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是坚决不允许学员谈恋爱的,水天昊怕领导知道了影响不好,一直不敢跟她深交。罗小红是大城市长大的千金小姐,长头发,大眼睛,瓜子脸,薄嘴唇,身材高挑,性格开朗,喜学善思,见广识多,又是罗教授的掌上明珠,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清脆悦耳的说笑声,让他十分倾慕。
罗小红表现得越热情,水天昊心里就越紧张,刚认识那半年,跟她说话心跳脸红。心想,我是偏僻农村走出来的贫苦孩子,个头不高,相貌不扬,家无背景,前途无望,哪能高攀这位美若天仙纯真可爱的都市姑娘;她也许是一时热情,等热情过后,自然会理智的全面考量意中情人。他想到这,面对狂热的姑娘泰然处之,说话办事大方了许多。水天昊生性开朗,说话幽默,追求上进,不甘落后,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她简直不能克制自己,大胆向他示爱,她就是喜欢他这个穷书生。
水天昊确实喜欢罗小红,只因两家贫富悬殊,门不互对,这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他始终不敢奢望这桩美事,何况他还是个军校学员,不允许谈情说爱,将来毕业,还要申请去偏远的新疆,追求不同,地域有别,怎能同乘一条小船,他诚恳的向她表明:“咱俩根本不是一路人,我家住偏僻小山村,家庭生活贫穷,从小吃过不少苦;你家住繁华大都市,家庭条件优越,从小没受过一天罪。你大学毕业,工作舒适,家庭条件优越,有着美好的前程,我这只唐老鸭不敢高攀你这只白天鹅啊!”
罗小红听他这么实诚,认定他是个好人。她穷追不舍,有时跑到男生宿舍去找他,战友们看她漂亮,老是取笑他,嫉妒他,羡慕他,都说他交上了桃花运,这话要使传到领导耳朵怎么办?为此事,着实苦恼了大半年。
癞蛤蟆蹦到秤砣上,不知自个有多重。我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切实际的硬攀高枝,不但苦了自己,而且坑了人家姑娘,到时候为家庭锁事怪罪起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要毕业申请去了遥远的新疆,她会慢慢淡忘,找个门当户对的意中人,算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快要毕业了,罗小红哭闹着劝父亲找学院领导说情,想把他留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罗教授自视情高,打死不低头,万事不求人,也许是儒雅之士的通病吧。可是他拗不过千金女儿的死缠赖磨,从来没求过人的他,托熟人找门子,为水天昊打点关节,疏通关系,学院领导看在老教授的面子上,答应留下他。
罗小红想给他一个惊喜,把找门子跑关系的事没有告诉他。学院动员有志于献身边防事业的优秀学员申请去边疆。水天昊来自边疆、熟悉边疆、热爱边疆,那地方才是他大展宏图的大舞台。他跟赵天顺商量后,主动递交申请,积极要求去偏远的边疆奉献自己的一生。
志愿去边疆的申请很快批了下来,学籍档案从学校寄出。罗小红听说后去找他,可是为时已晚,她哭闹着骂他铁石心肠,没有良心。毕业跟她离别,看她哭成泪人,拍拍肩膀劝慰道:“你身居大城市,家庭条件优越,人又长得漂亮,哪儿找不到好对象,不要哭嘛,这样哭让我咋安心离开?”
她也不怕周围吃饭人笑话,爬在桌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哭得他泪花儿直在眼眶打转,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罗小红用高跟鞋尖在桌子低下猛踢一脚,正好踢在他打篮球受伤的右脚踝,疼得他啊哟一声。她抹着泪珠抬头瞟了一眼,低头骂道:“你还知道不安心?我父亲好不容易给你疏通关系,准备把你留下来,你可倒好,递交申请书,也不跟我打招呼,你去边疆,我也跟你去。”
罗小红越哭越伤心,看到周围十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想逗她笑笑:“人长得漂亮,哭声也悦耳动听,你抬头看看,这么多人听你哭哩。千金难买真情泪,大声点让大街上的行人也来听听,不然白白浪费了这么晶莹的泪珠太可惜,眼泪流到我手心,带回去留做纪念。”
水天昊搡了搡头,双手半握成小碗状。罗小红的头抵在桌面上,双手抹泪哭得很伤心,他瞥了一眼观望的就餐人,低声说:“你父母都在这儿,你又有稳定工作,新疆那么远,怎么去?不要胡思乱想,振作起来好好工作,等我到边疆安定下来,写信给你,再作打算好不好?”
