我的话不信，你相信谁的话，马上去县医院检查。”
水天昊真有点不相信她的话，解下围裙，带着老婆去县医院。医院门诊部正好有位妇产科医生值班，她让文雅洁躺在床上，用手摸了摸凸起的肚皮，肯定的说：“胎位是正的，放心生吧。”
水天昊扶起老婆，深情的一笑：“你蒙对了。”
他扶文雅洁回家，两人吃完午饭，她像是有什么事，思索了片刻，说：“对了，我差点忘了，去医院生孩子前，还得给文学军办点事。”
水天昊问：“你这个人真麻烦，他还有啥事？”
文雅洁说：“前两天他来找我，年底他想带新兵，你给领导说说，让他去参加新兵班长集训。你看，他找来硫酸把厕所都冲洗干净了。”
“哼，这个家伙，别的本事没学会，通信站干了半年，溜须拍马这套倒是学得挺快，给他姐夫也来这套。”他瞥了一眼文雅洁，有些难为情的说：“这哪是想当新兵班长，他是想学车。他不早说，新兵班长开训了，让我怎么开口？”
文雅洁用企求的口气说：“我老公是啥人，这点小事能难得住你？这是你们科分管的事，他想当新兵班长，还不是你一句话，你就帮他说说吧。”
水天昊有些忧虑：“就他那个军事素质，还想当新兵班长，那不是误人子弟吗？我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啊。”
其实新兵班长就是他选调的，文学军可能知道这件事。他看她不高兴，假装为难的说：“好吧，我试试。”
文雅洁高兴得像个孩子，在他嘴角亲吻了一下，说：“先替他谢谢，我去给你做饭。”
水天昊一把拉住她：“算了吧，你挺个大肚子，还是我来吧。”
水天昊给通信站领导打了个电话，通知文学军去教导队集训，年底带新兵，新训结束后，全体班长去司训队参加开车，这才是他的最终目标。他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什么本事，他是城市兵，在部队学一门驾驶技术，复员回到地方也好安置工作。他知道姐夫在机关，什么事都可以办成。
马上要生孩子，孩子还没个名，起个啥名哩，夫妻俩为孩子起名的事发愁。水天昊上班，满脑子都是孩子的名字，他想好后，下班回家两人开会协商。文雅洁在家无事，查字典，翻资料，竟找些生僻字往名字里安，说这样重名少，显得父母有文化有品位。两个好不容易想好的名字，拿到家庭会议上都被对方否决。文雅洁嫌他起的名字俗气，不好听，叫出来满大街都是重名；水天昊嫌她起的名绕口，太难叫，写出来十有八九不认识。两人争辩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不了。他没办法，就跟老婆商量，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负责起男孩名，她负责起女孩名，两人的工作量减少了一半，她夸赞这个主意好。水天昊给儿子起名叫水龙威，她说这个名字好听，小名就叫威威吧；文雅洁给女孩起的名字叫水龙娇，小名娇娇。
预产期到了，可能还没有到生孩子的时间吧，她肚子不疼，皮肤不痒，没有生小孩的迹象。水天昊不晓得小孩到底要怀多长时间，预产期是咋算的，她讲了半天也没讲明白。文雅洁的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她生小孩的事，还说她白天上班，晚上要给小丫头做饭，可能过不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困难自己克服吧。黄彩花说这话，水天昊很不理解，大丫头生孩子，不过来照顾也就算了，花半天时间过来看看总可以吧，还说要给小丫头做饭，文孝才不是在家吗，他为何不能做？过去小丫头上学，该上哪上哪儿，从来没考虑过小丫头，大丫头生小孩，她倒考虑起小丫头的吃喝来。她本来就是重男轻女，自从抱养儿子后，把这个亲生丫头没放在心上。惠不在大，在于当危；怨不在多，在于伤心。丈母娘不来看丫头算了，不指望她来照看，老婆他自会悉心照顾。
水天昊请了十几天假，带文雅洁去部队医院生孩子。上级机关的干部家属住院，医院领导都很照顾，安排病号营养食堂定期送饭，还有好朋友请到家里改善伙食。医院做过检查，胎儿一切正常，过了预产期，却没有生产的征兆。瓜熟蒂落，果熟落根，孩子到了预产期就得生出来，不然对母婴都不好。