水天昊看看手表,到了发车时间,费了两个多小时的口舌还是没有做通工作。他着急难过,说到边疆后写信再做打算,这是两人相识两年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罗小红听他说,到部队后写信,抬起红肿的双眼望着他,想看穿他的心思。他握住她滴湿眼泪的双手,坚定的点点头:“到部队后,我就写信给你,到时候你再做决定不迟。发车时间到了,我马上要走,你眼圈都肿了,不要送我,等我的来信,好不好?”水天昊站起身,帮她擦干眼泪,挥了挥手,赶紧向班车跑去。
着急的赵天顺站在学校班车下看他跑过来,生气的瞪起双眼问:“跑哪儿了,等了大半天,让大家跟你误火车?要不是我说你还没来,班车扔下你早走了。”
赵天顺着急,车上的学员也不高兴。水天昊赶紧上车,陪着笑脸对驾驶员说:“给朋友打了个招呼,对不起,火车会等大伙上车的。”
水天昊、赵天顺乘坐四天四夜的火车,一路劳顿,回到阔别四年的边疆。两人提起行装,走下火车,站在站前广场,放眼望去,宽阔的柏油公路,新建的高楼大厦,繁花的闹市街景,漂亮的民族服饰,飘香的羊肉串,叫卖的拉条子,大盘的拌面,中盘的炒面,酥脆的馕饼,满街的夏利出租车,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共同致富的硕果撒满华夏角落。西北边垂,繁华闹市,要不是穿着华丽服饰的民族同胞穿行于街头,分不清是边疆还是内地。水天昊、赵天顺提着行李走到路边还没有站稳,几辆“招手停”停下来,售票员急忙跳下车热情招呼:“解放军同志,快上车,一站五毛钱。”两人提着行李蹬上了八路车。
天色渐暗,两人坐了四天四夜的硬坐,饥饿困乏,身体散发着汗臭味,几年没有吃新疆拌面了,老远闻到肉香味,饥肠辘辘的倒流口水。水天昊望着冒出油烟的小饭馆说:“老赵,找家离军区机关近点的招待所住下,先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冲个热水澡,美美睡一觉,养好精神,明天探明情况,再去军区报到,你看怎么样?”
赵天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听后笑笑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过去在军区机关当兵,应该有认识的熟人吧,明天摸摸情况再说。”
北门下车,水天昊、赵天顺找了家部队招待所住下。坐了三四天的火车,肚子空空的,老远闻到香喷喷的特色拌面,馋得直流口水。水天昊看到一家特色拌面,嘿嘿干笑两声:“几年没吃拌面,咱去吃拌面吧。”
赵天顺盯着拌面馆,喉咙快速的动了两下:“闻到拌面味,我都流口水了,多加几个面,塞满肚子睡觉,困死我了。”
水天昊、赵天顺吃完拌面,觉得有些困,想回招待所休息,走到招待所门口,看到两位戴红牌牌的学员提着几箱精美的礼盒走出来,赵天顺回头看了看:“这两位学员提着礼品,肯定想找门子托关系分个好单位。唉,军区机关没有熟人,要是分到偏远的南疆怎么办?”