医生交待，要陪她多散步，水天昊推托所有应酬，早餐后陪她围绕医院马路转几圈，这几圈下来就是几公里，要走一个多小时；晚饭后沿街道转大圈，一圈足有五六公里。带她住院，陪她散步，这一住就是十余天。单位领导隔三差五的打电话问生了没有，说科里人手少，工作忙不开，生了赶快回来。水天昊住在医院，超过了预产期，孩子迟迟不肯出来，他心里着急，整天胡思乱想，孩子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呀，出生是不是瞎子，要是个聋哑人怎么办？医生经常安慰他胎儿正常，不要胡思乱想，他就是身不由己。
晚饭后水天昊带媳妇沿着城市街道散步，买了一些水果，天黑了，正要返回医院，文雅洁没注意，脚下打滑，差点摔倒，水天昊赶紧扶住，她说肚子里咯噔一下，肚子有点疼，可能要生了，赶紧回去吧。她挺个大肚子，是不是脚下打滑，孩子把肚子撑破了？水天昊担心得不得了，只怕老婆有个什么闪失，他即刻挡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妇产科病房。
文雅洁有位好朋友就是妇产科的接生医生，她从家里赶到病房，摸摸肚皮说没事，晚上生不出来，叫她安心休息。水天昊回到招待所，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浮现出她脚下打滑膝盖跪地的那一幕，他惊魂未定，心惊肉跳，那么大的肚子，要是撑破肚皮怎么办，孩子有没有问题、她感觉咯噔一下，肚子为啥疼
文雅洁孤独的躺在病床上，刚开始肚子隐隐作痛，夜里三四点钟，肚子开始揪心的疼，她抱着肚子，躺一会坐一会，怕影响其他病号，不敢大声喊叫，心里暗骂：水天昊呀水天昊，我肚子疼得厉害，你却躺在招待所的软床上睡大觉，你赶快过来吧，有你在身边，我会好受些，不然你明天见不到我了。
吃过早饭，他没事似的跟几位朋友说笑着回到病房，老远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妇产科医生忙做一团，他快步走进老婆的病房，老婆头上冒着虚汗，靠在床边大叫，他赶紧走过去扶住她，问她怎么啦，她有气无力的告诉他，昨夜肚子疼得厉害，一夜没有合眼，医生说快要生了，下一个就是她。
孩子啥时候出来谁能说得准，生孩子还要排队吗？他去问接生医生。医生护士都在忙碌，他站在门口不敢打扰。文雅洁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他赶紧走进病房，看她痛苦的跪在床边，他赶紧拉住老婆的手，慢慢扶起靠在床边。她疼得冒汗，他急得冒火，怎么办，医生难道听不见吗？他拿起洗脸毛巾帮她擦汗。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接生医生扶文雅洁走进接生室，水天昊站在产房门口，揪心的听着老婆的吼叫，手足无措，来回踱步，企盼孩子早点出来，减轻老婆的疼痛。半个时辰，她微笑着被护士推出产房，他上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文雅洁有些疲倦，没有力气说话，微微点点头。接生医生高兴的说：“你终于当爸爸了，是个男孩，婴儿房观察半天，给你抱出来，先让她好好休息。”
水天昊有儿子了，他扶老婆躺好，倒了杯温开水喂她喝了两口，剥了根香蕉递给她，文雅洁刚生完孩子不想吃，放到床边。水天昊走出病房，想偷偷溜进产房，看看自己的儿子，刚跨进产房半步，就被护士挡了回来，说大人身上有病菌，怕传染病菌，对婴儿成长不利。水天昊赶紧退了出来，跪在床前问她，孩子长得像谁，单眼皮还是双眼皮，皮肤白不白，好不好看，眼睛睁开没有，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文雅洁瞪他一眼，红润的脸庞露出母亲幸福的微笑：“傻样，我还没看见孩子，晚上抱出来就知道了。”
文雅洁生完孩子，听说是个男孩，自家孩子长什么样，没有看见就被推了出来。水天昊有些着急，好像孩子被人偷走似的，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出走进望着婴儿房，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上午生了四五个孩子，都放在婴儿室观察，护士交接班，万一弄错了怎么办？不行，我要让接生医生抱出来，放在老婆床上自己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