水天昊最担心分到偏远的南疆去,那儿大部分都是民族同胞,人生地不熟,走到偏僻的小路上想找个汉族人问路都困难。自动化管理专业分了两名学员,那位同乡叫李海斌,他想回老家看看,向水天昊打过招呼后独自回老家了。心想,本专业分了两名学员,不可能都留在北疆,肯定有一名要分配到偏远的南疆去;毕业军事考核,李海斌的一百米考核不合格,补考了两次也没有过关,算是军校肄业生,毕业低定了一级,档案都有记录,报到介绍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分到部队后实习一年,能不能转为干部还要看他的德才表现;可他的这些情况分配干部并不知晓,他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要是我跟赵天顺一块去军区报到,分我去南疆咋办?一旦分到南疆,这辈子休想调回来。以后成家立来,结婚生子,自己留在偏远艰苦地区事小,影响孩子未来事大。分配关呼子孙后代的千秋大业,一定要探明情况后再去军区报到。
早晨起床,水天昊去军区机关探听学员分配的事,他走进军区机关办公楼,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曾经的老科长何勇的说话声。他正在办公室接听电话,是有关学员分配的事,他站在门外侧耳细听,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男孩还是女孩?男孩不好办啊。这几天毕业报到的学员很多,哪能都留在大城市,没人去边防,国家养那么多干部干啥?军区规定,学员全部要分到基层去锻炼,就是军区司令员的孙子也不行,我这个小小办公室主任,想让他留在乌鲁木齐恐怕有困难。这样吧,先让他去基层报到,等学员分配结束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水天昊听他打完电话,大声喊了声“报告”,听到“请进”二字,走进何主任办公室。四年不见,何勇从直工科科长升任办公室主任,人也比过去胖了许多。何主任一眼就认出了他,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哎哟,你小子都毕业了,分到哪个单位?”
何主任请他坐定,赶快泡了一杯茶,坐在办公桌旁问这问哪。水天昊简要介绍了自己四年的军校生活,向他打听分配的事,何勇听说后,显得有些焦虑,皱起眉头叹息道:“哎呀,往年学员毕业分配,军区三大机关都是各分各的,今年总部下发文件,学员由军区政治部统一分配,后勤机关只能等待二次分配,学员分配不好插手,这件事不好办啦。”
何主任以为他是来求他办事的,说了几句就打起了官腔。水天昊只是来打探消息,听说由军区政治部干部部门统一分配,他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门眼。他赶紧回到宾馆,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赵天顺,他也是满脸的忧愁:“你不是给首长当过公务员吗,那位首长在不在?”
水天昊打算去找首长,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要把这步棋放在最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这张王牌,他笑了笑:“这位首长还在机关,听说马上要调任兰州军区任副部长,我还没有找他,这是最后一张底牌,过两天再说吧。”
水天昊上军校四年,每隔半年给首长写封信,将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做个简要汇报,一是保持联络,给自己留条后路;二是表示问好,对过去首长全家的关怀照顾表示感谢;三是体现尊重,证实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在校学习期间,始终没有忘记首长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路途遥远,上学期间没有看望过首长。晚上,他买了些礼品,去首长家探望。
首长夫人对他影响深刻,相隔四年,还能认得他,问长问短,十分热情。从交谈中得知,首长最近工作繁忙,晚上很少回家吃饭;首长夫人也提到他给首长来信的事,说首长每次收到信,都要带回家让家人看看,经常教训小丫头说,他是农村兵,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功课,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本科院校;小丫头成天坐在凉爽的教室专门对付学习,马上初中毕业,能不能考上高中还很难说,老首长常以水天昊来鞭策不争气的小丫头。首长夫人问他毕业分配的事,他说还没有去军区干部部门报到,分配情况还不太清楚。他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没有见到首长。告别首长夫人,回到招待所,跟赵天顺商量起了对策:“招待所住了三天,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明天还是去军区报到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赵天顺心中没有底,担心分配到边远的南疆去,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忧心忡忡的说:“你分到南疆还有首长这张王牌,我分到南疆去找谁?我的同学李维雄他爸是分部政委,过去是我的老政委,如果分到这个分部,找他帮忙还可以分个好单位;如果分到南疆,找他也没有用啊!”
水天昊也很矛盾,要是去军区报到,凭运气分到北疆部队,找首长帮忙,兴许分个好单位,说不定还能留在首府;要是分到南疆,再厚着脸皮找首长,他平时工作忙,找不到怎么办?他咬了咬牙,做出艰难的决择:“明天去军区报到碰运气,要是分到后勤机关,还要二次分配,就去找首长帮忙分个好单位;就是留不到首府,三次分配到北疆后勤部队,以后调动还有希望;要是运气不好分到南疆,我就去找首长,请他出面先分到后勤机关等待二次分配,只要留在北疆就行。现在只是猜测,只有去了才知道。”